第二十章：棋局
何璃坐在院中看着天色从天边只有一线光亮到天光大亮，这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一抬头，却见程覃就站在不远处静悄悄地看着何璃没有说话。
见何璃望过来，程覃这才走到何璃身边来，“外面凉，怎么不叫焕洙给你加件衣裳？”
何璃微微仰着头，她身量本就不低，约莫到程覃嘴唇处，其实她不必抬头，程覃也会微微低下头来看她。
“我已有灵力护体，并不觉得冷。”何璃如实回道，“况且气候冷暖皆是天道赐予万物，自有灵力蕴含其中，若是感知不到，如何化天地灵力于己用？”
“师妹悟性过人，不是我等能比。”程覃笑着接了一句，“不过日日修炼也委实无趣，当年师娘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想着要入无情道，但世间万物万情岂是那般容易割舍的，师娘生性跳脱，自然是还要在世间流连的。”
何璃一言不发，只是听程覃在讲，她在谦吟峰的时间很短，与安辞吟和唐谦相处的时间更短，唐谦于何璃来讲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师父，平日里反倒是和程覃几个相处的时间算是多上一些。
但何璃并不了解谦吟峰上的众人，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她自打下界开始就一心只想着修炼，因为她的生活向来如此。
何璃不是没有遇到过像程覃、陆千元这般鲜活的人，只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鲜活的事迹被长久的时间冲淡之后再回想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动容。
更何况就算是事件就发生在眼前何璃也不曾动容过。
程覃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何璃，问道：“小师妹会下棋吗？”
何璃点了点头，程覃就说：“那就请小师妹赏脸去我院子里面手谈两局怎么样？”
何璃就跟着程覃去了。
两人对坐在石桌前，程覃把装着黑子的那个竹木编制的盒子推到何璃面前，“小师妹先请。”
何璃也没有客气，捏起一枚棋子落下，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两人都不再言语，而是专心致志地想着该如何落子。
何璃的棋是陶垦教的，实际上何璃很多事都是在飞升仙界之后陶垦教给她的，她在第一次飞升之前，几乎就是一个只知道修炼的废物。何璃很清楚，她除了修炼之外别无所长，只是她除了修炼之外也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罢了。
仙界的日子大多都是枯燥的，但何璃对此很适应，她过的从来都是枯燥日子，直到陶垦找上门来。
陶垦说她无趣，这话是真的，她的确无趣，人无趣，做事也无趣，每日只知道发呆，因为何璃不知道不修炼的时候她还能做些什么。
所以陶垦开始教她下棋，教她识字，教她如何辨别灵木，带着焕洙在她院中种下花木，于何璃来讲，陶垦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良师益友。大概是因为仙界真的无趣，所以陶垦才愿意和她这个无趣的人相交。
程覃落子时很轻，几乎没什么声音，棋风也很稳，看似云淡风轻，但其实没过多久何璃就被杀得片甲不留。
何璃把手里的棋子放回盒子里面去，很坦然地说道：“我输了。”
程覃一个一个把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放回去，“师妹大概是很少下棋的，若是多与人对局就能发现许多不足，就像有些人需要在和旁人切磋比试的时候才能在修为上有所进益。”
何璃若有所思，程覃接着说道：“不过师妹修为尚浅，如那日与孙晴的比试依我来看就不妥。”
“我确定我不会输。”何璃说。
要不是能确保自己不会输给孙晴，何璃怎么会贸然开口？
“师妹的确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程覃说着，“筑基便可以一己之力打败金丹期修士，师妹算是白阳门头一份，但师妹有没有想过，大家都是同门，同门切磋，讲的是点到为止，孙晴身为金丹巅峰，却心术不正，师妹明知与她比试之后不可全身而退，为何还要邀战呢？”
何璃没想那么多，只是旁人抢了她的东西，她要抢回来罢了，既然是抢的，那就难免要涉及武力，对打不是很正常的吗？
见何璃不知所谓，程覃只好接着说：“师妹受伤，是我看护不周，既然你已经拜在了师父门下，那谦吟峰上的人就是你的亲人，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师兄师姐为你出头呢？师妹受了伤，依师姐的性子，怎么会不心疼？”就连他，见了都是心疼的。
何璃沉默了，她懂程覃话里面是什么意思，可她做不到，她独来独往惯了，身边有焕洙和降默在已经算是特例，她不能再有再多的特例出现了。
何璃坐在棋盘边上，看着程覃收拾棋盘上的残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自下界至今似乎已经改变了很多。
何璃到现在都没有足够的灵石去买辟谷丹，叶禾露也每日不嫌麻烦地给他们做吃食，每个人喜爱吃什么，叶禾露全都记在心里，陆千元爱吃甜的，程覃口味偏清淡一些，何璃什么都吃，但不喜欢吃辣的，更偏爱面食一些。
这些都在何璃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旁人却是已经发现了这些改变。
何璃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她修的是无情道，大道无情，于万物皆是无情，在何璃眼里，万物不该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不同了，何璃于口味上已经有了偏爱，那对于人情世故呢？自然也是有的，就好比孙晴生的美艳，叶禾露比起孙晴就显得眉眼平淡了些，可在何璃眼中，叶禾露是美的，甚至比孙晴要美上许多。
这便是偏爱，何璃一个绣无情道的修士，如今也有了偏爱。
这第二盘棋，到底是没下成，何璃突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没说为什么离开，程覃没去追，也没开口问，只是叹息了一声，把面前的棋子收了起来。
院子里焕洙正拿着肉干逗弄降默，就见何璃步履匆匆地走了回来，还很是奇怪，何璃什么时候有过这般焦急的样子，便开口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当然出事了，出了大事了，道心不稳，可不是大事？
何璃拿了一把灵药出来递给焕洙，这还是在仙界的时候顺手在陶垦院子里顺手抓的。焕洙疑惑地看着何璃，何璃道：“去珍宝阁，换辟谷丹。”
焕洙不可思议地看着何璃，“阿璃，你这是要做什么？”
“闭关。”
“好端端地，怎么就闭关了？”焕洙很是疑惑，“你不是刚入筑基，又不是要突破金丹了，怎么就要准备闭关了？”
何璃只是冷淡地看着焕洙，焕洙不再说话，抓着那些灵药往珍宝阁去了。
是她多言了，何璃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资格插手。
何璃的确要闭关了，在焕洙换来辟谷丹之后就在屋门上设下了封印，除非她自己想要从里面出来，不然外面的人就不要想着进来。
焕洙站在院中看着紧闭的门，抱着降默慢吞吞地蹲在了地上，口中喃喃道：“降默，你说阿璃才有了一点波动，她怎么就要闭关了啊......”等到她再出关，还会是这个阿璃吗？
降默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焕洙，少见的开口道：“她修的是无情道，本就不该有七情六欲，注定清苦，你又何必为此伤神。”
不只是那个字惹恼了焕洙，焕洙揪着降默的耳朵骂了两声“蠢狗”，然后蔫蔫地坐在院子里，何璃在闭关，她和降默就要在这守着，寸步不离。
晌午程覃被叶禾露指使去叫何璃来吃饭，却见院中只有焕洙和降默在，便问：“师妹不在？可是去树林了？”
“阿璃闭关了。”焕洙神色恹恹地说着，“劳程公子白跑一趟，您回去只会禾禾一声，往后都不用带阿璃的饭了。”
程覃也很是意外，大概是没想到上午何璃还与他下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闭关了。程覃想了想，问：“师妹可有说过何时出关？”
“她若是不想，等到飞升了也不会出关。”焕洙瞥了程覃一眼，随意的回了一句。
程覃不解，还想接着问，焕洙就先一步开口解答了，“她带进去的辟谷丹足够撑到她结丹了，结丹了就能辟谷，就更不用出来了，直接躲在里面安安静静地修炼到飞升，没准再过个五六年就直接飞升了，到时候就等到程公子您飞升之后再来找阿璃叙旧吧。”
又或者是，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何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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