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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委托

小说:鸢飞九天焚作者:百妖异世录字数:3398更新时间 : 2019-10-24 21:53:19
  “这年头还能堂而皇之说出想对抗郁氏的人,已然不多了啊。”钟离忧修得细长的眉毛拧了拧,双目炯炯地望着巫马照。忧思从内心深处探出了一隅,她敏感地嗅到巫马照身上的血腥味,恶心刹那间便掩盖了她脑海中其余所有的思绪。

  当钟离氏宗主回想起十年前的一切,她仿佛仍旧能感觉到那片火海的炙热——在燃烧,她眼里的世界在燃烧……凌河清境的竹林中闪烁着红光,弟子们背书的院子里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为宗主的父亲钟离吟浑身浴血、身中数箭,卧在苍翠的古树下喘息,母亲与姑姑站在一旁,无言地压抑着泪水。年幼的钟离忧呆呆地看着天边腾飞的惊鸟,周围酷暑般的炎热让她浑身大汗。

  ——她知道父亲快要死了,没有人能救他。两位长老在青煌奋战,钟离妍挨个挨个地合上亲人的眼,母亲在用手绢拭去自己的眼泪。钟离忧想要活下去,她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八岁的她就要经历这些。

  “娘,我们要死了吗?”她睁着懵懂的眼,却说出了可怕的话。

  母亲没有回答,因为一根长枪从树上猛地戳来,母亲推开了她,自己却脚下一滑,跌倒在地。那根无情的长枪洞穿了母亲的胸膛,将她死死地钉在地上,钟离忧呆滞地上前去,她想要拔出那根雕画着火红太阳的银枪。血从母亲的伤口处喷溅而出,落在她的头发、额头与眼皮上,她浑身一颤,接着疯狂地用袖子擦着溅在眼上的鲜血。

  她把自己弄得很糟。当钟离妍赶过来时,小钟离忧满面血污,衣袖、衣襟、发带上也都沾染着母亲的血。钟离妍甚至来不及去检查尸首,一队高举太阳旗的红甲军便策马而来,她赶忙抱起抽泣的钟离忧,扭身往暗处而去。

  如今钟离忧身披宗主之袍,手执法器清云扇,桌上摆的是名贵的淡茶,但每每她看到血,或是嗅到血腥味,便会生出极度的嫌恶。朗云堂的熏香并不浓郁,巫马照身上的血味让她几乎窒息。

  “你若还记得众族之战,就不可能不想对抗郁氏。”巫马照眯了眯眼。她看出了钟离忧的不适,却不知是为何。

  “此事不是说说就能做的,反抗郁氏几乎等同向朝廷起义。”钟离忧竭力保持着应有的礼节:“就算身为宗主,也必与长老商议后才可实行。”

  “郁缄之要强买奎罗族,但如果宗主愿借兵给我,以钟离氏的御水术,定能抵御郁氏的焰火术吧。”

  “若我出力,巫马姑娘能给我什么?”

  巫马照沉默了。凌河清境的钟离氏是大玖国除卞氏外最为古老的家族,他们虽远离宫殿,却支配风辄地近千年,无论财力还是人力,都可算得上雄厚,一个小小的奎罗族能给予这样的大世家什么呢?

  “奎罗族人精于医术,许多离奇怪病也能治疗。”巫马照思索后说:“宗主如果能帮奎罗族守住晚风城,我会说服族长,让奎罗族大夫来到凌河清境,世世代代为钟离氏救死扶伤。”

  “这倒是极好,只是假如晚风城失守,钟离氏岂不是折了兵又得不到补偿?”钟离忧将请柬拿起,又朝巫马照轻轻含首:“抱歉了,巫马姑娘,我需与大长老商议世家宴的事情,至于巫马姑娘的事儿,我晚些会考虑的,这几日你便住在凌河清境流沙院吧。”

  “那我去把钟离遇给你叫来。”巫马照利索地站起身。

  “多谢了。”

  巫马照的心愈加沮丧,她感到肩上好似压着无数沉甸甸的责任。她并非在晚风城长大的纯种奎罗人,可她总是自顾自地伸出援手,去将奎罗人拉出灭亡的深渊。郁氏远在朝廷,居心叵测,巫马照也不过一介江湖浪客,即便是身法再高妙,也敌不过焰火百万大军。

  她走下朗云堂的白石阶梯,再多行几步,迎面便遇上了与钟离彦交谈着的钟离遇。巫马照也懒得管恁多礼节,走上去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钟离遇,朗云堂去。”她的声音略显沙哑。

  “巫马照?”钟离彦愣了愣:“你跑到凌河清境来干什么。”

  “反正不是来惹事的。”巫马照并不想理会钟离彦,但迫于她有求于钟离氏,便也随意回应了一句。

  “是为了奎罗族的事儿吧?”钟离彦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起嘲弄:“没想到你这郁氏的狗也会跑去帮他们。”

  “十几年前的破事还要说?”巫马照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钟离彦。

  “十年前众族之战,至今天下人常常提及,十几年前你是郁氏养的刺客,这又怎么不能说了?”

  “我也帮云氏杀过人。”巫马照的言语里渗透出阴沉的杀意。

  “哈!云氏。”钟离彦不屑地抽搐着嘴角,又抚了抚长长的袖子:“鬼知道云世缘和郁缄之有没有什么勾当呢。”

  “二长老,这句说得过了。”一旁的钟离遇闻言,赶忙插了一句:“云氏绝对忠于风辄、忠于钟离氏。”

  “是么?”钟离彦冷冷地反问,厌恶的目光却始终未从巫马照身上移开:“哼,罢了,朗云堂之前不适争斗。大长老,还望你清亮眼眸,看清这些家伙的为人,别让忧儿那个孩子独自承担太多。”

  钟离遇像是受了某种极大的侮辱,难以置信地望向钟离彦。他们二人生来便是钟离氏的人,虽未能当上宗主,却一生鞠躬尽瘁、全力侍奉钟离氏,至今已然辅佐过三任钟离宗主。这二人活了大半辈子,一丝不苟地遵守着钟离氏那古板到不近人情的规矩与礼节,此刻钟离彦说出这般冒犯的言语,在钟离遇记忆中还是第一次。

  “我这便去朗云堂见忧儿。”钟离遇用目光示意钟离彦注意言辞,钟离彦当下明了,却显得极不耐烦。他最后瞪了巫马照一眼,就好像巫马照是一只偷了他午膳的老鼠,又抬头拂袖而去。

  巫马照知道她在凌河清境并不受欢迎,若宗主仍是钟离妍,她恐怕会被轰出这里。她脏兮兮的,浑身是伤,手上裹着的布条早已被泥土与血迹染成暗红,而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光鲜亮丽,就连最次的弟子也佩着新铸的长剑。他们个个敬贤礼士,穿着洁白如鸽子羽毛的衣裳附庸风雅,而巫马照至今没读完过一本书,对于礼节规矩更是避之不及。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灾星已然习惯了世人的厌恶,她将这些冷眼看做自己的报应。

  巫马照向流沙院走去,那里是凌河清境客人们的居所。上次她来这里的时候,众族之战的战火正熊熊燃烧,那时她身披红袍,肩上有郁缄之亲手佩上的太阳纹章。巫马照为郁缄之夺下了柳溪,也正因此,郁氏赐她三千两黄金,如今那黄金早已花得精光,巫马照也变成了郁氏的敌人。

  正当她回忆着那场战役之时,她感到脚下有些不对劲。巫马照足尖一点,一个筋斗翻离了原位,也就在她重新落地的刹那,那处鹅卵石铺着的路面竟如水波般翻腾起来,随即无数纤细的水流由地面冲出。那些水流的两端以优美的轨迹汇集,最终编织成了一个偌大的鸟笼。

  “无聊。”巫马照从斗篷里掏出匕首,随手往一旁的竹林扔去。

  匕首身携寒光,从无数青竹的缝隙中穿过,精准地扎在一根竹子里。在那根竹子之后,站着一个淡蓝长衫的男子。

  男子见自己已经暴露,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出了竹林。他的衣裳与钟离忧的宗主袍有些神似,连腰间与袖边的云纹都一模一样,可怎么看怎么奇怪,像是不入流的裁缝仿制的一般。男子面带微笑,步步靠近:“巫马,流沙院可是不许打斗的。”

  “我又不叫钟离照。”巫马照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迈步,朝流沙院内走去。

  “喂。”男子见状赶忙收了那水鸟笼,追了上去:“巫马,几年不见,也不说几句?”

  “无话可说。”

  “你到这里来干嘛?”

  “反正不是来找你的。”

  “既然你来了,要不帮我一件事儿?有钱的。”

  “有钱就说吧。”巫马照走入流沙院,抬头望向眼前的楼阁。

  “首先,你得保证你不会说出去。”男子跃到巫马照眼前,随后将两个银币扔给她:“这是封口费。”

  “我知道的秘密很多,但也从未提起过。”巫马照又把银币扔了回去:“说吧,钟离劫。”

  钟离劫脸上的笑化为了肃穆,他深棕的眼珠里亮起一丝狡黠:“我要你帮我偷一样东西。”

  “何物?”巫马照似有兴致。

  “清云扇。”

  轻描淡写三个字,巫马照脸上的兴趣霎那便暗了下去。她收回了看向钟离劫的目光,继续往楼里走:“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早就听说,没有巫马你偷不到的东西。五年前,你甚至从皇宫里偷过拈雷剑!”

  “我能得手,但清云扇,我下不了手。”巫马照摇摇头:“我有求于钟离忧,怎么可能去偷钟离忧的法器?”

  “你这是为钱、为我办事,又不是偷来自己用。”钟离劫紧张地搓了搓双手,又神经兮兮地笑了笑:“再说了,宗主不会发现的……我只是拿来自己看看,就看一眼,马上还回去。”

  “那你直接谒见钟离忧,让她把清云扇给你瞧瞧不就得了,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巫马照有些不耐烦。她确实做过惊天劫案,可要她去偷窃钟离忧的东西,她实在觉得不妥。

  “我是柳溪的,是钟离氏旁支的,我父母都是在凌河清境没啥地位的小喽啰。”钟离劫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略有几分哀伤:“宗主大人高高在上,连接见我都不可能,又怎么会信任到把法器给我?”

  “那你别想了,你这辈子都看不到的。”

  巫马照冷淡地抛下这句话,手指抚上客房楼阁的珠帘。当她的指尖触及到圆白玉珠的冰凉之时,她突然察觉到在不远处,有一双阴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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