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句戏言

　　
子欣很小的时候已经成为常驻剧院的一员。最开始是因为她去姜白路家时，恰巧碰上姜白路着急排练，不忍心看见她失望的神情，姜白路领着她一起到了剧院，她往往乖巧地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姜白路和其他叔叔阿姨在台上的表演。
她的乖巧可爱使她颇受叔叔阿姨的喜爱，但是，那时的她却不并喜欢剧院，尤其是那个舞台。小小的她并不懂得什么是表演，她只觉得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虽然她也会被舞台上的热烈的表演吸引住全部注意力，但是隐隐的，她总会有不祥的预感，觉得姜叔叔会被那个地方吞噬，只要站在那里，自己最喜欢的姜叔叔就会消失不见，转而变成别的什么人，有时候是坏的，有时候是好的，但是每一个都不再是姜叔叔自身，她总会惊惶的伸出双手，想要紧紧地抓住姜叔叔，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有一次，姜白路表演完后问她感觉怎么样，面对他那兴高采烈的神情，她不愿袒露自己的惊惶和害怕，但又不愿违心地对姜白路的问题说出什么好话，沉默了许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姜白路，
“姜叔叔，如果你不见了，要怎么办呢？”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姜白路愣了一下，
“傻孩子，我怎么会消失不见呢？”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像爸爸和妈妈那样。”
“当然，我会像你的爸爸妈妈一样，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你长大，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子欣觉得自己想要的不是像爸爸妈妈对她那样，而是像爸爸对妈妈那样，但是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急得一直摇头，如果有了家庭，姜叔叔便会不再陪伴自己了吗？那她宁愿不要再有家庭。
“我不要结婚，也不想长大，我想让姜叔叔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
“傻孩子，将来，等你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你自然就会希望他陪在你身边了，就像你爸爸和妈妈那样。”
“我最喜欢姜叔叔了，我将来就要嫁给姜叔叔！”
她的童言童语惹得姜白路大笑起来，“那时候，你就会嫌姜叔叔太老啦！”
姜白路的不相信让她很生气，她撅起嘴，“我才不会呢！”
姜白路看她有点生气了，慌忙安慰她，“好好好，你不会的，你不会的。”
她这才重新笑了起来，“等我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嫁给姜叔叔。”
“白路，白路！”正巧这时有人叫他，他来不及回答什么，冲她略微笑了笑，便离开了座位。
姜白路再次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黑，似乎忘记了之前的谈话，他只是带着子欣离开了剧院。
子欣顾不上思考姜白路是否记得，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将来，我会做姜叔叔的妻子哩，就像爸爸和妈妈那样，就像白雪公主和王子那样，就像……她完全沉醉在自己幻想的美好生活中，这一句似誓言又不似誓言的玩笑话，从此像烙印一般深刻在她的心田，生根发芽，随着她的成长逐渐长大，直到布满她的整颗心脏，或许成为她心脏的本身。长大以后我要嫁给你，成为一句魔咒，让她疯魔，使她痴狂。
也是从那时起，子欣开始热切地期盼着自己能够快快长大，虽然童年生活是幸福的，充满欢乐的，她却未曾有半分不舍和怀念，她愉快地度过一岁又一岁的生日，满意地看着镜子中不断长大的自己，从天真的孩童，变为纯真的少女，未来，还会从纯真的少女变为甜蜜的小女人……  
转眼间，子欣已经15岁了，与其他孩子相比，15岁的子欣已经美得超尘拔俗，脸颊白里透红，一双含着稚气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亮晶晶的黑眸灵动地闪烁着。
此时的她已经懂得什么是喜欢，也许，她想，自己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爱。她不再对任何人提起长大以后要嫁给姜叔叔的话，这些总会换来大人的哂笑。她学着把自己的心事藏在心底，成为专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个关于爱的秘密让她既甜蜜，又忧伤。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这句评论她从很多人的口中听到过，然而，姜叔叔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吗？自己是否能够成为姜叔叔的新娘呢？这些疑问有时滑过她的脑海，让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蹙起那略带英气的眉毛，这个表情虽然增添了她那异样的美感，却使她的美丽中总带些不祥之感。
在校园中的她任由自己的美丽肆意绽放，她将男生倾慕的目光，女生嫉妒的视线视作对自己最高的礼遇。她的这种倨傲如同肆意生长的毒素，向周围不断扩散，如同一支生长在悬崖绝壁上的艳丽的花儿，美丽的绽放着，蛊惑着悬崖下的人，然而，所有受到蛊惑的人却都无法找到攀登的道路，只配远远地欣赏和观望。
而那个，她为之绽放的人呢？他只是守护着她，为她浇水、施肥、除草、驱虫，却从未曾想过攀折她，这让她不免懊恼。
她将自己沮丧的情绪统统迁怒于那些追求她的少年们，面对那些青涩的告白、猛烈的追求、偷偷的喜欢，她总是毫不留情的，甚至有些残酷的。偶尔她还会对着朋友讥讽几句，“他们什么都不懂，所谓的喜欢，无非是看中我的这副美丽的皮囊罢了，真是肤浅！”
她的讽刺总是会引发朋友不屑的反驳，“被人家喜爱着，却反要嫌弃人家的喜爱，真是讽刺，我看你啊，真是欠打！”
“我想要的无非是真正喜欢我的人，不是因为长相，不是因为性格，他喜爱我，是因为他喜爱我的灵魂。”  
她的争辩是苍白无力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对爱情的憧憬往往来源于小说或童话中，她们幻想的大多是王子和公主，王子的怜惜与宠爱，她们哪里会理解子欣所追求的更偏重柏拉图式的爱情中的灵魂和精神的契合呢？
更何况，十几岁的爱与恋是世上最单纯美好的感情，子欣却因为将近十年的暗恋而把其他一切喜欢都极端化，她总是认为只有姜白路才能走进自己的深处，却不知道正是自己关闭了通向自己灵魂深处的道路。
在所有人中，她最讨厌的是马飞宇，他总是围绕在自己身边，还偏要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态出来，仿佛他是多么屈尊降贵的同自己交往一般。偏偏刘开平知道他们二人在同一个学校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叮嘱自己要和马飞宇搞好关系，说什么马飞宇出身于军人世家，家中背景很深，在整个商场说话都很有分量，如今，他愿意屈尊降贵同子欣这个只富了一代的人做朋友，是他们家想都不敢想的关系。
幸亏子欣习惯什么话都不和刘开平倾诉，如果让刘开平知道马飞宇总是围绕在子欣周围，也许他真的会第二天就登门拜访，看看能不能立刻让两个孩子先确定好婚事。
马飞宇有着高大帅气的外表，成绩优异，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这在他们这个年纪都是极为可贵的。他总是巧妙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和她做几句交谈，偶尔提出一些小的，不容易被拒绝的请求，譬如要求送她回家、给她一张难得的演出票之类的，子欣既然常常听到爸爸的叮嘱，虽然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忤逆。即使她不很欣赏马飞宇那盛气凌人的态度，对于他的一些不令人为难的要求她便不好推辞了。只是，大多时候，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她总是躲着马飞宇，有时远远看见，她也总会绕着走。
只是，二人既然在同一学校，又经常会陪同父母参加宴会之类的应酬，十次中总会有一两次是躲不掉的，那时，他总是挡在他的前面，嘴角勾起嘲讽的微笑。
对这不怀好意的微笑视而不见，她也懒得和他多说话，常常轻轻地笑笑，略微点点头，露出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神气来。
其实，马飞宇也许并非是喜欢她，他愿意逗弄她，无非是因为他总觉得她和别人不同，甚至和她的父亲都不同，她的父亲有时还会对他露出巴结的神气来，她却从曾如此，她不曾奉承过他，主动靠近过他，也不像学校的女孩那般对他露出迷恋或喜爱的眼神，她总是淡淡的。
像马飞宇这种被捧大的孩子，很难想到世上是有不喜欢自己的人存在的这样的事情，他以为这就是她本来的性子，或者她根本就是害羞，反正无论如何，她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排斥同她交往、订婚。这就像他周围的那些朋友一般，他们彼此之间很早就订下了婚约，大多都是本当户对，有时也是为了利益的结合。他的父母虽然支持他选择自己的爱人，但是他知道，这种选择只局限在自己所处的圈子里，在马飞宇心中，刘子欣家虽然不算背景雄厚，父母也许并不会那么满意，但是刘子欣实在是漂亮，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温柔得体，从不仗着自己漂亮去要求一些特别的礼遇，这些，都是他认为自己未来妻子所应必备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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