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遇跟踪者

　　
夜辰从来没想过，能在巫族以外的地方生活。每日阿爸总是早早就出了门，到这东荒小野村去劳作，种植一种叫山牡丹的草药。而夜辰则留在这小野村的小野中学上学，每天都是一个人上下学，就这样，已有六个月有余了。
或许是因为台风刚过的缘故，空气特别清新。
夜辰下午刚上过体育课，穿着一身沾满泥土的运动服，沿着城隍庙与小河之间的小道走在回家的路上。原本因为台风而不知躲藏在何处的麻雀，此刻正停在头顶的电线上鸣唱着。
每当台风来临之际都会涨水的紫川现在已经基本平静下来了，可即便如此，奔涌的河水水位依旧比平时高出不少。在西斜的夕阳映照下，河面波光粼粼。对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如果没有被跟踪的话
在离夜辰还不到十米远的电线杆的阴影下，站着一名年轻女子。她身穿紫色的传统服饰，夜辰根本看不出这是什么衣服，只是觉得甚为怪异而已，特别是她的袖子和下摆却像鸟的羽毛一样呈散开状，在风中柔柔的飘动。那发髻上还系着铃铛，稍一动便会清脆悦耳的声响……不管怎么看，这身装束都不适合用来跟踪。
究竟是夜辰出于经验得出了“自己被跟踪”这一结论，还是那人跟踪的水平实在太差，这都说不清楚。但既然已经暴露，反倒是那个依旧偷偷跟在后面的女子显得有些令人同情。
若无其事的走在路上的夜辰毫无征兆的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中，接着他停了下来——他想要埋伏在这里，等待那个女子出现。
几十秒后。
以为自己跟丢了目标的女子急忙跑进小巷里，结果与等待那里的夜辰打个照面，接着尖叫着跳了起来。“—我、我是有原因的！”
夜辰平静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女子终于意识到夜辰是故意等在这里，于是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呃……嗯，过桥的时候吧”
女子偷偷瞄了他一眼“那不等于一开始就发现了！？”
“是吗？”
“你果然不是个普通人……！”
“我说大姐姐，是你跟踪水平差劲了点吧。”
“呜……这、这都无所谓。那个、其实—我想让你帮帮我！”女子说着向前探出了身子。
恩，啊，我就知道差不多是怎么回事……夜辰相当冷静的思考。
眼前的这个除了奇装异服以外没有任何怪异特征的女子实在显得太平凡了，这让夜辰多少放松了些警惕。
“但是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呀。”
女子摇摇头，发带上的铃铛叮叮地响了起来：“不，没那回事……因为，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清净的水的味道……所以，我认为那些普通人办不到的事，你一定能办到——”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恩，之前那场台风，带来了一场大雨对吧，紫川涨了不少水……因为这个，我原本在河边的住处被淹没了……一开始我也以为那点水很快就会退下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水位还是那么高。”女子的眼中忽的闪起泪光，“我不知道水为什么不退。可是我的本体现在还浸在水里，所以无法自由活动……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的住处很快就会变成水鬼的栖身之处了……”
接着，女子伸出手勾住了夜辰的脖子，大胆地抱住了他。顿时，铃声叮当。
“拜托了，帮帮我！”
“哇！？喂……”夜辰自然是大惊失色，但……
眼前一黑
当终于恢复了意识的时候，夜辰发现自己正在下坠。
按照重力矢量方向进行自由落体运动。
不知下坠了多久——夜辰终于落入了水中，溅起了一阵巨大的水花。
“咕咕。”
夜辰急忙手舞足蹈地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但回过神来才发现，其实根本不用这样，站起身后水不过刚到他腰际。浑身湿漉漉的夜辰对自己刚刚的惊恐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开始环视四周。
“怎么……回事？”
发出的声音没有带来任何回声，就那样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沉默。
这是一个由无边无际的深蓝色水面构成的寂静之地。
水平线与黑暗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拾起夜辰仰望，那里只有一片漆黑，仿佛这里根本没有天花板。
“……她想让我怎么样啊。”夜辰叹了口气。
站在这里发呆也不是办法，无奈之下，夜辰迈开了脚步。在他的身后，拖着一长串复杂的水纹。
这半年来，夜辰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被这荒野的伥鬼追寻，就是那些产鬼或者宅鬼恐吓。幸得巫景天用他从巫族带出来的一张符咒编成的护身符，才让这些东西近不得夜辰的身。
但是，今天的这一怪异的女子，却就这般轻轻松松地将夜辰带走了。根本没有给夜辰喘息的机会。
夜辰拼命地呼喊着，但没有人回答他。
“……这到底是哪里啊。”夜辰叹了口气，接着，继续迈开了脚步。
齐腰身的水没有温度，他感觉不到水是暖是凉。
夜辰一直走着，直到头发不再滴水。
“……”
除了走路时发出的水声之外，没有其他声音。太静了，同时这地方也太大了。
夜辰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
水纹划过水面的声音渐渐平息，周围寂静无声。
没有任何声音。
耳膜仿佛即将涨破的寂静。
一阵快要令人崩溃的不安袭来——不管走到哪里，周围的景色都不会变化吧，难道说得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呃……可恶。”
夜辰像是被人追赶着一般再次走了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沿直线行走。虽说即便沿直线行走也不一定有任何意义。
湿漉漉的衣服很重，这重量令人烦躁。
在预感的指引之下，夜辰忽然转过身。就在之前刚通过的空无一物的地方，那片水下，出现了——出现了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缓缓地游动着。联想到惊悚电影中出现的狰狞的人造生物，夜辰差点没惨叫起来。
从水面下移动的影子来判断，那是种身体很长的生物。
（鱼？……不像……蛇？……但也太大了吧，不过……）
虽说夜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东西却没有袭击他的征兆，可是也不能一直停在这里。夜辰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打算离开这片区域。
忽然，水面下的影子消失了。
（啊……？）
夜辰愣了一愣，就在这时，他的背后，竖起了一条高高的水柱挡住了他的去路，那水柱的形状就如同一条扬起镰刀形脖子的蛇——
“哇！”
被吓破了胆的夜辰不禁停下了脚步。无视重力立起的水柱形成了人类上半身的模样，从躯干伸出两条手臂，最上端的圆形物体是人头，下面同样有脖子。仔细观察下发现，鼻梁和嘴唇的凹凸也能清晰辨认——
夜辰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东西，只见那半人半蛇在水面微微一笑，侧了侧半截人类形状的身体。忽然，扭动的上半身朝水面猛扑过来。
“啊！”
夜辰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这一击，他好容易在水花中站稳了身子，扭头看向对方。蛇一般的粗壮身体在水面微微隆起，伴随着细小的水声正在消失。夜辰深深的吸了口气，注视着圈圈水纹。
当水面重归平静后，四周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陷入沉静。
只有从夜辰下巴和发丝上落下的水滴声。
没有任何东西的气息。
但它，就在这里。
它就在这片无尽的深色水面之下。
因为它和水同色——不，恐怕是因为它就是这水形成的，所以一旦与水融合就无法探知它的位置。
夜辰咽下积攒在口中的液体。不知那是唾沫还是水——这一瞬间，他的周围忽的高高涌起水幕包围住了他。接着还没等夜辰喊出声，水蛇的身体便绕着他的身体缠绕了数圈。
“呀！呜哇哇哇。”
虽然并非紧到骨头会被挤碎，但呼吸困难还是令他有了一种不祥的压迫感，身体在瞬间变得无法动弹。夜辰好不容易从舒服中抽出左手，敲打蛇着蛇的身体，可这根本无济于事。
“哇！哇！放开我！”
人形的上半身缓缓靠近大喊不停的夜辰，只到彼此的鼻子几乎能碰到的距离。这时它又笑了笑。
不爽。
“……混蛋。”夜辰高高抡起拳头给了它狠狠的一击，但是。
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地避开了。
越来越不爽了。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还没等把话说完，夜辰便被拖进了水中。由于肺部的空气已被积压的所剩无几，夜辰在无法呼吸的情况下拼死挣扎起来，但粗壮的蛇身没有丝毫松懈。蛇与水溶为一色，夜辰对于它的唯一感知，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同时奇妙的是，他发现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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