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缉妖一班

　　
不同于玄思阁的其它地方，夜辰很熟悉这气息，但这反而更剌激了他的紧张感。那是一种身为“学生”的紧张感。
一打开门，教室里立刻涌出阵阵喧哗——随即陷入沉默。
教室相当宽敞，面积宽广，天花板相当高，室内的配置与一般的高中截然不同。地板如阶梯般由后往讲台倾斜，固定的课桌椅呈扇形排列，带给夜辰有如大学里的教室或小型音乐厅的印象。
然后——
好几个同年龄的男女身穿缉妖学堂的制服，坐在如阶梯层层高起的课桌椅上俯视着他们。
男生的制服黑色，女生则是纯白。也许因为在设计上独树一格，给人的印象大同小异，犹如八卦图中的黑点和白点。
——呜啊！
教室里，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
即使只是视线，集中的数量之多，甚至令夜辰感觉到一股重量。所以他匆匆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发呆着等待老师的到来。
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走进塾长室。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少了些许活力，头发蓬乱，戴着一副黑色的边框眼镜，身穿修身的白衬衫和蓝色的领带，搭配有些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和一条黑色的长裤。线条纤细的脸庞浮现柔和的笑容，使他给人的印象比起“温柔”，更贴近“柔弱”。
不过，他全身上下最让人注目的地方，应该是他那脸上的一道长长的疤痕，深褐色的痕迹，让人忍不住猜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对他也心生了几分同情。
也许是察觉到学生们的视线，男子亲切地笑着，大方却没有一丝的做作和遮掩。
“嗯？这个吗？很酷吧？想必大家都听过，男人的疤痕其实是岁月的馈赠这样的话吧，我是缉妖一班的老师，我叫芷枫，大家可以叫我芷枫老师，从今天起做你们的班主任，在这里以我的经历给你们一个忠告：什么时候都不要逞威风！”
令人愕然的是，自称为芷枫老师的居然说得十分神气。
不知道他在自豪些什么——更无法理解那样的疤痕要怎么逞威风，只是他的态度相当热情，况且讲的还是东荒腔。
——真是个怪人……
明知失礼，夜辰的脸颊还是微微抽动。
“很恐怖吧？”
夜辰一旁的同学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呃？什么东西很恐怖？”男子面带微笑地站在讲台上，问道。
“当然是老师啦！”同学条件反应地回道。
当时当他回答完，看到夜辰用手指了指讲台上的老师，示意他已经触怒了老师。
“你们今天是第一天上我的课吧，就已经认为我恐怖了？为了让你们放松些，我一直都面带微笑的呢？想不到，你们还是觉得我不够友好，是不是我脸上的疤痕让你们觉得不快。”
听完这样的话，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夜辰旁的同学，不断地往他投射这责怪的眼神。
然而，也只有夜辰看到，芷枫老师脸上露出的诡异笑容，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而且芷枫老师还朝夜辰眨了一下眼睛。
夜辰不禁有些瘆得慌的感觉，第一次见，眼前的这芷枫老师却让夜辰觉得，并不好惹。
“不过，以后你们都得给我小心点，以后谁要是敢翘课，我发起火来肯定是很恐怖的哦！不过你们如果有要事非得翘课，可以来拜托我。如果能说服我的话，我是可以批准的！”芷枫老师讲得很轻，但是却给人一种不容抗拒的感觉。
“总之呢，你们的事情学堂教导处已经告诉过我咧。要是有什么烦恼，用不着客气，尽管找我商量。”
芷枫开朗地说着，一副和烦恼无缘的模样。这地方不愧是玄思阁的缉妖学堂，眼前的这个芷枫老师绝非泛泛之辈。
何况，这间教室里聚集了各地目标成为缉妖士的学生，面对这么一群人，自己这个外行人比得上吗？
膝头不安地发颤。
喉咙紧绷干渴。
这时……
夜辰！
——咦？
他似乎听到有人出声，当然，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实际上，他只听到同学的窸窣耳语，和芷枫悠哉的嗓音。
不过在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那道视线。
那双凝神注视自己，率直又热烈的视线。
他仰起头，看见了——巫棠。
巫棠就在他目光的正前方。
在教室角落的椅子上，她挺直了背脊，直往他的方向注视。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却醒目到令他讶异自己怎么没及早发现。
水润的乌黑长发上系着一条粉红锻带，貌美如于日阴下淀放的鲜花，梦幻中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但另一方面，她深藏的锐气、傲气与高贵的气质又能一眼看穿。有别于教室里的其它同学，巫棠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存在感，彷佛存在本身便能证明其与众不同。
——对了，在这里……
巫棠曾说过的，半年后，继任族长后，她就会到玄思阁进行历练学习的。
却不想，他也就这样来到了这里，没有一点征兆。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一个地方度过自己了无生趣的一生，与巫棠再无交集。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巫棠就在缉妖学堂，同在缉妖一班。
她是夜辰的童年玩伴，也是他曾在巫族以仆人身份服侍过的主人。
进入缉妖学堂，巫棠是他此刻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这么一想，紧绷的身心竟神奇地顿时松懈。
话说回来，那是什么表情啊？
巫棠没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只是端坐在椅上，回头看了一眼夜辰。
然而，圆睁的杏阵闪烁—透出生气勃勃的光彩。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看得出来她的呼吸肯定也是急促不已。
简直像个小孩子似的——她像个与等候已久的伙伴终于会合，藏不住内心喜悦的孩子。夜辰在这一瞬间忘却自己的立场，不禁苦笑。
说真的，这半年来，巫棠无时无刻不再想象，与夜辰再次见面的场景，然而，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却是她没有想象过的。正因为如此，平时冷静的巫棠才会难掩欣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久等了。
夜辰抱着这样的心意，回望夏目。也许是多心了，他似乎看见夏目眼中的光彩更添绚烂，  鼻翼轻轻扇动。当然，之后要是问起，她肯定会红着脸否定说：”才没那回事！”
“好了，开学的班会就开到这里，希望你们大家互相多多关照，好好相处吧。”
芷枫笑嘻嘻地轻松说着。总之，自我介绍暂且到这里结束。
不过，芷枫的话音刚落，一只雪白手臂随即高高举起。
在教室正中央，一只手举了起来。
夜辰的视线受到吸引，由巫棠身上移开。
——哦，真可爱。
静静举起手的是个穿着纯白制服的女学生。
微卷的棕发随意扎起，发梢沿着一边脸庞柔顺低垂。目光炯垧有神，睫毛纤长卷翘，脸上化着淡妆，只有唇瓣点上带有亮片的淡粉，衬托出健康肤色，给人一种可爱但绝不艳丽的感觉。
她的脸蛋娇小，甚至不输巫棠，身材因此更显婀娜。相对于巫棠的略带中性气质，她完全是个美丽的“女孩子”，说是偶像团体的成员——而且是中心人物——也不为过。
“芷枫老师，我有问题。”
女学生发问，嗓音清亮，语气明快。芷枫开心应道：“楚玉同学吗？”看来她的名字叫做楚玉。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像是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还是算了吧，或者是结没结过婚之类的，也免了……”
未免回应得太草率了吧？夜辰斜睨瞪向一旁的芷枫。
可是——
“要进入这缉妖学堂，不是必须得经过考核的吗？这样的行为违反玄思阁的规定吧，如果没有经过考核？”
女学生——楚玉措词严厉，如以鞭子狠狠抽打。
她的语气里透露出明显敌意——不对，不是那种阴沉的敌对意识，而是一种烦躁的不快感。
夜辰不明白，这楚玉到底讲的是谁，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同学，似乎也想看看是谁没有经过考核。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下一秒，芷枫老师看向他的眼神，让他明白了，这楚玉到底在说谁。
夜辰不自觉地红起了脸，并有一点烫烫的感觉。他觉得全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对啊，可是，这事情确实有点复杂，一时也讲不清楚。”芷枫的态度依旧悠哉，完全没摆出为难的表情。
“请问内幕是？”
“就是有事情啰。”
“是不能公开的事情吗？”
“你说的没错。”
芷枫从容地笑着，楚玉的双颊一下子涨得通红。
“我们拚了命地闯过一年只有一次的入学考试难关，好不容易才能进入缉妖学堂！某些人却因为不能公开的理由，就能轻松入学吗？”
“他也通过考试啰。”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在这时期特地为他一人安排的考试吧？这实在称不上公平！”
“毕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嘛。”
“请别用笑话敷衍我！”
楚玉愤恨骂道。随后，她像是注意到自己被芷枫牵着鼻子走，深深吁了口气，恢复冷静。
尽管只有一瞬，她望向芷枫的视线忽然转到夜辰的身上。两人的眼神一交会，她马上别开眼，露骨地表现出无视的态度，再次瞪向芷枫。
然后，她以沉稳又嘹亮的嗓音质问：“……因为他是洛渊的人吗？”
教室里的空气因为这一句话瞬间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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