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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百芳楼镰女

小说:无名之人乱世道作者:穆法沙字数:4194更新时间 : 2020-05-31 11:45:22
  
襄阳城北营护军的辕门外,今日搭起了一个行刑台,说是要行斩刑。城里的百姓听说后,纷纷挤了出来看热闹,毕竟,还有什么能比在冬日的暖阳天里看砍头更有趣的呢?
孟山挤在拥挤的人群里往行刑台上望去,差点没给气晕了过去,那台上跪着待斩的几人分明就是他“丑组”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啊!不必听监斩列举罪状,这几个手下,孟山最是了解,若说他们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足为奇,但劫军营载船这种既要胆量又要本事的活,打死他都不信自己手下这几个猪脑子干得了!此事必有诡异!
然而台上监斩未予孟山更多时间寻思,只听他寥寥几句念了罪状,气都没换便喝了一声:“斩!”刽子手手起刀落,六颗脑袋齐刷刷滚了下来,围观的百姓高声喝彩,那呼声倒是与捧场街头的杂耍无甚异样。
阿丘一伙一共二十三人,行刑台上六根木砧,一次斩六人,分四批问斩,阿丘被归在第二批,第一批斩完,这番该轮着他了。来押他的甲士手才刚碰到他,他便失了控地鬼哭狼嚎起来,亡了命地左右挣扎,死活不肯上那还淌着血的木砧。方才二十三人都在一旁跪成一坨,又都耷拉着脑袋,孟山也没见着人犯中有他,这番一闹,孟山哪能看不见?遂高喝一声:“刀下留人!”阿丘应声望去,人群之中见着了孟山,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歇斯底里望他大呼:“大哥救我!救我!”
孟山是压根没想到劫粮食的人犯会是阿丘他们,否则请蔡琰下一道手令直接过来提人甚是方便,少了这一纸手令难免要与监斩废些口舌,大庭广众之下还不可说得太明,也不知监斩认不认。赌赌运气吧,孟山拍了拍腰间藏着的那枚蔡琰金印,挤开人群往行刑台上走去。
“你是何人?”台上监斩问道。
“在下来将此人提到郡府问审,还请使君行个方便。”
“可有郡府手令?”
“在下有比手令更可信的东西,还请使君过目。”言毕,掏出那枚金印请把守的甲士呈了上去。监斩一看是蔡琰金印自然也不与他为难,使了甲士放他上来,唤了他到近前,与他轻声问道:“阁下是文珪公的人?”孟山也轻声回他:“在下不才,植英斋管事。”
植英斋管事,那便是蔡琰亲信。听了孟山报了家门,监斩更是不敢怠慢,忙与他解释道:“失敬,失敬。阁下亲自来提人,鄙人本不该阻拦,但军里有规矩,还是要手令啊。”
孟山贴近监斩的耳朵,以更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嚼道:“使君细想,若军中无内应,凭这几人劫得了载船?此事恐怕背后还有隐情,文珪公也是担心下令走漏风声,叫那内应抢先杀了人灭了口,故而才使在下握金印前来提人。”
监斩听闻他言,被唬得一惊,不过仍是面露难色:“话虽如此,可没有手令,鄙人……”孟山见他仍不肯放人,又进一步唬他:“见了主公金印还要斩人,莫非使君……”
不必孟山说明,监斩已是吓得大惊失色,惶恐与他回道:“绝非鄙人,阁下莫要乱猜!”
“那使君为何非不放人?”
监斩被他逼得没办法,终是把心一横,握拳一捶掌心,叹一口气:“那就请阁下稍候,鄙人请人去一趟植英斋,果是文珪公要人,鄙人绝不阻拦。”孟山闻言笑道:“现在去植英斋是见不到文珪公的,他此刻正在州府与德珪公议事呢。”
蔡琰城中出行,守城的护军自然知道,说去植英斋寻他不过是这监斩被孟山逼得太紧,临时想来验一验他的办法,而孟山回了他一个再明白不过的答案,这监斩也不再疑他,遂与押着阿丘的甲士高声吩咐道:“将此人犯移交郡府。”末了又轻声与孟山赔笑:“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阁下海涵,多替鄙人在文珪公那里美言几句。”“待郡府破获此案,论功行赏,使君必是头功。”孟山与他行了个客套,转身从甲士手上接过阿丘,却又见着还跪那儿的一十六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去接。
全都带走未免动静太大,要是让蔡琰知道了是他的人干的,他也百口莫辩,吃不了兜着走,弄得不好还会将满宠交代的正事给坏了。说什么担心别人杀人灭口,其实最想杀人灭口的就是他孟山,若非还不到弃用“丑组”的时候,又须得弄个人回去搞清楚此事中的古怪,他连阿丘都不想救。但此刻他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这一十六人必定个个望他呼救,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大哥”呼出来,弄不好当即就会被牵连。
“余下人犯,还请使君押后,在下回去取了手令再来。”孟山一边大声说着,一边走向监斩,他这番话声音洪亮,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入了那帮手下兄弟的耳里,一个个感激涕零,恨不得用目光写成“必当舍命报恩”的字样给他送去。可他们哪里知道,孟山近了监斩身旁又在他耳边悄声补了一句:“押到在下离开后就可以了。”
一番折腾,孟山终于是带着阿丘挤出了人群,离开了行刑台。还未走出多远,便听着身后传来一阵阵百姓的喝彩……
荆州南郡的江陵,座落在大江北岸,水路四通八达,东至吴郡,西达江阳,南通零陵,往北也可经沙羡渡汉水通往汉中。多年以来,江陵一直有着一个无法医治的“顽疾”——苏醒得太早。昨夜的昏暗还未来得及全退,晨曦已等不及在城中街道的石板上折射着它昏黄色的朝晖。受这晨光的召唤,城中百姓或是过往商贾已迫不及待地涌向了街市,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不管是沿街的店铺还是摆地的小摊都是人头攒动,店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这里是天下最为繁忙的商埠之一,也是江上最为坚固的要塞之一,蔡氏所掌的荆州水师大本营便设于此,于城中的百姓和驻守这里的十几万荆州兵而言,江陵才是荆州的实都。
百芳楼,这座寻花问柳之所在江陵甚是有名,据说整个荆州最好看、最多才多艺的姑娘都在这里。这座青楼的虔婆(老鸨)江湖人称“镰女”,叫这么个名字据说是因为她不仅经营着这座青楼,还顺道干些牙婆(人贩子)的勾当,被她收取的女子就如同她种在地里的庄稼,待到成熟,她便化作镰刀一把收割,至于是做成“口粮”还是充做“货物”都随她心意。
黄叙一只脚刚踏进百芳楼的大门,半边身子还在外面,便有小厮连忙来迎:“黄公子好久不见了,今日……”话未说完,见着了黄叙身后灰头土脸的芽,只道他是来送姑娘的,也不问他,说了句:“公子稍候,小的去叫阿母。”又转身跑进了里面。
芽是第一次进这种风月场所,很是新鲜。她四下张望,见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或者端着酒食,或者抱着琴瑟,或者挽着长袖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的,十分稀奇。正看得出神,却听得莺燕燕一声:“黄公子,许久不见怎么也做起牙行的谋生了?”
应声望去,只见楼梯上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愁眉啼妆,腊月天里也不惧寒冷,一袭紫色留仙裙衽襟开敞,从两肩溜下相错于胸前,颈项上缠一条整皮的白狐裘,刻意裸露在外的肩膀被寒冷的空气抚摸得白里透红,娇嫩的肤色使她一抹红唇更显妖艳,身后拖曳着的披帛与黑亮柔顺的垂云髻一同妖娆地摆动,水蛇一般扭动的纤细楚腰带着摇曳生姿的步子正款步姗姗地望他们俩走了下来。
黄叙与这女子认得,她便是这座青楼的虔婆——镰女,遂与之笑道:“阿母误会了,我不是来送人的,特来与阿母求件东西。”
镰女闻言些许意外,不过那神情在她妖媚的笑脸之下却是不显:“黄公子也是常客了,我这里规矩不会不知,既是来买货,为何带了隐门的人来?”
黄叙未曾想镰女眼光如此之毒,一眼便能瞧破芽的身份,只得故作镇定与她解释:“我要买的货无关隐门。”
镰女扭摆着腰姗姗走近,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看着芽,红唇里却是与黄叙说道:“隐门的人都来了,买什么都是有关隐门了。”
芽被她看得忸怩不安,又听她说不给消息,急忙否认:“我不是。”
镰女瞥她一眼,嗤笑道:“一个小丫头,进了我这地方,非但没有丝毫羞涩,反倒是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不是细作是什么?”言毕又将挂在芽身上的目光转到了黄叙身上,她媚眼如丝,似勾引,更似在等着一个答案。
“我就是好奇看看,反正我不是。”也不管镰女是否听她说话,芽仍是嘴硬狡辩,黄叙也向镰女解释:“不过是小姑娘未经世面,进了新鲜地方好奇罢了,阿母不要多心。”
听他二人辩解,镰女一阵艳笑:“黄公子可是戏我?进一处新地方先观察四下环境可是细作才有的习惯,这小丫头再明显不过了。”而后又凑近黄叙,在他耳畔轻轻吹一口气:“公子就不要瞒我了,女人被欺骗了可是会伤心很久的。”
黄叙本非巧舌之人,被她连番点破,一时也不知该再找什么托辞,只得硬生生地回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断言她就是隐门的人吧?”
镰女又笑:“黄公子又在欺我了。细作这行当女子不好做,别家的女子只会使美人计,只有隐门女子不屑此道。黄公子难不成还要说这小丫头使得美人计?”这番黄叙也不知该再做何辩解,芽虽然长得还是标致,但其言谈举止若说她使得了美人计,那是明摆着睁眼说瞎话。见黄叙被她驳得哑口无言,镰女伸手轻轻按在黄叙胸口:“按规矩,黄公子可是今后都不能来我这里买货了哦,不过若是来饮酒寻欢,我这里还是倒屣相迎。”她话倒是委婉,声音也是迷人,只是嘴角的那丝媚笑多有宣告胜利之意。
芽一听她要赶客,当下急了,冲她讽道:“都说这里是细作交易的地方,我看,这座百芳楼其实就是你设的局吧,让你足不出户,便能搜刮情报。也不知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能有此等妙招,想必也是荆州赫赫有名的人物吧,难不成也是什么士族?如此说来,你可能也是隐门的人啊!难怪不予隐门消息,是怕撞着自家人啊!”
镰女只媚眼轻蔑地望芽瞟过:“激将法?小丫头你还太嫩,这招对我不管用呢。”
被她识破,芽索性把心一横,讥笑两声,朗声道:“一个虔婆哪来的脸自称为‘将’?我方才看你手下姑娘,所有人每进出一间房,两手必放在显眼处,手指皆以轻微的动作不断规律地跳动。而且她们出房门过廊道十步之内必然有人与她们擦肩交错,与她们擦肩而过的人不管这楼里如何行走,都会经过一下二楼最里面,而你正好是从那里出来的。这样搜刮情报,恐怕太明显了吧。”
听她说完,镰女也不多说什么,只与她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可惜了。”黄叙一旁听见,不明就里:“什么可惜了?”
镰女始终挂在嘴角那道的弧弯终于舍弃了那份妩媚,渗着了一点阴森:“可惜这小丫头正值豆蔻年华,生得水灵,偏偏是个短命鬼。”听她话锋不对,眼见镰女抬手要扬,黄叙眼疾手快抢前一步将她手腕按住,悄声在她耳畔说道:“阿母的人过来尚需十步,我与阿母只有半步。阿母大可不必如此,我们买完东西就走。”
镰女低头看了看黄叙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又抬头与他莞尔一笑:“就凭公子,怕是半步也难伤我吧。”
“这丫头也是使得一手好兵刃呢,而且阿母既知她是隐门中人,又怎敢料伤她不会与隐门结怨?我们非惹事之人,此来只做生意,不结仇怨,还请阿母成全。”
黄叙这番话显然将镰女有些唬住,只见她将他俩好生打量,一顿思忖。良久,镰女将突然手腕一甩,从黄叙手中摆脱,又望他娇嗔一声:“讨厌,给人家捏痛啦。”随之,扭扭捏捏一转身,与他俩招呼道:“随我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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