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陪葬童仆

　　
“老爷、夫人，少爷好像不行了。”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撞开雷必廷的房门，焦急万分地喊到。
雷必廷与夫人正在商议药铺上的生意，闻言陡然皱眉，“小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进别人的房间要敲门，那才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是，小池知道了，可...可是少爷真的不行了，常医生刚准备给他打针，就被他扔了出来。”
雷必廷怒道：“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公怒出生开始就身患重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雷夫人听罢，一下子抓住孩童的双臂，：“你说什么，公怒这孩子常年患病，身体极度虚弱，怎么能抓得动常医生？”
“夫人，千真万确，少爷此刻力气大得很，小的亲眼目睹，他只用一只手就将常医生提着扔出了房间。”
“他爹，当年公怒在王家镇他外婆家出生时，就使六畜不安，鸡犬不宁。当时鬼巫天师曾说过，这孩子出生就有邪物缠身，最多活不过十二岁。天师让咋们多修善功，为孩子挡灾。但是想想这些年来，咋们为了推销药物而用的那些手段，我心中往往不安，只怕，只怕是报应到咋们孩子头上来了。””
“什么狗屁报应，老子从来不信这一套。若不用些手段经营药铺，咋们这么大一家人，靠什么来养活？”
雷夫人道：“你还别不信，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心里不安，听说二叔在乡下学会了阴阳法术，这些学阴阳风水的人让人倒霉时往往防不胜防，当年爸妈对付二叔的手段是不是太过狠毒了，以至于二叔暗中施法来迫害咱们家。”
“你莫胡说八道，他现在在老槐树村居住，只有三间破土屋，还是池家施舍给他的，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心情来管咱们家闲事？”
雷必廷本来性格温和，但一听到雷夫人提及他销售药物的手段，和自己父母对付二叔的毒计，忍耐不住，就发起火来。
雷夫人见他发火，低头不语，只在心里暗自祈祷。过了一会儿，似乎意识道自己言语过于激烈，便又柔声道：“你让人将房间门锁上，他发一会儿疯就好了。最近药铺生意不好，我得赶紧制定销售计划。另外牟县长那边的税没交，青龙帮的会费也没给，一堆堆的事情等着我去打理，没时间去陪他发疯。”
“你...你......”
雷夫人气得摔门而出，来到雷公怒房间门前，只见穿着白大褂的常医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满脸忧愁，白大褂上全是尘土，显然刚刚从地上爬起来。
“唉哟，常医生，真是对不起，可没摔着哪儿吧？”
常医生缓缓站起，“划破点皮肉，不碍事，不过你儿子患的不是寻常病，我怕是治不了。”
雷夫人打开房门，让阳光照进房间，房间内的雷公怒见到阳光，立马又发起狂来。呼呼哈哈地怪叫，同时又将一件件沉重的家具扔出。“公怒，我是娘啊，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雷公怒忽然瞪着眼睛，裂开嘴唇，对着雷夫人发出一阵因阴沉沉底笑声。雷夫人从未见过儿子如此恐怖模样，吓得一下子将房门关上。“常医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常医生一边收拾被扔得满地都是的医疗器具，一边摇头，“他这种情况，用医学可解释不了，依我看恐怕是被邪物缠身。”
雷必廷走了过来，哈哈大笑，“常医生，你一直号称咋们永宁县的医疗圣手，平常老是和我吹嘘西医用科学治病，比中医厉害，怎么，现在也会相信邪物缠身的说法？”
常医生没好气地说：“你不也常常号称中医之最吗？还不是连自己孩子的病都治不好。”
雷必廷道：“算了，算了，我也不同你争辩，既然治不好，就赶快走吧！”
常医生背起药箱，低声对雷夫人道：“我刚刚检查过他的身体情况，他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微弱之极，从医学的角度来判断，他最多活不过三天，你们得赶紧给他准备后事。”
雷夫人虽然已经预料到结果，可从常医生口听到儿子最多活不过三天，心里一痛，差点晕倒。
一旁的孩童忙将他扶住，“夫人，少爷命该如此，您要保重身体才是。”
雷夫人送走常医生，转身道：“公怒好像很怕阳光，刚刚我一开门，他见到阳光就会发疯，等关了门挡住光线，又安静下来了。”
雷必廷哼了一声，走过去轻轻打开房门，用身体挡住光线，慢慢进入屋中。只见屋里一片狼藉，雷公怒仰卧在地上，面目狰狞，嘴角有一丝鲜血流出，呼气少于进气，已然到了弥留之际。他长叹了口气，俯身将他抱回床上，只觉入手冰凉，宛如抱着一块寒冰，又感觉雷公怒身体在瑟瑟发抖，忙拉了床被子给他盖上。
缓缓退出房间，对门外一脸关切的雷夫人和孩童摇头，轻声说：“不行了，咋们出去商量后事吧！”
三人来到客厅，雷必廷倒了杯茶，慢吞吞地喝着，随即叫来管家，“于管家，公怒命在顷刻，三年前我叫你去预订的那农家女孩可以去接过来了。”
于管家略微表示了一下悲痛之情，套上马车就出了门。
雷必廷又对男孩道：“小池，你从小由我抚养长大，今天公怒病危，眼下就有一件大事情要办，不知你能不能办到？”
“老爷对我恩同再造，小池愿意为老爷赴汤蹈火。”
“唉，我本来寻思等你长大些，再将你的身世告诉你，可现在公怒既然无救，要让你去办这件大事，也只能提前将你的身世说给你听了，你可知道你的大名叫什么？”
“小池只知自己姓池，却不知道名字，我生来就被父母抛弃，应该没有名字吧！”
“不，你有名字，你姓池，大名叫做尚浮。”
男童在池家长到十岁，平常老爷夫人以及雷家仆人都叫他小池，十年来，他第一次听说自己还有名字，便呆呆出神，嘴里反复念叨，“尚浮，尚浮。”
雷必廷道：“十年前，我去东驰乡老槐树村采药，在回县城的路上发现了你，便将你捡了回来，一直养到今日。后来从包裹你的襁褓中得知你的身世，原来你就是老槐树村池家人。夫人，你去将那襁褓取出来给他看看。”
“雷夫人起身去房间，不一会儿拿出一块灰色棉布来，徐徐展开，布上用朱砂笔写有一段文字。
雷家对池尚浮不薄，不但抚养他长到十岁，还送他去私塾里读书认字。因此灰布上的字他也认得，只见上面写道：“癸丑牛年，正月初八，池家得子嗣，举家欢庆，族长天云公赐名尚浮。然则此子命格太硬，仅出生一月便克死父母叔伯八人，池氏家族视为不祥之物，遗弃之。”
池尚浮双手微微颤抖，“原来我因为克死了族人，被家族抛弃，老爷，那池家到底是怎样一个家族？”
雷必廷摆手道：“池家的事情，慢说不迟。现在我把话挑明了讲，我雷家养你到十岁，让你读书认字，教你生活的各项技能，现在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是，不知老爷要让我怎么做？”
雷必廷不答，忽然变得凶恶起来，高声道：“来人，给我绑了。”
门外忽然闯进三五个大汉，不由分说，便将池尚浮擒住，又取过绳子来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池尚浮一脸惊恐，“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雷必廷不理他，只吩咐那三五个家丁，“将他看好了。”说着径直出门而去。
雷夫人慈爱地看着池尚浮，“尚浮，以后你见了公怒，一定要告诉他，他的名字是王家镇鬼巫山鬼巫天师取的，鬼巫天师曾经说过，公怒命格不凡，出生就有邪物缠身，因此给他起了个名字，震慑邪鬼，才让他活到了一十二岁，鬼巫天师又预言，公怒只有十二年寿命，今天期限已到。公怒，公怒他活不了啦。”
池尚浮暗道：原来少爷跟我一样，也是个八字硬的人，我能一直活着，他却只能活到十二岁，我比他幸运多了。
雷夫人又道：“尚浮，你也别怪我家狠心，咋们家养你十年，就是为了今天。”
“夫人，小池不知犯了什么错，你们要将我捆起来。”
雷夫人不答，掩面而走。
池尚浮在客厅里呆了一下午，黄昏时分，只见于管家扛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自己倒了杯水喝后，便将麻袋解开。原来麻袋里是个八九岁的农家小女孩，小女孩红着眼睛，眼角带着泪痕，一出麻袋便哭着叫妈妈。
再过一会儿，有家丁抬着三具漆黑的棺材来到庭院，棺材一大两小。家丁之后，做法事的道士、吹唢呐的陆续走了进来。
池尚浮看见三具棺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雷必廷是要让自己和这买来的农家小女孩给雷公怒陪葬。
想到这里，心里随即释然，池家将我抛弃，承蒙老爷不弃，将我养到十岁。活这十年已经够本了，让我陪葬就陪葬吧，就当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他年纪虽小，却因雷家刻意培养，心智成熟，不同于一般的小孩，加上这些年跟随雷必廷东奔西走，见过许多人情世故，虽不能说能看淡生死，却也能坦然面对。
那小女孩却是雷必廷花大洋从一农家购来，心智远逊池尚浮，被于管家扛着，在路途中哭晕过去几次。现在她一看见那些棺材冥纸，心中害怕，又沙哑着声音哭起来。
池尚浮只得哄她道：“小妹妹，别哭了，一会儿他们就将咋们放了，还会给咋们做好吃的。”
小女孩哪里听她哄，不断地要回家，要妈妈。池尚浮费了老大的劲才哄得她停止哭泣。
这时，两个丫鬟去给雷公怒沐浴更衣，又花了好一会儿工夫。夜幕降临，两个家丁抬着穿好衣服的雷公怒出来，装进那口大棺材里。
池尚浮急得大喊，“喂，常医生不是说少爷还有三天的活头吗，少爷都还没有断气，你们怎么将他放进棺材里了？”
雷必廷铁青着脸，冷冷地说：“盖棺。”
众人将雷公怒的棺材盖上，又去把小女孩抱进房里换衣服。池尚浮又骂骂咧咧地为小女孩求情。雷必廷被吵得不耐烦起来，干脆命人用抹布将他的嘴巴堵上。小女孩挣扎着进入房间，出来后却不再吵闹，显然又哭晕了过去。
将小女孩装进右边的小棺材后，又来给池尚浮更衣。池尚浮道：“不用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来。”
果真自己一蹦一跳地走进房里去，丫鬟替他解开绳子。他遣开丫鬟，关上房门。自己解开衣服，跳进早已准备好的浴缸中。几下洗好后，又将准备在一旁的寿衣自己穿上，那把随身携带的尖刀也贴身藏了，然后走出门去。雷夫人怔怔地看着池尚浮，池尚浮虽只十岁，但身体高大魁梧，已经远远超过同龄孩子，而且前额突出，下巴尖锐，深邃的目光里隐约透露出一股杀气。再穿上深蓝色寿衣，竟然有些凶恶狰狞，雷夫人看得害怕，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雷必廷见池尚浮不反抗，嘴角微扬，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池尚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情景和布满繁星的天空，道：“老爷，小池今世已报答了你家的养育之恩，若还有来生，只求你不要将我捡回来养了。”说完自个躺进棺材，闭上了眼睛。
“盖棺，起灵。”雷必廷一声令下，众人七手八脚地捆好三副棺材，小女孩和池尚浮的棺材由四人抬，雷公怒的有八人抬。锁啦声响起，冥纸纷飞。三副棺材先后出了门，往城郊行去。
雷必廷带着家丁在前面举火把照明，雷夫人带着女丫鬟在后面哭哭啼啼。行到半夜，来到一处山坳中。山坳一处风水较好的地方早已建立好一座坟茔。原来雷必廷早料到自己的儿子会有这么一天，早在三年前就让人把坟修好了。雷必廷继承了祖上传下的医术和资产，家底丰厚，是以这座坟墓也修得甚为大气，全部都是用打磨抛光的方条石块切成。除中间一个主墓室外，左右又各有两个墓室，大概是为池尚浮和那个农家小女孩准备的。
来到目的地，修坟的石匠早已等候多时，用工具将墓门撬开，众人合力，将雷公怒的棺材推进主墓室。调整好方位之后，雷夫人抽咽着从丫鬟手里接过雷公怒的衣服，叠整齐，放到棺材之旁。一家丁打开木箱，将箱子里的金银器皿摆放在棺材旁边。
一切整理妥当后，石匠让众人推过石门，将主墓室封了个严严实实。随即又打开了左右两边的墓室，将池尚浮和小女孩的棺材分别推进。封好墓门后，那道士念诵了一段经文，超度完毕后，雷必廷这才带着众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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