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深林

　　
何璃坐在一块巨石上闭目打坐，焕洙则在前面不远处规划着如何在这山林之中建起一座住所来，他们要在凡间住上些时日，总不能日日都天为被地为床吧。
此地最不缺的就是木材，焕洙干脆就地取材，翻手取出一把短刀，挥动之间，竟有琴声铮铮，面前一棵巨木已然倒下。
这短刀是从陶垦殿中随手顺出来的，这些年来帮了陶磊不少忙，从他殿中拿点小玩意出来，焕洙当真是半点不心虚。
回头见降默还如一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焕洙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踢了降默两脚，“你瞎了？没看见我在干活，也不知道起来搭把手。”
降默抬了抬眼皮看向焕洙，觉得自己要是接着趴下去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只好起身，可站立起来的却不是那只懒而不自知的黑犬，反倒是一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
这人正是降默，焕洙见状颇为满意，把手里的短刀甩给降默，自己跳到一旁心安理得地指挥着降默做事。
何璃听见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却是没有出声。降默已有近四年没化作人形过，又或者说没在人前化作人形过，多半是焕洙叫他变他才变的。
降默是何璃还未飞升之时收服的灵犬，何璃当年下山历练，途径一村落，那村落时逢大旱，颗粒无收，却把这一切都怪罪在了尚未开灵智的降默身上。
彼时降默与寻常的黑犬无异，是有一村民进山之时发现了一窝灵犬，成年的灵犬大概是出去觅食了，只余几只幼崽在其中，那人便把尚不知事的降默抱回了村中。
可气象如何皆是天意，与幼犬何干？当时降默正要被村民杀死，何璃恰巧路过，就顺手将他救了下来，并取名为降默。
眼瞧着自己养的狗一日比一日能吃，一日比一日壮硕，何璃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养不起降默了。
好在有焕洙在，焕洙很喜欢降默，原只是对宠物的那般喜爱，自降默能化成人形之后就有些变了味。如今两人已结为夫妻，与何璃在仙界同住。
可怜璃山真人活了三百余载还是光棍一个，只是当事人并不觉得如何，有时焕洙也会觉得何璃对什么事都太过淡漠了些，想要引着何璃去做些什么，最后均已失败告终。
焕洙若是拉着何璃种花，何璃便说：“花木具有荣枯之时，今日种下，待到来日只余枯木，为何要多此一举？”。焕洙要是想拉着何璃下界去走一走，何璃就说：“世人少有慧根，修仙之人性命也不过百余年，飞升后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如今入世结下因果，等到他人身死，岂不徒增伤感？”
所以何璃不是不能说，她和焕洙抬杠的时候堪比凡间那位可以舌战群儒的诸葛先生，只是对旁人不愿多言罢了。
但现在何璃因为渡劫成功的从仙界下来了，也只是躲在这深山老林里面潜心修炼，争取早日飞升，不要惹上什么麻烦。
降默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好孩子，何璃很快就看见自己眼前的那块平地上与仙界那座小楼相差无几的建筑物逐渐成型。焕洙很是满意，拽着何璃在里面走了一圈，参观一下他们的新住所。
真的没什么好参观的，里面房间的布局都和在仙界无异，甚至焕洙还把刚寻来的那袋花籽种在了此处，试图把圈出来的这个院子变成和仙界那个小楼面前一样花开满园。
只可惜焕洙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降默扒拉着眼前这几棵蔫蔫的花草，嗤笑了一声，说：“我当时就跟你说别在这种，省的浪费这花籽。这地方就是灵气再浓郁能比得上仙界吗？你这花儿多娇贵你又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挨了焕洙一脚，焕洙叉腰站在降默边上，指着那几棵花木问：“你是不是往上面撒尿了？就算这地方灵气不够，那也不至于要养死了，上次我种的枯骨木就是因为你往上撒尿才死了的！”
“我没有，我不是。”降默木着一张脸反驳，天地可鉴，他真的尽心尽力伺候着这一片蔫了吧唧的玩意，别说往上撒尿，就是往上吐口口水降默都觉得这花要撑不过去。
何璃难得没有在修炼，而是坐在窗前看着焕洙和降默吵吵嚷嚷。自她下界渡劫已经有些时日了，降默盖起了小楼，焕洙种下了花木，何璃原以为做这些都只是徒劳，可看如今的状况，好像焕洙是对的。
焕洙和何璃不同，何璃飞升三百余年不曾下界，甚至连自己那座小楼都很少踏出去，焕洙却是时常抱着降默下界玩耍，有时候是和陶垦一起，有时候是心血来潮，于凡间于尘世，焕洙和降默都更了解些，比之仙界，焕洙也更喜欢凡间一些。
按理说何璃飞升之前好歹也在凡间生活了二十余载，但或许是因为这三百多年的时间太过长了一点，把何璃脑中关于尚未飞升之时的事情一点点磨得浅淡了起来。
窗外的响动更近了些，何璃回神，见焕洙趴在窗前，笑眯眯地朝她说：“阿璃，莫要打坐了，出来和我一块种花，要不然我们去外面走走也行啊。”
何璃没有说话，于何璃朝夕相处了百余年，焕洙也知道这就是拒绝了的意思，刚要开口再劝，就觉得自己腾空而起，回头一看却是降默把她抱了起来。
降默抱着不断挣扎的焕洙离开窗前，仗着自己比焕洙高大，一直把人抱到离小楼很远的地方才把人放下来，“你不要去打扰吾主修炼。”
焕洙白了降默一眼，却也不再坚持。降默抱着那把短刀找了快石头坐下，在此处既不会打扰何璃修炼，有什么事情又能第一时间赶到，就如三百多年前降默还只是一只普通的灵犬时那般为何璃护法。
只是如今四周并没有什么能过威胁到何璃的东西罢了。
都说山中无岁月，何璃本就是已经飞升了的仙人，寿数不知几何，更是在还没飞升之前就已经辟了谷，如今修炼起来更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何璃是个做事很专注的人，焕洙与降默玩闹，何璃在打坐；焕洙与降默出去猎食，何璃在打坐；焕洙与降默去山林外面玩耍了一圈，何璃在打坐；降默好大一只狗不见了，何璃依旧在打坐。
何璃感受着空气中尚还残存着的灵力，又看了看一旁已经急红了眼眶的焕洙，反手捏了个诀，将那灵力的气息封在一张纸符上。那纸符凭空扭动了几下化成纸鹤的模样，何璃指了指这小玩意儿，说道：“跟着它走，应当就能寻得降默所在。”
焕洙用力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惦念着不知下落的降默，临走前还是记得嘱咐何璃，“我去去就回，寻到降默我就回来，阿璃你别乱走，我走之后你记得在这周围都设下结界，可别我寻了降默回来，你又不见了……”
何璃听完了焕洙的念叨，站在小楼上目送焕洙离去，直到感受不到焕洙的气息之后，何璃就按照焕洙嘱咐的在小楼四周都设下结界，然后回到屋中打算继续修炼。
可大概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情，何璃一时间竟然没有稳下心神沉心修炼。刚才只不过是一瞬间，何璃才感受到身边的灵气波动，降默就不见了踪影，连在降默身边的焕洙都没能反应过来，就更不要说正在修炼的何璃了。
好在并不用担心降默的安危，毕竟降默是只凶悍的灵犬，只有在主人和爱人面前才会展现出他温顺的一面，就算是焕洙不出去找，过段时日降默也会自己回来的，焕洙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令何璃感到意外的是，焕洙回来的是真的快，何璃只觉得自己刚入定，就听到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起身靠在窗边往外瞧，打头的那个抱着黑犬的灵秀少女不是焕洙是谁。只不过焕洙此时正回头说着什么，何璃往焕洙身后看去，却见到两个很是面生的人。
观二人衣着打扮，大概都是修士，正和焕洙说话那人生了一张娃娃脸，也不知年纪到底有多大，瞧着却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焕洙说话的时候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上去。少年身旁那人一袭广袖白衣，气度不凡，一眼望去给人的感觉并不清冷，反倒是有种春风拂面之感。
那人并未开口，只是跟在少年身侧，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似乎周围只要有什么异动便能立刻出剑。
何璃敛了自己的气息，并不准备露面，只是站在那静静地等着焕洙与二人告别。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两人离去的时候，何璃似乎察觉到那人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真的是错觉的，她如今虽然丧失了大半的修为，却还不至于瞒不过一个普通的修士。
降默趴在一旁懒洋洋的甩着尾巴，焕洙看起来心情不错，手指插在降默头上的毛里面无意识地抓着。何璃看着这颇为和谐的一幕，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对面看着。
还是焕洙先开口，“住在山中还是多有不便，这一来一去就要好几日的功夫。”
何璃：……我说我刚入定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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