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无我

　　
做凡人当真是不好受的，何璃轻咳了几声，觉得自己嗓子火辣辣的疼，接连三日她按时按点地吃药休息，没觉得好，反倒是更严重了些，整个人头重脚轻，别说修炼，就是出去走两圈何璃都觉得自己身上疼得不行。
饶是如此，身残志坚的璃山真人还是在上山第十日之后突破了炼气，虽说比何璃预计的晚了一些，但也在何璃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大家都是修仙之人，都是要修炼的，很少有闲工夫做杂事的，饶是如此，程覃这个做师兄的还是有时间就来看看何璃，有时只能说上一两句话，有时候甚至只能把带来的东西交给焕洙，但程覃依旧坚持不懈。
焕洙憋着笑把一本字帖放在何璃面前，“这字帖可是程公子亲自写的，说你要是有时间就临上一份，权当休息了。”
何璃发开那字帖，里面的字迹刚劲有力，比起何璃的字好看了不知多少。程覃的字的确好看，何璃拿笔墨来临了一页，觉得手上用不上什么力气，临的再多也是白瞎了这字帖了，干脆就收起来，想等到自己好全了再临。
第二日程覃来的时候还说起这事，听何璃这样说之后，笑道：“无妨，左右我也是要时常练字的，用不了多少时候，师妹放心写就是了。”
何璃也没客气，坦然地点了点头，程覃又从袖中拿出一小瓶丹药来，放到何璃面前，细心嘱咐道：“我瞧师妹的修为长进的很快，这丹药可护经脉，三日服用一粒，切莫操之过急。”
程覃这番话是为了何璃着想，修真界少有如何璃这般修炼速度的，只怕突然增多的灵力入体之后经脉太过脆弱承受不住出什么岔子，程覃看出些不妥就来提醒何璃。
何璃收下那丹药，“多谢师兄。”
“有什么可谢的，这是我该做的。”程覃笑了笑，程覃笑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好看，本就生的剑眉星目，一笑起来似乎周身的景物都跟着灵动了起来。
程覃起身，微微低着头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师妹也早些休息，我先告退了。”
何璃身体抱恙，就只好焕洙出去送客。何璃靠在椅背上，这椅子上面被焕洙套上了厚厚的一层垫子，很是松软舒适，何璃略放松了些，膝盖上趴着不知睡没睡着的降默。降默身上暖融融的，何璃抱着很舒服，竟也就慢慢地睡了过去。
谦吟峰上一向安静，何璃没来的时候几个徒弟都已经不大用安辞吟和唐谦指导，夫妻二人多是在外云游，宗门有事才会回来，如今亦是如此，主要是因为何璃这个小徒弟看上去比她的师兄师姐们还要省心。
许是睡得太早了些，何璃便醒了，她只一起身就惊动了焕洙和降默，焕洙给她拿了件斗篷裹上，免得何璃再着凉，何璃就这么丝毫没有仙风道骨的坐在外面，吹着夜里的凉风望天。
四周寂静的很，只有风声夹杂着降默小小的呼噜声，何璃记得陶垦说过从凡间望天上天上的星子就是那些已经飞升了的人建造的宫殿。何璃仰着头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出来哪颗星子是自己的那座小楼，何璃觉得陶垦在骗人。
这夜里的人，或是睡着，或是在打坐，总之是没人来打扰何璃的，何璃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天地灵气自然就奔她而来，浓郁到能够把何璃包裹的密不透风，若是不用眼睛去看，只是去感受灵力的波动，大概只能感受到灵气随着风流淌，却感受不到坐在风中的何璃。
此时此刻，何璃便是这天地间的一物，融自身于天地，她与这谦吟峰上的一棵草，一株花，一只鸟都没有什么区别，宛如天地之间自然孕育出来的产物。
直到天色微亮何璃才睁眼，活动了下手脚，然后又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何璃觉得自己的修为有所精进，自然，这一夜下来她的病情也是有所精进。
叶禾露看着脸烧的通红的何璃，有看向一脸心虚的焕洙，皱着眉问道：“昨夜阿璃出去吹风了？”
何璃被烧的有点迷糊，但听见叶禾露的话之后却是接了一句：“风吹不到我......”
万物在我，何璃与万物相融，她就是万物，自然也就可以是那夜间拂过的风，她是风，风自然就吹不到她。
叶禾露冷笑了一声，难得露出些不高兴的表情来，“小师妹倒是能耐，风吹不到你，吹不到你你是怎么发热的？”
何璃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就这焕洙的手喝了一碗药，不再接叶禾露的话，可叶禾露却不打算放过在座的各位。
“焕洙姑娘，你名义上是阿璃的仆从，可我听千元说你们实则是姐妹，这些日子我们也都瞧着，阿璃待你不薄，你就这么由着她吹了大半夜的冷风？”
“阿覃，阿璃的屋子离你的住所也就百余步，你一个元婴修士难不成还感知不到一个刚开始修炼的小姑娘在哪不是？你昨夜是做什么的？被人下了**不成？”
“还有你，陆千元，你昨晚上去哪了？不在峰上好好待着你四处乱跑，你真当自己结丹之后就万事大吉了不成？你但凡收收心昨日回来在峰上好好待着，还能发现不了阿璃坐在外面吹风？”
陆千元很委屈，被叶禾露骂的缩了缩脖子，哼哼唧唧地说：“师兄都没发现，我怎么就能发现了......”
“你还敢犟嘴！”叶禾露身量同陆千元相差无几，只一抬手就能把陆千元的脑袋摁下来，这还是入白阳门之后何璃头一次瞧见叶禾露发火，原来这么温温柔柔的师姐也有气的吼人的时候。
一屋子人没一个敢吭声的，安辞吟唐谦不在叶禾露就是最大的，师姐说什么是什么，谁都不能反驳。
叶禾露正在气头上，余光瞥见何璃搭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下意识地就给她塞了回去，只这一个动作就彻底泄了气。叶禾露坐在何璃床边摸了摸何璃的额头，叹了口气，然后狠狠地瞪了两个师弟一眼，“我近几日大概是要闭关的，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月，你们两个把阿璃照料好了，我出关的时候要是见到阿璃还病着，我就给师父去信叫你们去思过崖住上个一年半载的。”
见叶禾露没有方才那般生气，陆千元立刻蹬鼻子上脸，“师姐你放心便是了，照顾师妹就是我的职责......哎，哎别打了疼！”
叶禾露收手，留下给何璃的丹药就回去闭关了，屋中就只剩下陆千元和程覃面面相觑，焕洙缩在角落里不说话，何璃躺在床上不想说话。
程覃拍了拍陆千元的肩膀，“师妹要静养，你回去修炼就好。”
陆千元幽怨地说道：“师兄，你是在嫌我聒噪吗？”
是的没错，但是这话谁都没说出来，就连何璃都觉得陆千元是真的话多，比起陶垦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在山里清净了好些日子没听到陶垦在耳边念叨，倒是来了个陆千元补上了这个空缺。
何璃躺在温暖舒适的被子里面，可却觉得身上发冷，她以为前几日已经算是病的很重了，却不知道还要这般难受。眼皮似乎是要黏在一起了，何璃还想强撑着修炼一会，却是没有抗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覃就在门外守着，焕洙见屋里没人之后走过去看了看何璃，谁也没想到何璃下界之后还没怎么作为呢就先病倒了。何璃在仙界待的太久，都已经忘了凡人生老病死是何种感受，她有姣好的容貌，有别人羡慕不来的修为和天资，可却活的像具躯壳一样。
焕洙看着何璃的睡颜突然有了一种荒唐的想法，要是何璃这次能烧傻了就好了，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傻子，她有天资，只要用一点点精力在修炼上亦能飞升。何璃是踏进了世间沾染上了因果，可她似乎还游离在人世之外，她不会喜怒哀乐，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修炼机器一般。
依焕洙来看，无情道这东西就不是人修的，可何璃却甘之如饴，她可以与陶垦结交，她可以待焕洙降默很好，她可以和程覃等人师兄妹相称，但这世间没有能留住何璃的东西。
何璃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睡梦之中她又坐在了屋门前，周围是黑的，风是凉的，这和昨夜没有什么不同，可当何璃抬头去看天上，却是乌云密布，见不到半颗星子。
何璃就这样坐着，像昨夜一样，但这梦境之中却不如在外界时那般轻松，天地灵气绕于指间却无法被收入体内，何璃试了几次就放弃了，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原地。
过了半晌何璃觉得身边似乎暖和了点，天边开始泛光，大概是天要亮了，昨日她便是天亮之时回的屋子，所以何璃起身准备进屋去，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把她禁锢在原地不许她动弹。
何璃不挣扎，思考了一会猛的把灵气集于掌心，向前一推，耳边全是刺耳的哀嚎声，何璃猛然睁眼，看见了坐在床边的程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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