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云纱盖着被子蜷缩在矮塌睡得正香，白术与白慕云窗边对弈，棋子轻扣棋盘，白术渐落下风转移注意力道：“弈儿还在崇道祠中跪着，雨夜清寒，皇兄不过去看看？”
泰安帝一生只有三子，皆为皇后所出，大端历史上皇权交替之时血雨腥风不在少数，唯独到了泰安帝这里，三个儿子皆无心帝位。白术自出生便体弱，司天监说怕是与帝气相冲不能安然长大，需断了与亲缘送去修行。白慕易倒是一身本事，可自小不学无术在江湖上野惯了，长大一些被泰安帝一通敲打送上战场，原本危机重重的四境算得了个暂时的安稳，但这守着守着守上了瘾，死活不愿回来继承皇位。唯留老二白慕云正常点，却是个风流情种，虽说不尽如人意，但好歹是有了继人。泰安帝崩，白术主持辞礼，丧仪之后白慕易亲手扶了弟弟登上王座，历史上比之更平静的王权交替怕是也没有了。
白慕云搓着黑棋半响没落下：“非是我狠心，司天监说弈儿命有异象，是多劫之相，我虽手掌大端，可终究不过一凡人，若不给他多加些磨练，将来灾劫来临如何是好？”
白术看着白慕云手中的搓得明光锃亮墨玉棋子：“这星象之说从来虚无，司天监职责所在，自然要为君分忧，皇兄不是困于星象之人，何故此说？”
白慕云：“世人都说我白氏乃神龙后人，大端国师天授神能前知百年后知百年，司天监要为君分忧，就没想想要怎么给我分忧？”
白术笑盈盈道：“古籍有载上古有仙人，飞天入地无所不能，寿数动辄千万年且容颜常春，可如今这世上除偶有些得天地造化之神兵利器能得窥一点点传说意味之外，皇兄可曾见过真有人飞天盾地无所不能？又有谁能寿逾百数而容颜常春？”
白慕云唔了一声没说话。
白术像是见惯了他这样子，笑了笑继道：“所以什么前知百年后知百年不过都是虚妄，臣弟无能，窥不透弈儿命中之劫，自然也无法可解，但世事讲个顺其自然，我看弈儿到是个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命数，皇兄如此吝啬温情，将来可会遗憾？”
白慕云继续搓着棋子像是在思考怎么落子，实际却是神游天外。
白术终于忍不住：“哎哎哎！皇兄你可别搓了，都快搓出泥了”
云纱翻了个身被子滑落，白术赶紧放下棋子起身重新掖好被角，白慕云这才轻笑：“你这出世之人倒比我这个做父亲的更有模有样儿”
白术顿了顿手：“皇兄可知我为何收留这孩子？”
白慕云落下黑子：“与寒月鳞有关？”这是一个陈述。
到这里棋确然是下不下去了：“皇兄就是皇兄，我认输。”
白慕云终于放下手中棋子：“你瞒得好，我能说你什么呢？”
白术忙收拾棋盘：“其实纸包终归包不住火，皇兄迟早要知道的，就好像寒月鳞丢失一事，终究会被人知道。”
白慕云站起身嫌弃瞟了一眼忙着收捡棋盘的人：“这话听着倒像是在怨我？”他何偿不知道纸包不住火，寒月鳞与赤炎鳞是白氏王族先祖传世秘宝，白氏千年不衰自然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因由，两件宝物虽然几经战乱使用之法都已残缺，但秘宝在人心便是稳的。眼下东海之乱尚未平定，漠北之扰从未停止，若在这个时候曝出寒月鳞丢失，有多少人该惶惶不安，又有多少人会蠢蠢欲动呢？
白术耍赖道：“可不敢瞒皇兄，这孩子是5年前我在天方水引阵中捡到的，山崖跌落一身的伤却无药而愈合，生来灵慧，体质特异，但我用了6年也未能参透她与寒月鳞有何关联，反而把她养得骄纵了些，今日轻……得罪弈儿皇兄还请勿怪罪。”
白慕云肃穆：“20年前九皇叔身为国师丢了寒月鳞，也是临终前才告诉父皇，差点气得父皇吐血，你如今也越发出息了，你也要气得我吐血才过瘾？”这话听着是在责怪，可言语之中却带着些宠溺，他这个幼弟自小便送入国宗，后又因天授之象成为国师，原是个翩翩佳公子，却不曾沾染过一丝红尘，以身为眼，以气为阵一力肩负起看护王室密宝之责，他这个做兄长的多少有些愧疚。
白术告饶：“皇兄，这话可不能乱说，九皇叔临终后我在菁山崖下布下天方水引之阵是为寻找寒月鳞，但这许多年也没个动静，6年前的一个雪夜我感阵法有异，前去查看，却只捡了个娃娃回来，是兄长让我先不要告诉你的，要算帐，你找他去！”
白慕云也没再责怪：“他说这孩子被你宠得无法无天，我便猜了个五六分，既知她与寒月鳞有关，我又怎会放任这孩子将来落入他人之手？”
白术凝重道：“云纱虽是我的徒弟，可终究山野长成，皇兄这安排就不怕弈儿多想吗？臣弟与皇兄同心，自然明白皇兄苦心，可别人未必会这样想”
白慕云锁眉：“未经挫磨如何能承接厚重的基业？此事先勿声张，那日在场几人我也会敲打”
白术忽然翻身跪下：“皇兄，寒月鳞关乎国运根本，可若不到万不得已……还望……还望皇兄此前能保全云纱性命，她是我一手带大，我此生不入红尘，能有缘与她师徒一场已无遗憾。”
云纱睡梦中听到自己名字突然翻身坐起：“师尊，云纱不想娶妻”朦胧呓语一句又倒了下去，大概是作贼心虚，她这一出声可把白术吓得不轻，起身连棋盘都差点打翻。
白慕云斜了一眼白术起身道：“我看你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样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姑娘家吧！否这这小命儿我可保不住。”
白术怪无语的，今儿个是在误导人要娶他儿子来着？
崇道祠外两池春水，池中睡莲还枯着，门前两棵正值花期的海棠，花落得满池满地，白慕云来来回回将地上落花糟蹋了个够才推门进去。殿内灯火明亮，白辰弈跪在地上身姿笔直，听到开门声也未转身，身上衣裳理得很整齐却也能看出只是半干，在这冷冷雨夜中显出不符合年纪的孤清，让人有些有些心疼，可开口却习惯性的责问：“在这儿跪了半日，可想清楚错在哪里？”
白辰弈垂眉不语，白慕云深知这孩子是个倔脾气，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主动屈服，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喜怒不形于色，藏情而不显于表，如今不过是个懵懂孩童便能把你气成这样，你可真有出息啊？论辈份国师是你皇叔，论尊位国师乃天授神职，说别人目无尊长，自己呢？那番话可是能对皇叔说的？”
白慕云刚才在屋外糟蹋半天落花便是在想这翻话该怎么说，他当皇帝翻手覆手恩威并施一向拿手，可每次转到自己儿子这里便有些抓耳挠腮的无力感。但这落花也没糟蹋，一番话半责半嗔既有父亲的亲，又有君父的严，拿捏得很好。白辰弈这才软下腰叩拜道：“儿臣知错”
白慕云舒了口气：“罚也罚了，既知错，今日便到此为止，回去歇息吧！”
白辰弈强撑着发麻的双腿道了声是便要退下，刚走没几步便听白慕云道：“我命人备了热水和姜茶，记得泡一泡，喝了姜茶再睡，太学里不比宫中，跪了这大半响，别着凉耽误明日课业”
白辰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父皇的严厉，不清楚此刻状有似无的关怀是为哪般，心下有些酸楚继续道了声是才缓步离去。
屋外夜风潇潇，如人戚戚哀泣。
凤寰宫中皇后许氏抱着2岁的二皇子神色郁郁，寝殿的窗被风吹得一阵轻响，怀中小儿不由皱眉，掌事宫女颇有眼力见儿，忙迈着小碎步过去关窗，手未及，窗却被一阵急风吹开，雨夜湿冷之气裹着急风而来，烛火瞬间灭了大半，寝殿一半笼在黑暗中。
宫女转身吩咐：“还不快点，别惊了二皇子”
皇后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见灯逐渐亮起才松了下来：“别点了，奶娘带皇儿下去休息吧！”
掌事宫女关好窗这才回到皇后身边：“娘娘，奴婢伺候您休息”
皇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摇了摇头：“都下去吧，今儿天冷，到处都是湿的不必留人值夜了”
掌事宫女会意，只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殿中归于寂静，长幔后走出一人，从身后一把搂住许氏：“我的皇后娘娘，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我吗？”
虽然早有准备，但许氏还是被这浪荡行为吓了一跳，挣扎未果，压下声音斥道：“宫中守卫森严，你怎么进来的？有没有被人发现？”
来人一身黑衣，面容消瘦，皮肤像是许久未见日光般苍白，双手不安份的在许氏身上游走，目光带着些戾气：“我的皇后娘娘，这宫中守卫虽森严，但人心不在这里，森严自然也不在这里”
许氏闭眼深吸了口气色厉内荏道：“苍寻！你这混蛋，你给本宫放开，这是皇宫不是你的幻灵阁！”
苍寻唇角微弯勾起一个邪媚的笑，翻身将许氏压在床塌之上：“娘娘何必恼怒，这是欲拒还迎吗？”
许氏自知抵抗无用便就放弃，苍寻急不可耐的一路吻了下去，一滴清泪划过眼角，皇宫与太学仅一墙之隔，然而身在其中便是另一番天地，谁又不酸楚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