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选择的余地
尽管姜暮烟已经听不到大队长的任何声音，但是她很清楚柳时镇的问题绝对不是大队长的命令。耳边还在萦绕的仪器警报声，她感觉仿佛陷在滑腻湿泞的沼泽中，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出来皆是模糊而混沌的，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在身前晃动。
而柳时镇看出了姜暮烟的紧张，心里能够谅解，却容不得她继续多加思考下去，“回答我！”人命关天必须争分夺秒且只在医生的一念之间，不仅柳时镇明白，姜暮烟更明白。医生的存在本来就是救死扶伤的，姜暮烟一直记得。姜暮烟侧首仰一仰发酸的脖子，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屏息，面色沉静一如沉沉黑夜，压低声音回答道：“能救活……”
既然医生有信心救活病人，那么军人就该成为医生坚定的战友，跟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柳时镇沉默着切断通讯，把呼吸调整，拔出枪来，“那就救吧。”枪口对准了面前的阿拉伯人，用身体完全挡住了姜暮烟。他的队员们在同一时间将枪口对准了前面，与阿拉伯人们对峙。
姜暮烟将呼吸放轻，让同伴帮忙把病床送进手术室中。“退后！这是最后的警告！”面对这样的警告，身为军人听到过无数遍，却无法动摇过军人的决心。警告也好，威胁也罢，在医生眼里，都没有一条生命来得重要。
“从现在开始，保护医疗人员和病人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全体队员，在枪口前列队！”队长一声令下，所有队员纷纷一字横队排开，对于队长的命令毋庸置疑。“从现在起，允许向任何有威胁的人开枪射击。”
阿拉伯人听不懂韩语，也能从他们的行动中猜到大概的意思，“大尉，你知道你现在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么？”柳时镇脸色无惧用英语坦然回答，“你做好你该做的，医生要救人，我们就做好我们该做的。”说完就给姜暮烟一个行动暗示，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了，确实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我们去手术室。”从病床轮轴划过隔离红线的这一刻开始，这里没有国家、没有政治、没有比人道主义精神跟生死更为重要的存在价值。
军人用身躯挡住枪弹，护送医生和病人进入手术室，军人与医生，彼此各司其职：军人救人，医生也在救死扶伤。
姜暮烟无法理解心头紧紧交缠的暧昧情绪，这个明明无法带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却是此时最能保护自己的人。直面枪口的柳时镇是很危险，但是直面枪口的柳时镇也同样让人移不开视线。是危险的，也是迷人的。
柳时镇目送着姜暮烟进入手术室，见识到站在枪口面前面不改色，仍旧义正言辞要宣布救人的她，虽然紧张却不曾动摇过医生救死扶伤本职的她，在属于她自己的战场上庄重肃穆却也耀眼夺目的锋芒，无比令人着迷。
手术室里，一切准备就绪，姜暮烟也要开始争分夺秒，“开始手术，手术刀。”即使大家心里紧张忐忑，甚至有些人面露犹豫，宋医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旦开始就无法挽回了……如果改变主意，现在……这个手术很危险，无论是病人，我们，还有外面的军人……”姜暮烟抬眼沉声道：“如果说危险就撒手不管，这位病人会死，作为医生，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大家仍旧服从她的指挥，没有质疑。
手术室外，两方人动也不动在持枪对峙，“你们这群疯子！还不立刻住手！姜暮烟？柳时镇？徐大荣？怎么没人回答？！你们这帮家伙……现在因为你们发布了一级防御警报，眼看就要打仗了……你们那儿拿通讯设备的，给我向柳时镇好好转达，立刻把仗着有司令官撑腰的姜暮烟拖出来，停止手术。把vip交给阿拉伯人，否则我就以抗命罪把你们一个个都毙了！！！”更高级别的长官在通讯里的咆哮和威吓，没有使现场任何一个人有丝毫动摇。
其实除了徐大英，其他人并不真正理解柳时镇为什么做出这种无条件信任主刀医生的选择，可是他们无条件服从，在明确知道柳时镇抗命以后也无条件服从，这份信任和服从是他们经历过的无数次出生入死的战斗磨合出来的，就像手术室里没有人质疑姜暮烟的决定，这并不是靠大尉的军衔和外科医生专家的名头，而是靠绝对的实力。
病人做过其他手术，而病历上没有写，医生们只能摒弃之前的病历诊断，自行诊断和确诊。处理好病人的动脉瘤，病人情况也稳定下来，至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医疗组人员个个都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姜暮烟侧首看向外面气氛跋扈的现场，刚好撞向柳时镇投向这边的眼神中，立即扭回头。“很好，从现在起，仔细处理一下周边，然后缝合血管。”
vip的主治医师给vip仔细检查了缝合伤口，对着监护病房里站着的他们四个医生说：“外科手术好像做得不错……”姜暮烟猜到主治医师的顾虑，诚实回答：“会留下伤疤，如果提供的是确准的病历，就有时间处理，不留下伤疤了……”主治医师的语气立刻变得有些恼怒，“所有手术都要等到意识完全恢复了，才算成功，你们还得继续提心吊胆！”姜暮烟四力拨千斤，轻飘飘把责任驳回去，“我们要是像你那样，就知道提心吊胆的话，你现在就只能来收尸了。说到底，向我们韩国寻求医疗救助，就该对我们有着一定的信任，不是要欲盖弥彰提供虚假病历……”主治医师脸上的表情慢慢泛黑，声音愤怒冰冷，“现在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说完就走出了监护病房。
面对这位同僚这般不客气且骄傲自满的态度，姜暮烟他们四个都不约而同冷哼了一声。忽然，李元槿小声低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肚子，深低着头盘膝坐在地上。姜暮烟赶紧蹲下身，仔细问：“没事吧？”其他两个男人也蹲下身，脸上挂着担心，宋前辈很体贴说：“我和李志勋在这里守着，你们两个女医生都去休息一下吧。”李元槿抬起头，微笑一下表示自己状态无事，“没事的……饿了而已。”姜暮烟扭头对李元槿和李致勋说：“你们两个带着河护士和崔护士先去吃点东西吧，待会儿换班。”想着大家都为手术忙了几个小时，肯定都没来得及吃饭晚，怎么样也都得先照顾好民间人士，军人饿几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致勋有些担心问：“但是如果病人没有醒，怎么办？”宋前辈此时还能为了宽慰他们，开着玩笑：“那就会有一份肝动脉瘤案例报告，世界史也会有所改变……”说话声音越变越小，像是在勾起其他人的恐惧心理。可惜这个冷笑话在此时并不能缓解紧张气氛，只能当成是空气，右耳进左耳出。
一个国家的政治不会像教科书上写着的那么简单明了，而作为为国家服务的政治家们有着绝对犀利的目光和冷静的头脑，才能维持国家庞大的运行运行，那看待外交事件的角度素来以明哲保身见长，统筹大局当前，自然无法避免要牺牲一部分人的立场。舍小家为大家，这是政治与军方有时秉持一致的观点和看法。
虽然避免了像武力冲突那样最坏的情况，但还是需要一个名分用于外交上的应对。在青瓦台外交安保首席官的指示下，特战部队的司令官尹吉俊中将也对柳时镇下达了惩处。解除柳时镇的所有职务，关押营内待审，姜暮烟暂时撤销一切权力，处理好vip的情况后再行处置。即使司令官以他的部下为荣，却仍是个在军纪面前明辨事理、赏罚分明的司令官。
大队长很快就赶到了他们中队部队，先是对违反军纪的柳时镇一顿臭骂。柳时镇很清楚，军人违令等同于严重的违纲犯纪，轻则处分降级，重则其要有脱下身上军装的觉悟。纵然当初柳时镇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但是，“我不后悔。所有决定都是我做的，责任也由我来承担。”大队长胸口几个起伏，到底把怒气压抑了下，以寥寥一语对之，“你要为这话负责。”
听到柳时镇被关押的消息，姜暮烟连手术服都来不及换下就跑来。军需仓库门前站着两个持枪的哨兵，徐大荣也站在外面等着大队长出来，看到姜暮烟来了这里，他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平静告诉她：“他在关押候审中，不能见面。”姜暮烟的口吻变得很柔软，“拜托了，就五分钟而已，行吗？”徐大荣正在为难着，大队长已经怒气难言冲出来。徐大荣条件反射似的把姜暮烟挡在自己身后，阻断了大队长能看到她的视线。
大队长气急败坏对徐大荣下命令，“去把那个叫姜暮烟的脑子有问题的军医官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公然违抗军令？！”徐大荣心虚地眨了一下眼，寻着借口，“姜暮烟少校应该还在病房了，等vip醒的话，到时候再……”姜暮烟知道大队长要找她算账，虽然违背了徐大荣的好心之举，但是她就没打算要避开一顿训斥。从徐大荣身后站出来，“我就在这里。”
大队长睫毛都不抬一下，然而语气中凉意毕显，“vip呢？还没醒吗？”姜暮烟压低了声音仿若闲话家常一般，“还在观察中……”大队长的目光有些散漫，似在聆听亦似无心，突然“嗤”地一笑，缓缓道：“这种话谁不会说……观察下来还是不醒呢？”姜暮烟微微诧异，一瞬从容下来，“站在医学角度上，诊断和治疗全部合理。”徐大荣看到大队长冷笑，就知道情况不妙，“还是这么理直气壮的呢……因为医术不错就算脱了军装自己也能开业是吧？”姜暮烟把眼睛视线稍微移开，心里其实也被大队长这话弄得并不好受。“毁掉了柳时镇的人生，现在这种情况，他十几年的军旅生涯算是白费了，vip醒不过来的话，剩下的人生也将彻底完结。托医生你合理选择的福……”徐大荣的神经突然一紧，看着姜暮烟那沉静如水的表情，微微有些吃惊。
姜暮烟微微一笑，眼波悠悠望过大队长的面庞，声音清凌若破冰之水，“我是一名军人，但首先在医院里我只是一名医生。如果之前濒临死亡线的人是大队长你或者你的家人，你能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下命令让病人无助等死吗？如果你为了国家还是那样做，作为军人，我会理解你对国家的赤胆忠心，作为医生，我不会体谅你肯随便舍弃一条生命去维护你的军人生涯。我知道，你们特种部队为了救一条生命可能需要拿几倍的生命去交换，看到敌人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甚至需要冷酷的补上一刀或一枪，终结别人的生命。而医生看到奄奄一息的病人，哪怕只有1%的可能也要拼劲全力去救治。在军人的家人们需要医生救治的时候，我想一定不会希望迎来的是枪支……因为在一个医生眼里，之前躺在病床上的不是阿拉伯王储、不是联盟议长、也不是掌握了阿拉伯和平命脉的领导人，他只是一个腹腔内出血需要一个医生现在立即开刀救命的病人。作为医生，我没有选择的余地，选择听从命令对渴望活下去的病人置之不理。我知道作为军人我违反命令是多大的过错，但是我不后悔我做的合理选择，仍谁也无法颠覆医生心中生命凌驾于任何一切的信仰。作为这里部队最高军衔的军官，真的要毁掉下级军官的军旅生涯，我除了说抱歉也只能说抱歉，因为我并不想连累别人。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哪怕人头落地，给我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也好，医生以救死扶伤为本职业好，我也不改初心。”
四个军人同时被姜暮烟的一番话震惊，有胆量敢这么说的人势必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是迎接死亡。
“不要说得那么好听了……不过还是赶紧让vip醒过来吧。这样才能保住你和我的命，还有柳时镇的军旅生涯，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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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医生有信心救活病人，那么军人就该成为医生坚定的战友，跟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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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暮烟无法理解心头紧紧交缠的暧昧情绪，这个明明无法带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却是此时最能保护自己的人。直面枪口的柳时镇是很危险，但是直面枪口的柳时镇也同样让人移不开视线。是危险的，也是迷人的。
柳时镇目送着姜暮烟进入手术室，见识到站在枪口面前面不改色，仍旧义正言辞要宣布救人的她，虽然紧张却不曾动摇过医生救死扶伤本职的她，在属于她自己的战场上庄重肃穆却也耀眼夺目的锋芒，无比令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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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长很快就赶到了他们中队部队，先是对违反军纪的柳时镇一顿臭骂。柳时镇很清楚，军人违令等同于严重的违纲犯纪，轻则处分降级，重则其要有脱下身上军装的觉悟。纵然当初柳时镇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但是，“我不后悔。所有决定都是我做的，责任也由我来承担。”大队长胸口几个起伏，到底把怒气压抑了下，以寥寥一语对之，“你要为这话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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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长气急败坏对徐大荣下命令，“去把那个叫姜暮烟的脑子有问题的军医官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公然违抗军令？！”徐大荣心虚地眨了一下眼，寻着借口，“姜暮烟少校应该还在病房了，等vip醒的话，到时候再……”姜暮烟知道大队长要找她算账，虽然违背了徐大荣的好心之举，但是她就没打算要避开一顿训斥。从徐大荣身后站出来，“我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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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暮烟微微一笑，眼波悠悠望过大队长的面庞，声音清凌若破冰之水，“我是一名军人，但首先在医院里我只是一名医生。如果之前濒临死亡线的人是大队长你或者你的家人，你能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下命令让病人无助等死吗？如果你为了国家还是那样做，作为军人，我会理解你对国家的赤胆忠心，作为医生，我不会体谅你肯随便舍弃一条生命去维护你的军人生涯。我知道，你们特种部队为了救一条生命可能需要拿几倍的生命去交换，看到敌人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甚至需要冷酷的补上一刀或一枪，终结别人的生命。而医生看到奄奄一息的病人，哪怕只有1%的可能也要拼劲全力去救治。在军人的家人们需要医生救治的时候，我想一定不会希望迎来的是枪支……因为在一个医生眼里，之前躺在病床上的不是阿拉伯王储、不是联盟议长、也不是掌握了阿拉伯和平命脉的领导人，他只是一个腹腔内出血需要一个医生现在立即开刀救命的病人。作为医生，我没有选择的余地，选择听从命令对渴望活下去的病人置之不理。我知道作为军人我违反命令是多大的过错，但是我不后悔我做的合理选择，仍谁也无法颠覆医生心中生命凌驾于任何一切的信仰。作为这里部队最高军衔的军官，真的要毁掉下级军官的军旅生涯，我除了说抱歉也只能说抱歉，因为我并不想连累别人。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哪怕人头落地，给我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也好，医生以救死扶伤为本职业好，我也不改初心。”
四个军人同时被姜暮烟的一番话震惊，有胆量敢这么说的人势必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是迎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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