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磕头

　　
宣传会的闹剧暂时告一段落，当天有十几个老哥被抓住，其中就包括守门在内，处罚通知是罚款500，拘留7天。拘留是小事，毕竟看守所管饭，里面又都是老哥，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但是500的巨额罚款却是所有被抓老哥都不能承受的，老哥们都是挣100元，混吃等死玩三天的人物，哪里来的500，那些警察也无可奈何，随便一查一个老哥的资产都是负债30万起步，全身上下摸不出一个铜板，这罚款也只有欠着。而对面小袋公司的人也被抓了，他们有钱，老老实实的都交了500，这样一来进去的老哥都觉得十分开心，总觉得又变相撸了小袋公司一笔。
我其实这几天也没钱了，来时带的钱只剩两块钱，算上输的还倒欠了一万，BJL账户里倒是有5000，不过经过上次瞎整的教训，打死我也不敢动这里面的钱了。
没钱的时候，总是肠胃和牙齿最容易出问题。我平时根本没钱吃早餐，中午饿慌了就在公司附近吃份蛋炒饭，这郊区的蛋炒饭都是20一份。而且我要吃还得躲着营业部的同事吃，毕竟上次琳琳给我加鸡腿这事儿却是有些丢脸，我现在一般中午就说回家吃饭，实际上就跑到外面睡一觉，毕竟睡着了就不饿了。
晚上是一天的正餐，每次回去都可以帮李小凡收拾一点没卖完的牛杂，但我都是白吃了，也不好意思再打包带走做午饭。这样下来，一天到晚都是饭和肉，很少吃到蔬菜，很快就上火了。牙龈开始疼，肚子也经常不舒服，便秘的厉害。
三和街的老哥都差不多这个情况，吃饱算数，营养什么都是屁话。但包括我在内所有老哥都有一个特点，饭可以不吃，烟不能断。三和老哥都抽白沙烟，这是本地能买到最便宜的烟，13一包，而且三和还卖散装，1块钱一根，很多老哥都只买的起散装。
至于为什么烟比饭重要，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吃饭是让人有幸福感的事情，吃饱了总感觉有干劲，有希望。而老哥们没有希望，再有干劲也只有颓然的瘫痪在街边上。烟就不同了，点燃一根烟专心的抽，5分钟啥也不想，能啥也不想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前几天我还偶尔有钱能和胖子守门他们去上上网，上网跟抽烟是一样的道理，可以啥也不想的麻痹自己。但是就今天而言，我实在是饿到没钱吃饭了。因为结算财务的那个老周友仔还在看守所，所以广场站街的工资还没发下来。
正当我愁眉不展肚子咕咕叫的瘫痪在床上的时候，李小凡终于是想起了我，他推开门，只简单的说了一个字：“走。”
我马上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一路上他也没说话，我们径直来到了三和街最好的网吧。进去的时候我都没钱刷卡了，他先给我冲了100元，还各自点了一杯茶和一瓶红牛，他说这是赢钱标配。
我们俩穿过乱哄哄的大厅，选了一个安静的两人包间，很快就打开电脑，登录上了网站，我心里一阵紧张，又有点兴奋。
“你啥也别管，跟着我买就是了，一切听我的。”李小凡从容的跟我说，我脑子里又想起了自己上次操作，5000的窟窿一想到就心里滴血，赶忙重重点点头。
于是我俩就开始战斗，李小凡上来就是随便找了一局，上来就投100，我跟着他买了，一上来就赢了。
就这么短短20秒，一百元就到手了，我心里的价值观又崩溃了一点。
“稳，接下来又买哪一个？”我兴奋的问李小凡。
他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不买了。”
我疑惑的问：“啊？不买了？这上来就赢了啊，怎么不买了。”
他又给我解释道：“这个东西我给你说，不能一直玩，没人可以一直赢的，而且越玩越上头，要是稍微遇到连输几局就洗白了。你别看我只买100元，运气差的时候随随便便连输5,6把，那就是500出去了，输了500你只能一把再买500，再输就要买1000了，再下去就是2000…..你一定要记住一个道理，钱是赢不完的，但是可以输完。
庄家有数不完的钱可以让你赢，你赢一辈子都赢不完，但是只要3分钟就可以输完，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见好就收，甚至赢一把就不来了。为什么我要带你来网吧玩，就是要分散注意力，每次赢100之后我们就打游戏，一局游戏下来差不多30分钟，这算一个冷静期。给你30分钟，用一局游戏的时间把之前赌的经历全部忘掉，这样每一个30分钟就是一个新的开始，赢一把就走，绝不贪。”
我一听他讲的很有道理，就赞同的按照他的方法来。于是我们就玩一局游戏马上又赌一局，每次都是100元，而今天李小凡的状态又出奇的好，每把上来都是一枪过。很快5局游戏过后，我们俩就赢了500块。
“好了，收工，你取500出来嘛。你先还我200，你留300自己用。“李小凡从容的对我说，眼神里却还是有点淡淡的得意。
我照着他说的准备取款500元，屏幕上却突然跳出来一行提示:
“流水不足，很抱歉无法取款。”
趁着李小凡没看到这行字我赶紧叉掉了网页，心里一阵冰凉。
要说流水这个东西，它在以后的岁月里会还会害我千千万万次，这是网上菠菜的一个陷阱套路，即有效投注额达到充值金额的一倍才可以取款。意思就是你充值5000，必须累计投注5000元才可以随意取款，不能赢一点点就跑。李小凡当初给我这个账号的时候他里面的5000是刷够了流水的，但是被我输光了，后来我借琳琳的5000是新冲进去的，除去刚才投注的500，也就是我现在要继续累计投出4500元才能取款。
李小凡看到我突然有点不对劲，问：“怎么了？取款有问题？”
我当然不敢告诉他流水不够，这样偷偷输了钱的事情就败露了，虽然我后面给他补齐了。但是我不听他的话，偷偷自己玩这个事情的性质不一样，我怕他知道了以后就不带我玩了，于是我支支吾吾的说：“…没…没什么…我肚子有点痛，我先去上个厕所，你等我。”
我满头大汗的跑到厕所里，急的原地转圈。“怎么办，怎么办？”我轻声问着自己，“不行，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我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现在没有任何办法，不能让李小凡知道这件事，现在只有自己把流水刷够，而且不能在厕所待久了，李小凡就该怀疑了。”
心里有了主意，我又有了行动力，于是在厕所里用手机打开了网站。但是我现在心里慌的不行，可以说是心烦意乱的状态，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买，看了半天，一口气买了一个2000元出去。
输了。
那晚那种着了魔的感觉又来了。
一阵愤怒在我心里涌起，凭什么他李小凡一买就赢，老子一玩就输，现在还剩3500，必须再梭哈一把赢回来，老子不信了我就这么霉！我愤怒的又投了2000出去。
又输了。
“混蛋！”我一圈重重的砸在墙壁上，手上都渗出了血。到这里我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个游戏就是骗人的，专门杀我的。但是李小凡赢钱的经历和账户上还剩的1500元又仿佛恶魔一般在对我低语，让我总有种我能做到的感觉。
我暂时关上了手机，一屁股坐到马桶盖上，点燃了一根烟。我明白我没有退路了，必须要靠着最后的1500元快速翻本，不然马上出去一切都败露了，李小凡肯定不会再相信我了，我欠他的钱和琳琳的钱也会还不起，更别说我还要饿肚子。我神经质的一般嘴里念叨着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腿却一直在抖。
一根烟燃尽，我把烟头丢掉，盖上马桶盖，把手机端端正正的放在马桶上。砰的一声双膝对着马桶跪下来，双手合十的祈祷了一下，不过我并不知道该对哪个神仙祈祷，总之我把剩下的1500全投了出去，我闭上眼睛过了20秒才敢看。一看终于赢了一把，账户上的钱回到了3000。谢天谢地谢观音谢耶稣谢财神爷，我心里一阵狂谢，虽然还要梭哈一把，但是我心里似乎有了底气，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局势，又投了2500出去。
这次真的是赌命了，输了剩个500连翻本的机会都不大了，心里极度紧张的我做了一个以后我会重复很多次的动作，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动作滑稽又可笑——
我对着马桶上的手机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重重的砸在地上，我对赌这个魔鬼磕头的声音比我爷爷死了的时候磕还要响亮。
也许是我的诚心连魔鬼都感动了，当我看到赢回来5500，流水够了的时候，一阵无力袭来，我就瘫坐在厕所的地上，刚才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三分钟简直透支了我三个小时的精力，我突然发现赢钱的状态和输钱竟然是一样的，都是浑身无力的瘫痪。
这是第一次我对魔鬼磕头，他慈悲的施舍给我一次活下去的机会，不过这是很明显的事情，最后他一定会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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