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他的冲喜小娘子 > 88、八八

88、八八

小说:他的冲喜小娘子作者:东方有鱼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1-29 20:41:34
安嬷嬷气的暗暗咬牙,却无本事硬闯,只得继续陪自家姑娘风里等着。出来的匆忙,  忘记给明朗穿斗篷了,还不知要等多久,这样冻下去要冻坏了,于是决定回去一趟,取斗篷和手炉。从小院至此,不过数百步之距,  走的快片刻便返,料想也出不了什么事。

        明朗站在廊上,  目送安嬷嬷身影离开。这长廊东西贯通,除却头上屋檐,  毫无遮挡,三面透风,  唯有那檐柱后稍稍避风,  明朗便紧贴在那柱后,脸颊发红,  口中白气成团。

        廊上不止她一人,另有两名守门仆从,  虽同在冷风里,却因站在门口,室内炭火热气袭人,多少能沾染些,其处境要比明朗好上许多。两人不时瞥一眼明朗,目中充满得意与轻慢。

        明朗自不去理会,只不时探出脑袋,  眼巴巴望门口,等安嬷嬷。

        怎么还不来?不会又迷路了吧?抑或又找不到东西了?那斗篷貌似就放在床头,嬷嬷应能看见吧。

        正想着,忽然脚步声响,明朗忙抬头去看,看清来人,顿时一凝。

        该来的未来,不该来的反而来了。

        只见门口一行人鱼贯而入。为首两名妙龄少女,披大红艳丽斗篷,满头珠翠,身边嬷嬷侍女小厮各几名,群星拱月般簇拥着,浩浩荡荡由远及近。

        明朗微微退后,垂首站在柱后。

        守门仆从一见二人,立刻满面堆笑,躬身相迎,口中唤道:“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母亲用完饭了没?”其中一少女问道。她约莫十一二岁,容貌清丽,却眼梢微微吊起,看人时喜挑眉头,神态倨傲。

        “想是快了。小的这就去通传一声。”

        仆从掀帘进去,那少女却脚下一转,朝侧旁的明朗走去。

        “哟,稀客啊。”少女站在明朗面前,抬起下巴,趾高气扬的斜睨明朗。另一少女及其他人亦步亦趋跟过来,于明朗身前洋洋洒洒站了一地。

        明朗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最后一抹残阳隐去,一只孤鸟飞过灰暗的天空,黑夜即将来临。此处府邸为忠祥伯府。伯府主人明远山娶有一妻四妾,育有一子三女。除明朗外,其他子女皆为正妻,即当家主母大夫人所出。而四妾室,其中三妾由大夫人亲自为夫所纳,唯有明朗生母与明远山偶然结识,两情相悦,明远山生平第一次自作主张,执意将其抬入府中。

        进府不久,便怀有身孕,然则福薄,生明朗时产后出血,命归黄泉。

        恰逢伯府老夫人,即明朗祖母将返乡养老,见儿子沉溺悲恸,儿媳幸灾乐祸,刚出生的小小婴孩竟孤苦无依,遂将她带至身边。

        明老夫人出身商贾之家,嫁老伯公于微时,出财出力,跟随老伯公外任辗转各地,终挣下这伯爵功名。她曾生有一子,却因病夭折,便将庶子明远山寄养名下。老伯公死后,明远山承袭爵位,又已娶妻生子,老夫人功德圆满,功成身退。

        明老夫人一生受尽颠沛流离之苦,看过世间百态,亦历经各种勾心斗角……及至晚年,阅尽红尘,不问俗事,返璞归真,性慈而宽宥,将一腔爱意柔情尽数投于明朗身上。

        对明朗来说,那是一段无比美好的时光。祖母为她搭建了一广阔天地,明朗翱翔其中,不拘性,少束缚,富足而充满快乐,自由,无忧无虑。明朗成长的灵动,聪慧而乖巧,亦带给老夫人无尽的欢笑。祖孙二人其乐融融。

        然则天有不测风云。明朗七岁上,不慎跌倒,撞上头部,昏睡卧床足两年。两年后醒来,未及痊愈,老夫人却忧虑成疾,心力耗尽,加引发旧疾,竟撒手人寰。

        病危中仓促做了一番安排,将明朗送回京城忠祥伯府。

        “天意弄人,祖母失策,想不到竟要将你送回那腌臜是非之地……小朗要受苦了。但不管怎样,那终究是你的家,有血缘之亲……我与他们约定好,定会保你平安……小朗,我的乖朗儿,答应祖母,这几年里,万事隐忍,定要活下来,平平安安长大……”

        明老夫人弥留之际死死攥住明朗的手,一遍又一遍叮嘱,浑浊双目里充满忧伤,不舍与祈求的泪水。

        “我答应您!祖母不要死。”

        明朗嚎啕大哭。却终究无法挽留祖母。

        祖母逝,明朗回京。

        “祖母,我的娘呢?”

        幼年时明朗见其他人都有娘,唯独自己没有,便如此问过祖母。

        “你的娘呀……”

        祖母并不隐瞒,将府中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小明朗听完,点点头,自此不再问。她从未见过娘,自然无甚感情,除了觉得娘亲有些可怜外,再无其他想法。她隐约知道自己于那京府之家中不受欢迎,然而祖母全心全意的爱足够抵消和弥补那份缺失。

        况且,她还有爹。

        爹她是见过的,他偶尔来探望祖母,匆匆来,匆匆去,抱过她片刻,还给了她一粒糖。

        “爹!”

        从扁州至上安,迢迢千里,数个日夜,进府后明朗见到自己父亲。明朗大病未愈,痛失祖母,又生平第一次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虽说是回家,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心中之彷徨,之无助,犹如那惊涛骇浪,层层叠叠。父亲是明朗如今在这世上最亲之至亲了,亦是她在这陌生之地唯一所识之人。明朗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抚慰。

        明朗风尘仆仆,满含热泪站在父亲面前,殷切盼望父亲给她一个笑脸,抱一抱她。

        父亲明远山看她一眼,终于开口:“啊,来了啊。先去见你大娘,以后在府里,凡事听你大娘的,懂规矩些,不可顽皮捣蛋,更不可惹她生气。啊,行了,去吧。”

        言毕,转身离去。

        明朗三日后方见到这位大娘,即明府大夫人,她名义上的母亲。在这三日里,每日都有大夫为明朗把脉问诊,各种珍贵药材与补品流水般送进明朗房中。

        三日后,京中皆知,当年将忠祥伯府扰的鸡犬不宁的那位宠妾,她所生而由老夫人带在乡下长大的小庶女回来了,然则却是个病秧秧并有些痴傻的。明夫人不计前嫌,大度接纳,并细心照料,真正宅心仁厚,活菩萨般。

        活菩萨终于召见明朗了。

        那日亦是冬天,天气比今日更恶劣,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明朗拖着病体,立于寒风中,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只等的两股战战,瑟瑟发抖,险些晕过去。

        明夫人端坐正堂,居高临下,冷冷打量明朗,血红厚唇半启,说了第一句话。

        “倒生了张好脸蛋儿,跟你那狐媚子娘一样。”

        紧接着,说了第二句:“可别像她一样蠢。聪明点儿,以后啊,乖乖的,听话些。这府中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言毕,挥挥手,如赶苍蝇般,遣走明朗。

        翌日起,大夫不再出现,下人们取走那些珍贵药材与补品,明朗此后鲜少见到明夫人,每日去问安,也不过隔在门外,由下人打发明朗。

        春去秋来,明朗在府中的起居日常,衣食住行,生病用药,下人报于明夫人,明夫人唔一声,表示知晓了,再无二话。仿佛明朗是一株野草,一只小虫,能让她活着已是莫大恩赐,自生自灭吧。

        明面上她不曾苛待明朗,亦不曾故意找明朗麻烦,但其不闻不问的态度,却已说明一切,其影响至深,由上至下,无处不在。

        眼前。

        伯府最尊贵的两个姑娘,嫡长女明雪与嫡次女明如立于明朗面前,平素她们见到明朗,多半昂首挺胸,视明朗于无物,不屑理会,今日却不知为何,竟主动找上来。

        明朗因生病缘故,发育延滞,本就比同龄人矮了一些,如今在大了她一两岁的明如明雪面前,更矮了一个头。对方人多势众,站了一地,虎视眈眈,明朗身着薄袄,孤零零依在廊柱旁,嘴唇发白,犹如一只羊羔落入虎群。

        “来见母亲?”明雪捧着手炉,“可知母亲找你何事?”

        明如落后半步,站在明雪身侧,她与明雪一母同胞,外貌却天差地别,明雪秀色可人,明如却五官平平无奇,毫无可取之处,她自己知晓与姐姐容貌之悬殊,便于言行举止上处处学着姐姐。此刻与明雪同样捧了手炉,也抬起下巴,眼神轻慢,东施效颦,鹦鹉学舌般跟问一句:“知道么你?”

        “料你还不知。”明雪见明朗不答,遂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等会儿便知了。”

        “反正你等会儿便知了,告诉你也无妨。”明如道。

        “说起来也是件好事,你呀,要去做冲喜娘子了呢。”明雪道。

        “做冲喜娘子呢,好事啊。”明如道。

        明朗一怔,不由抬眼,懵懂看向明雪。冲喜娘子?明夫人叫她来,便是为这事吗?什么冲喜娘子?谁的冲喜娘子?

        明朗身上还是去年旧衣,梳简单双髻,发黑如鸦羽,发间一只珠花都无,然则一张鹅蛋小脸,巴掌大,肤白胜雪,一双眼睛秋水剪瞳般,黑白分明,清澈纯真,澄净如大雨过后天边的云朵。

        她抬眼看明雪时,整张面孔便显露出来。

        这下换明雪一怔。

        明雪只在明朗回府之际仔细看过明朗,之后再未正眼瞧过明朗一眼。印象里,明朗不过一瘦巴巴,病恹恹的小乡巴佬,母亲还说她眉眼生的跟她那狐媚娘相似,明雪却不以为意,认为不过如此,真不知母亲当年怎会输给她娘,如今又有何担心。

        然而此刻相对,如此近距离见到明朗面容,猝不及防,明雪只觉心头一震,霎时本能的感觉到一种威胁,顿时心生怒意。

        “你看什么看?要去做容公子的冲喜娘子了很得意吗?”明雪柳眉倒竖,怒道。

        明朗复又低下头,疑惑为何明雪明明方才还犹在幸灾乐祸,转眼间却语带忿然与酸气。

        容公子是谁?

        “你别高兴的太早,别以为做了容公子的冲喜娘子,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告诉你,想都别想!容公子是谁,你又是谁?山鸡哪能配凤凰呢!”

        此处并无外人,明雪无需克制,毫不讳言,咄咄逼人。

        明如跟道:“就是!山鸡哪能配凤凰!你想都别想!”

        两姐妹齐齐向前一步,逼的明朗往后退去。

        明朗低眉垂首,她得过叮嘱,向来隐忍,况且如今在大夫人门外,正是明雪姐妹二人地盘,又对方人众,她孤身一人,形势犹为不利。傻子才会杠上。她只不住后退,离开廊柱遮挡,冷风肆虐扑身,不由一抖。

        明雪明如向来不将明朗放在眼中,见她发抖,不由冷笑,换了种语气:“不过倒也不一定。你若学会了你娘的本事,说不准倒有机会。”

        明朗蓦然抬头,望向明雪。

        她眸子清亮,与明雪四目相对时,明雪只觉那眼眸清冷,竟如那寒风一般,叫人无端心中一凛。

        “敢瞪我?!你再瞪试试看!”明雪大怒,步步紧逼,并伸出一手,食指尖尖,戳向明朗胸口。

        明朗被戳的踉跄后退,轻轻咬唇。

        “难道我有说错?还敢瞪我!你娘就是个狐媚子,生性□□,手段卑鄙!”

        明朗身侧双手紧握成拳,嘴唇发青,开口道:“你莫要再说了。”

        明雪双目圆睁,平素习惯了明朗从不还口的沉默状,这一开口,无疑是为挑衅,竟还带着警告之意,明雪如听到天荒夜谈。一众仆从站在不远处,闻言也笑起来。

        “我偏要说,你又如何?你娘就是个狐媚子,大大的狐媚子,不要脸的狐媚子!”

        明雪边说边继续戳着明朗胸口,明朗一退再退。

        “我忍忍忍。”明朗唇间喃喃道。

        “……你嘀嘀咕咕什么?是不是在骂我?!”明雪只见明朗嘴唇轻动,却听不清她说什么,心生疑窦,更觉反了天了:“什么娘生什么儿,你娘是狐媚子,你定好不到哪里去。瞧你这模样,便是天生狐狸样……”

        “一忍再忍,再忍……”明朗脸颊通红,死死忍住,继续喃喃。

        “……只可惜你娘死的早……不过我听说你身边那老嬷嬷嫁过三回,想也有一身本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明朗豁然止步,寒风中定然而立。

        “……若得了你娘和老嬷嬷真传,说不准……”话音未落,明雪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竟是那明朗忽然出手,一把拽住她头发,迫的她低下头,嘴巴上瞬间挨了一下,明雪本能反击,却脑袋在人手中,竟是挣脱不得,一时间骇的大叫。

        众仆从大惊,明如惊叫一声姐姐,随之一起扑上去。

        十多余人顿时将明朗团团围住,羊入虎群,明朗身影被淹没。

        众人上前拉扯,试图救出自家主子,然则明朗却出人意料的顽强,数双手伸向她,她却只认准明雪一人,紧紧拽住她头发,死不放手,被众人推搡着,从廊下拽到院中。

        “啊啊啊,我的头!”

        “痛痛痛!”

        “放开我放开我!”

        “救命啊——”

        明雪尖叫连连,她比明朗高,比明朗壮,奈何此刻项上人头在人手中,动弹不得,只得拼命低头,双手死死护住头皮。

        明朗也低着头,一言不发,,十指如鹰爪,牢牢抓住猎物,急促喘息,双目中透出决然,誓死不罢手。

        “啊!姑娘!”

        安嬷嬷返回,看见院中众人团成一团,自家姑娘不见身影,霎时明白过来,差点魂飞魄散,将斗篷往咯吱窝里一夹,颠颠冲上去。

        “姑娘我来了!不准欺负我家姑娘!”

        明朗听见熟悉声音,埋着头,危急中嗡嗡出声喊道:“嬷嬷你别来!我没事!我可以的!”

        安嬷嬷在战团外围,拉这个,扯那个,俱都拉不动,根本无法近身,还时不时被人推开,倒在地上,爬起,再冲上去,如此循环。

        战团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拉锯般来回,众人呼的呼,骂的骂,伴随着明雪尖利的惨叫。

        “头要掉了!”

        “救命救命啊!”

        “我要死了!”

        “呜呜呜呜饶我一命……”

        正胶着间,忽然一宏亮声音大喝,如河东狮吼:

        “都给我住手!”

        容翡起床,从正厅走过,瞥一眼明朗。

        “下雪了。”明朗匆匆回头,眼中充满惊喜,示意容翡看。

        容翡瞥一眼窗外,面无表情,进入浴房,自去洗漱。经过一夜修整,他气色较之昨日好了许多,病弱之气尚存,眸中却多了几分神采与精神。

        明朗也不在意,这几日相处,她已大约能摸到容翡脾性,随继续独自欣赏。大雪之下,空气清冽,天地澄澈,前日下过大雨,未曾流尽的雨水尽数变成长长短短,粗细各异的冰凌,挂在屋檐下,树枝上,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明朗看着看着,却忽然变了脸色。

        “今天什么时日了?”

        侍女说了日子,问:“怎么了,姑娘可有事?”

        明朗摇摇头,沉默下来。

        片刻后,安嬷嬷来了,随之还有胡医正一行,先给容翡诊脉,明朗便到桌前,边吃东西边与安嬷嬷小声说话。

        安嬷嬷瞟一眼最里头,见容翡好好的坐着,心头大石放下。

        明朗先喝药,一张脸苦成一团,却未叫苦,静默忍着。

        “可怜的姑娘。”安嬷嬷塞了颗糖到明朗嘴里,低声道:“可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明朗点头。

        她记得,今儿是祖母的忌日。每年今日,明朗会与安嬷嬷一起祭奠祖母,烧点纸钱,上几柱香,与祖母说说话。如今身在别人家,这些简单的事,却不能做了。

        “我准备了些东西,待无人时,我找个角落,给老夫人烧了去。”安嬷嬷凑在明朗耳畔,小声道:“姑娘别介,老夫人知你如今处境,自不会怪你。”

        明朗小声道:“帮我给祖母磕几个头,告诉她,我很好。”

        安嬷嬷应是。

        话虽如此,然则明朗心中始终十分愧疚,祖母生前最疼爱她,死后却连亲自给她磕个头都做不到。明朗饭后复又站到窗前,呆呆看着窗外,想着与祖母度过的那些岁月。

        这世上无人能像祖母那般对她。

        印象里,祖母从不拘着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时候在外面疯玩一天,浑身汗津津脏兮兮的回家,连家中仆从都看不过去,祖母却哈哈一笑,只问:“小朗玩的可尽兴?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祖母也很少对她说不,最常的两句是:

        “小朗想要?”“小朗喜欢?”

        “呐,拿去。”“走,去买。”

        有一年冬天,难得积了厚雪,明朗想去玩雪,偏偏前日有些发热,祖母便不让,无论明朗怎样撒娇,祖母就是不松口,那是祖母少有的强硬,明朗气的不行,关了房门,不理祖母。第二日起床,门口却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雪人,仆从告诉她,那是祖母亲自忙了半日堆起来的……

        明朗有时想,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待梦醒来,祖母还在那扁州小院里,笑眯眯看她,说:“哟,醒了?醒了便起来吃饭。”

        然而现实残忍,祖母已溘然离去,永不会归来了。

        这世上再无祖母这人了。

        一阵微风吹来,拂过明朗面颊上两行水痕,明朗抿着唇,想着祖母的音容笑貌,默然流泪。

        容翡披一件外衣,长身玉立,站在书房外,望向明朗背影。他闭目静坐了一会儿,颇觉无趣,便起身走走,不料见到明朗呆站窗前,起先还以为她在赏雪,再一看,便觉出不对来。那背影里,肩膀微微轻颤,夹杂着偶尔压抑的吸鼻子声,分明在哭。

        怎的又哭了?

        又为的甚?

        清晨起来不还好好的,兴高采烈的招呼他看雪来着?容翡眉头轻扬,不太能想得通。

        看那样子,分明强忍着,不愿让人看见,容翡略略一站,准备走开,转身之时脚下一响,明朗立刻察觉到,只见她飞快的抬袖抹了一把脸,再转头时,脸上已带上一抹笑容。

        “要看雪吗?”

        明朗强笑道。

        容翡目光从明朗湿漉漉的双眼上掠过,缓步走至窗前。房内四门紧闭,唯有这书房小窗半开,展现外面冰晶玉莹的一方世界。容翡与明朗并肩而立,面朝雪白的天地,一时无话。

        明朗侧首,朝容翡勉力展颜一笑。

        容翡亦侧首,微低头,望向明朗,道:“不想笑便别笑。”

        明朗笑容僵住。

        “想哭便哭。”容翡又道。

        “我没哭!”明朗始终记得他不喜的眼神和曾提出的不许哭的要求,抿着唇,双眼圆睁,极力做出一副“你看我真的没哭”模样。

        殊不知如此一睁,那发红的眼眶却愈发明显,再掩藏不住,容翡嘴角不可见的微微一抽,转眼望向窗外。

        明朗低下头,试图缓和酸涩的双眼,一眨,一颗眼泪落在衣襟上,忙用手掩住。

        容翡:……

        容翡生平接触之人形形色色,也不是没人在他面前哭过,或求饶,或叫骂,或惨呼间的泪水涟涟,嚎啕大哭,抑或惺惺作态的假哭。他有上千种方法让他们闭嘴不哭,然则现在面对这么一个半大的女孩儿,却颇感棘手。

        一辈子还不曾哄过谁。

        窗台与窗棂上铺满厚厚一层雪,容翡伸手,慢慢将其归拢到一堆。

        明朗瞬间被吸引,转目去看。

        容翡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不疾不徐的动作着,积雪在他指间渐渐聚拢,如才晒好提炼出的精细盐粒,又如那街上刚出炉的绵软糖朵。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