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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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半蝶教。
大厅上人潮聚集。
半个时辰前, 掌门突地归来，要大伙儿用最快速度至前厅集合，面色凝重表示要问事。
只是昨晚才历经了火舌之险, 弟子们半夜出神出力好不容易灭了火，睡才不到几个时辰便又被唤起，眼下是困呵欠直打，眼皮沉重。几名年纪尚幼小弟子揉着脑袋, 跌跌撞撞地赶到大厅, 又立即被这严肃氛围给惊住。
最前头。
海吟吟已脱下假装面皮, 露出原本脸蛋, 可仍是束发整齐高冠，扮为男相，此为半蝶教一直以来规矩, 出了房便以男子面目示人，不可透漏性别。故她们除了购买吃食以外, 也不常出现于雪髯城中，城中百姓对这第一大教皆是抱持敬畏。
她神情瞠怒, 朝眼前一群大弟子喊道：“纵火者还不出来领罪！要是让我亲自下场揪出, 便以门规处置，此人谋害霜雪门与夜焰宫, 半蝶教担当不起这罪名。”
她这话说得响亮回荡，让厅中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眼神尖锐扫射, 严厉目光最后定格在某大弟子身上，大声喝斥道：“还不快滚出来！非要本掌门指名道姓？我早在妳衣摆下方发现油渍痕迹, 即便用外袍遮掩, 仍是挡不去证据！”
厅堂正中央。
舟凝与她对视之下, 同是满面怒意，压抑不住火气涌上心头：“看来掌门人自己做亏心事可一点儿都不心虚，仗着身份恶人先告状，煽动弟子，倘若妳今日无愧于半蝶教，此时又何必急匆匆现影！”
海吟吟闻言，眼角赶紧往其他人瞟了一圈，一边也焦急舟凝会将已知实情说出，气急败坏道：“本教一向以礼带人，风评声望皆高，夜焰宫身为半蝶教客人，妳却仗着自己大弟子身份，于夜半放火烧人，我绝不轻饶，这般天大之恶事是教中难容，我现在便以八代掌门之位，此刻将妳逐出教派！永远不得回归。”
两名女子在大厅上争锋相对，气氛一触即发，可谓各执一词。众人则是云里雾里，什么也没明白。一群人目光不断在对方二人身上来回扫荡移动，就怕漏听半分。
早起余倦已被火爆气氛给烧一丝不剩。
此刻，掌门人气势高涨，句句言之有理，甚至指控放火人为教上大弟子。
而另一位呼声最高，传闻中将接任九代掌门大弟子，手中貌似拥有八代掌门大秘密。
无人注意角落，古灵儿按着前襟，一路退到墙边柱子，对于眼下感到不知所措，圆圆杏儿眸难掩骇惧，不明白自己敬爱凝姐姐为何被指认为凶手。
舟凝抬头挺胸，往厅堂前方站了一步，众人以下意识反射往后退，把场地留给她。舟凝心中一团怒火，嘴巴正欲开启，眼角却看见柱子边小女娃，那双单纯眼眸中一尘不染，仿佛世上所有恶事都沾染不进。
她一个恍惚，一年前，七代掌门夫妇千叮万嘱又浮上心头。
夫妇二人育有独女，古灵儿依循半蝶习俗，姓氏从母，天性则纯真烂漫。满七岁之际，古莘儿便希望闺女能够自立自强，即便爹娘疼爱，也得经过磨练与茁壮，与夫婿聂霁讨论后，便决议让女儿回归半蝶教。
毕竟再多不舍，都不能成为阻碍孩子发展绊脚石。
适时放手，更是迫使人成长基石。
而古灵儿既身为三代掌门聂氏与七代掌门共同后代，传扇自是义无反顾交至她手上。
只是此番回归，危险便是随处可至。
舟凝听闻古莘儿担忧后，便表示自己愿意守护小女娃，直到对方能独当一面为止。
再者，她一直独身，没有兄弟姊妹作为聊诉心情对象，便将古灵儿当作自己亲妹妹，能算一份心情寄托。但愿，小女娃少知晓世间阴暗，能让善与爱包围著成长。
舟凝站在厅中，心绪百感交集，此刻大厅已有阵阵议论飘散，四面八方窃窃私语不断。
有个身份与舟凝相当大弟子，声音明显未压，“据说舟凝本为孤女，是七代掌门古莘儿将其从估院领走，甚至亲身教导，此时居然对半蝶教恩将仇报，简直愧对掌门人当初捡走你善心。”
另一名位阶较低弟子附和道：“是阿，师兄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孤院可不比半蝶教舒适，房间潮湿拥挤，还得与其他孩童抢食，舟师兄今日满身武功与大弟子之位，皆是当年古掌门一手提拔，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舟凝闻言，手中铁扇是越握越紧，话到喉头之际，望了眼古灵儿方向，原本想将海吟吟与季澜夜谈一事掀出念头，瞬间又硬生生给吞回。
只因季澜存在，对古灵儿而言便是心底最光明一片绿荫，而她不愿往那上头布满乌云。
舟凝心中忖量着用词，朝海吟吟道：“掌门人两个月前叱骨谷之行，纵然当时我未参与，可却清楚其中之事，如今妳披着掌门皮，欲行罪恶，实为天理不容，眼下不亲自谢罪，竟还仗着掌门职位将我逐教，简直本末倒置。”
海吟吟闻言，额际发汗。
舟凝昨晚肯定听见自己与仙尊半夜谈话，对叱骨谷以及苍刎珠线索都有底了！
她不禁暗自咬牙。
果然是好事多磨，几月前她曾打算凭一己之力直接夺扇，可舟凝曾获得七代掌门亲身传授，故在教中与自己功夫水平不相上下。
且古灵儿身边不只舟凝一人，还有少数大弟子潜藏于教，暗中保护，估计皆是对方爹娘所托付。在这般状况下，倘若她硬抢，不只无法保证胜出，最坏结果便是被驱出半蝶教，关于苍刎珠后续布局等于半途而废
海吟吟立于众人前头，见舟凝不时瞄往古灵儿方向，担忧神情不难看出。海吟吟可谓深谙人心高手，已能猜出舟凝方才欲言又止原因，不过是因疼惜女娃，故舟凝方才虽话中盛怒，却未将季澜两字脱口而出，估计是怕小女娃乍听之下伤心过度，便含糊掩过。
而海吟吟本身更不可能将此事宣之于口，岂不等于招认别有二心。
她稠密心思正精心盘算。
以下这场对峙，赌就是雾里看花。赌是教中风向怎么转。
此刻她若能一气呵成，将舟凝逐出教派，古莘儿与夫婿又远在天边，小女娃身边少了得力援助，她便能取得掌门铁扇，后续安排早已妥善，很快地她便能得到比掌门之位更高位阶。
正当海吟吟心中暗自归纳计画，蓦然间，一名小弟子拨开群从中站出。
对方年纪与古灵儿一般大，眼神却狡狯许多，没有小童30340单纯与稚嫩，“各位师兄们，灵儿她身上扇子有问题！我上回夜半起床小解，意外听闻她与舟师兄对谈，内容与掌门铁扇有关，从那之后，我便时刻注意着她，发觉灵儿确实特别保护自己扇子，不只不让人碰，更不许其余人观看。”
这口吻令人不适，宛如古灵儿手中秘宝是窃取而来。
众人随即陷入一片倒抽。
而是掌门扇子这东西，分明已成为传说，怎会出现于一个不起眼小姑娘身上！ ？
这谜团仿佛扩散雾气，逐渐沾至所有人身上，好似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些不可述说事迹。
小弟子见自己一席话便立即成为注目焦点，便更加尖声指控道：“灵儿，我与妳成为同窗不过两年，岂料妳居然不知从何处寻至掌门铁扇，甚至据为己有，仗着有舟师兄疼爱，不肯将传教宝物献出，这般自私自利作为，今日我便要在重师兄弟面前揭穿。”
舟凝闻言，瞬间一惊。对方小弟子平时看似与古灵儿交情不错，哪知关键时刻居然跳出来，语带刻薄孩胡乱指控。果真大难来时，大家都选择往自己有利那边靠倒。
古灵儿受此指责，只敢紧紧捂着胸口处铁扇，结结巴巴说道：“我不是……不是…”
毕竟是个未见过大场面小姑娘，九岁十岁年纪，被人如此凶狠栽赃，已是话语都无法成句，连替自己反驳勇气都没有。
一旁已有大弟子受不了瞪眼，舟凝随即朝她摇了摇头，表示不可透漏古灵儿身份。
海吟吟自然将这一幕望进眼底，如今古灵儿身心未强，宛如一折就断娇嫩花朵，要扳倒对方，眼下便是最好不过。
于是她趁胜追击，分明知道答案，却故意用极为严厉口气，对墙柱边小女娃说道：“灵儿，掌门铁扇可是在妳手上？”
古灵儿压根不敢说谎，已是急得眼泪都流出来，死命按着扇子，只战战兢兢说道：“这是…这是…给我，不可…不可交与外人…”
娘曾耳提面命，要她在外绝不可提起身世，故此刻她也不敢说出完整实情。
教上众人见她此番不安模样，更加印证了她怀中便是失传宝物。探知眼光纷纷投射，就想窥伺一眼被拼命捂住东西，似乎随时要出手一抓，将其夺取。
海吟吟顿时展露出得意笑容，气势凶狠尖锐：“既然这掌门铁扇来由妳无法解释清楚，现在还不紧将东西呈交上来！”
她眼色一使，身旁几个大弟子已是直接动作，直接便要抢夺传物。
两名古莘儿同时交付过大弟子也终于看不下去，挡在古灵儿身前，道：“眼下谁敢欺负灵儿，先过了我俩这关再说！”
舟凝已怒至满面通红，她万万没想到，海吟吟恶心竟能膨胀如此，便怒斥道：“保护掌门铁扇圆是历代掌门之责，如今妳却为了私利，企图夺取，简直侮辱了历届掌门人风范。”
可海吟吟是何等角色，如此精于算计之人，自是掌握了舟凝这种直白个性会应答话，思绪快速飞转，回道：“如今我既然得知了掌门扇子下落，便要守护，何来夺取一说，而妳身为下任掌门之选，看来也是早就知道掌门扇子一事，却是闭口不谈，据为己有心思昭然若之，且开口闭口含血喷人，意图抹黑我八带掌门之清廉名声，妳以为如此一来，便能顺理成章接任九带掌门？”
一番话绕了又绕，将所有邪恶目全推过给舟凝，仿佛所有事件都与她八竿子打不着。
站于海吟吟身后弟子听她言之凿凿，脸色也正直不二，便应首回道：“我们定当支持掌门人，一同守护传物，身为半蝶教弟子，所有人皆不可有二心，倘若得知了铁扇下落，却无法尽到保护之责，则不配作为半蝶弟子。”
她话一落，所有听上弟子便一致叫好，仿佛海吟吟是带头要保护掌扇，而舟凝便是十恶不做，欲对铁扇行恶之人。
另一名较为理智大弟子，朝舟凝喊话道：“丁师兄，不如妳先回应掌门人一开始问话，为何半夜火烧客房？仙尊他们人又在何处！毕竟教规严苛，容不下这般污点与迫害，倘若是妳将人藏起，眼下便赶紧把人给放出来！”
所有弟子目光聚集于舟凝，直觉认定是她将季澜等人给软禁。
然而舟凝一向坦白直率，不如海吟吟善于掩饰，打从对方指责她放火那一刻起便也没想否认。
舟凝怒气翻腾，开合着嘴唇正想回骂，憋不住刹那，却又硬生生将话给噎回舌口间，心底清楚，对方故意语焉不详，先弄点朦胧轮廓让大伙儿忆测，再将矛头全转来她身上，使她成为众矢之。
只不过她对季澜恩谢，如今已全转为怨气。
故这把烈焰，无论如何她都会放。并不悔。
舟凝理过复杂心绪，挺直了背回道：“我不过区区半蝶教弟子，要如何赢过夜焰宫魔尊，更没有软禁他们实力，掌门人此番风向带果真正确，居然连其余大弟子也一同被混淆，不愧是看透人心高手。”
海吟吟知晓众人眼下只急于一个答案，如此拉锯谈话，只会越加浪费时间，便道：“全是推三阻四之言！妳不如直接说明白，这火到底是不是妳放。”
一旁古灵儿也蓦地发出微弱声音，哭喊道：“凝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仙尊人呢？为何掌门人说是妳放火呢？”
那朵淡紫色小花，至今还放在她房里，凝姐姐昨日还教她风干，说之后能夹在书册中，做成好看花签。
舟凝见她泪眼汪汪，一副被打击模样，心底衡量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道：“灵儿，我以后便会与妳坦白所有事情，可妳千万要相信凝姐姐，所有一切皆是为了妳安全。”
海吟吟面上露出胜券在握笑容，道：“看来妳是承认放火了，今日我便将妳逐出教派，永世不得回半蝶教，即刻起便收回妳大弟子之扇，并除名列位弟子。”
厅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对峙了半天事情终于有一件水落石出，眼下除了吃惊外，还有其余眼红大弟子之位人，更是巴不得将舟凝给拉下。
挡于古灵儿前两名弟子，不断用眼神往舟凝方向询问，她们三人接受古莘儿之托，如今海吟吟仗着她们不能讲出实情，在教上作威作福，她俩已是忍不住想要出手。
舟凝却仍是摇头，高声说道：“火确实是我所放，可人并非我所藏匿，倘若妳要将此则怪罪于我，不如怪罪妳自己，夜焰宫一行人居然在妳为掌门半蝶教上消失无踪，掌门人是否该负起最大责任？”
海吟吟讥笑道：“我责任？我前几日均不在教上，对发生事全一无所知，今日一回程便是收拾妳烂摊子，居然还责怪到我头上来了。”
舟凝闻此瞒天谎言，双目气至发胀。
分明前日晚间，她到季澜住处找人时，才听见海吟吟和对方谈话，内容全是关于夺扇。可如今碍于不让古灵儿难过，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透漏苍刎珠与铁扇关联，故什么也说不出口。
只能看着眼前人得意，满嘴胡说。
海吟吟之她定是不敢回话，便更加放心骂道：“总之妳先让古灵儿交出掌门铁扇，藏匿夜焰宫等人与纵火一事，咱们再好好算清楚，该罚便罚，全数依照门规，可不能仗着妳是大弟子，便包庇减罪。”
舟凝已是愤怒至手抖，能说话全被扼在喉头。古灵儿更是不明所以，缩着身发颤。
“交不出夜焰宫人，以及各项罪名，全数落实。”海吟吟仿佛扳着手指头掐算，唇边慢慢地弯起，表情展出毒辣，一面朝身旁整装待命弟子们，尖声道：“我现在便以八代掌门之名，命令大家，将舟凝给拿下！”
厅上瞬间全是铁扇唰唰展开声响，两边人马皆摆出独门武功姿势，扇柄稳拿于手，扇尖朝人。
双方混战一触即发。
两边铁扇互对之际，门口却硬生生岔进一道低沉慵懒声嗓。
“海掌门，好久不见。”
所有人对这声音反应皆是下意识一惊。用力撇头，往门口看去。
一抹极高身量就站在那，身上缎袍微微晃动，闪着细芒金线纹路，无处不透漏着霸气凌厉。
那张冷厉脸庞挂着摸不透笑意，仿佛没把谁看在眼里。
在他身旁，是另一抹白影。面无表情，一身冷淡，脸色与周身气质宛如霜雪。
这乍现两道身影看众人是心惊胆跳，昨日火舌之险犹记于心，可如今消失二人却完好无缺站在这儿。
季澜静静回望众多吃惊眼神，脸色仍板着没动。
那淡色高冷神情……
其实不过一只被冻傻仙尊。
毕竟他刚历经一场凉寒贯身旅程。身为囚鸟，却扎实体会了一把真鸟感觉。
他这读书人十分劳碌，寒天冻日，还被拎出来在空中乱跑。
眼下秋季清晨低温，所有鸟禽皆缩着翅膀，窝在巢中枝叶里御寒，偌大天空，就他与夜宇珹在飞。估计连鸟儿看了都嫌冷。
可幸好，魔头身上还颇热。
方才他冻忍不住拽紧对方腰间，下意识寻找温度来源，欲凭借一些体温传递来抵挡寒意。以至于环着他那人，腾跃至高空时还挑眉看了他一眼。
季澜也在风中回望。
对方身上到处，他回拽着都觉得硌手。兴许夜宇珹梳洗时也常硌到自己，想必此刻投向他眼神，就是羡慕他这读书人，沐浴过程顺畅。
不过夜宇珹身躯温度，确实降低了凉寒，仿佛冬日木炭。
季澜忍不住赞同点头，如此看来，走火入魔其实也有些好处。
总归体热。
没柴火时，加减用用。
半蝶大厅中。
古灵儿见到挂心已久仙尊身影，顿时飞步往那方向踏奔，一面喊道：“仙尊！您没事吧！”
一旁舟凝却用力奔至她身边，将她往季澜飞扑动作给拦下。
方才舟凝一见到季澜身影，眸中瞬间露出敌对姿态，恨不得上前抹了他脖子。
季澜心中叹了口气。
原主锅，又砸往他这方向了。
本读书人，嗅到了淡淡哀伤。唉。
不远处，古灵儿蜷着身，一脸茫然地待在舟凝怀中，毫不理解眼下到底怎么了，一双圆眸仍是直直瞧往季澜方向。
夜宇珹漫不经心视线扫过厅堂众人，最终懒声朝海吟吟道：“本座就在这，不知海掌门心急寻找夜焰宫，有何贵干，不如现在说来听听。”
海吟吟脸上吃惊，被乍现仙魔两尊吓得胜利表情全失。
尤其是夜宇珹。
对方向来是令道上忌惮三分存在，此番她终于近距离正对本人，那股压迫人冷厉，逼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季澜见她一副怯愣姿态，不禁心道，没什么，魔头现在模样还算是好相处，百年后凶残程度可是妳无法想像呢。
↑↑【来自准受害者仰天长叹】
厅上顿时弥漫着沉默。一会儿后，竟是舟凝先发声了。
她面相着季澜，说道：“半蝶教为小教，已容不下仙尊这尊大佛，还请仙尊理解，尽快离开雪髯城。”
一席话简短，带着显见怒意与不满。
季澜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夜宇珹在旁，他压根无法好好解释自己与海吟吟对谈。
夜宇珹蓦然间唇角一弯，压根没理会舟凝赶人发言，只道：“看来海掌门急于找夜焰宫，是为了关心。”
语气毫不走心，笑意更是未达眼底。
海吟吟不知这话底下用意为何，也不敢随意回答，一面斟酌着字句，说道：“魔尊，我已查出昨日放火之人，眼下正用教规惩处，倘若魔尊不满意吟吟处理方式，也可将人带回，一并审问。”
舟凝瞬间惊骇地望向她。海吟吟居然绝情至此，要将自己丢给夜焰宫审问。
传闻间，夜焰宫地牢堪比地府，审问之人便是黑白无常，而最终宿命都是去见阎王。
夜宇珹却连望向舟凝一眼都无，只道：“本座早已知晓纵火之人是谁，只是如此小事，夜焰宫并无兴趣。”
一旁季澜也终于稍稍放心，眼下他同样担心舟凝被拉回夜焰宫地牢。毕竟对方所有意念，都是出自于保护古灵儿，并非为一己之私。
于是他也接着发话：“海掌门，这纵火案先搁于一旁不提，如今半蝶教全体皆中了毒，掌门既已回归，不如先带领弟子们一同解毒。”
既然海吟吟不肯私下赠他解药，他便台面上一问，用众人之毒做个小小要胁，看对方交不交出。
海吟吟望着大门边白袍仙尊，分明对方前日才与自己谈完话，今日却是一副令人摸不着头绪模样，这让她无法判定，季澜是否还愿意与自己合作。
更或者，仙尊早已对她那番精心策画说词产生怀疑。
眼下她拿不准季澜用意，众弟子视线又都聚集于自己，海吟吟便正义凛然道：“仙尊这话有些误会了，吟吟刚归教不久，尚且不知中毒一事。”
接着她转面朝向众人，义气澎拜说：“如今师兄弟中了毒，为何无人告知我，赶紧让个人上来说！”
季澜早与海吟吟对谈过，自是清楚对方谎言，而舟凝则是旁听过他俩谈话，同是知晓。
可他俩却碍于各自顾忌，无法直接将实情道出。
一名半蝶教弟子听了海吟吟问话，立即奔上前，恭敬向对方叙述这几日来教中毒发状况。
海吟吟装作头一次听到般，露出了忧虑神色，用关切语气道：“这毒药是如何进入弟子体内？为何大家会粗心如此。”
弟子回道：“不清楚，是、是前几日晚膳时候，由仙尊徒弟告知，大伙儿划破手腕后才惊觉血中带异香。”
海吟吟面上顿时露出忧愁与焦心，看上去一副挚心关怀模样，俨然掌门大家长架式。
季澜见她演技满点，不禁重重蹙眉。此女丝毫没有正派作风，究竟凭哪一点隶属正道？
简直人间迷惑。
他衡量着该如何将对方下毒一事给侧面道出，又能不让身边魔头发觉自己曾与海吟吟对谈。
苦无计策之际，蓦然间，身旁那人再次开口。
“听闻半蝶教中毒，昨日本座便特意让人买了几袋髯松子，全赠于半蝶教了。”
懒洋洋语气，就飘散在众人耳边，且明显还有下文。
海吟吟敏锐察觉话中不对劲，刹那间心惊。
夜宇珹唇角一弯，又道：“这髯松子既然属雪髯城稀有药材，想必对解毒有益处，可本座听闻海掌门极为厌恶髯松子之味，便让左护法将其磨成碎屑，洒于教上各地方，帮助解毒，这风干果实未经炖煮，味道较淡，混于无腥粉中，如此一来，应是不会扰了掌门。”
季澜闻言眉眼一颤。
不愧是魔头！
黑吃黑、谍对谍，比是谁话更能气死人。
骇然神情慢慢浮现于海吟吟面上，她明白过来刹那，立即哗一声展开铁扇，用俐落扇沿往自己腕上一划。
众人见她此番动作，虽是看得懂在验毒，可却是不解，分明掌门已出教半个多月，为何须多此一举？
鲜润血液流出，诡异残香从海吟吟腕上飘出，味道已变得浓厚，代表着受了引子牵动，毒相已显。
而她昨夜居然尚未发觉！果真大意了！
其余弟子见状，也是一脸惊讶，海吟吟血中香味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浓郁。即使他们当中某些人已嗅感渐薄，可仍是能依稀闻到。
舟凝见海吟吟惊惶失措面色，清楚拆穿时机成熟，便高声说道：“掌门人方才不是还说自己今日刚归来，怎会一同中了毒呢，还请掌门解释。”
众弟子纷纷露出疑惑，似乎心底也正在思考这件事，试图找个合适理由。
海吟吟理所当然道：“清晨我归来时，喝了些教中茶水，也一同吃了弟子买回饼，约莫与这有关。”
她之前伪装出教，实则易容成一般弟子，持续潜藏于教中，为了不让其余人事后起疑，关于下毒一事自是安排缜密，自己也同样故意吃了些毒药，总归不碰到引子便成。
故她还特别选了髯松子做为引子，下去配毒，这几日膳食，髯松子菜肴皆由她精心安排，因教中众人喜欢此味，唯独她对这果实味道退避三舍，故能防止自己不经意间吃到或碰到。
除了教上茶水之外，她甚至挑了城中一家生面孔饼铺下毒，然后与买饼弟子一同出教，从中牵引，引导大伙儿向那面罩大娘购买。
舟凝听对方说自己喝了茶，随即发觉破绽。
她定眼瞧着海吟吟，一面将这几日与众弟子议事内容给说出：“可这毒药还需引子，倘若没有引子，便只是身躯中毒而无毒显，虽眼下未知引子是何物，可就发作时间来看，也要半日以上，掌门人既是一个时辰前才吃饼饮茶，眼下怎会毒显，又为何魔尊一提及髯松子，妳便急着验血？ ”
字字句句敲打在厅上众人心，两方对峙间，似乎有个极大阴谋就横摆在眼前，却是谁也不敢去掀。
情势顿时逆转，众人皆等着掌门解释。
海吟吟也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额际汗水涔涔，可从周围投来视线却等着她开口。
季澜也同样盯着她。
小姐姐啊，天道好轮回，不知妳听过没。
夜宇珹却仿佛不嫌事大，用毫不上心口吻说道：“昨日左护法洒完所有房间，还剩余两袋，本座便让他洒于祭拜厅中，正好迎接掌门归回。”
他话一落，人群中霎时静默无声。
只因半蝶教每任掌门其中一项责任，便是于清晨辰时至祭拜厅中点燃当日香火，以致敬历代掌门。
所有弟子皆等着下一步发展，然而被提及之人已是耐不住心急，从怀中掏出一小袋东西，拉开束口。
舟凝望着海吟吟焦急动作，刹那间眼眸一震，放声大喊道：“是解药！”
海吟吟已顾不及其余人目光，倘若向夜宇珹所说，将整整两袋髯松子洒于祭拜厅，那么她方才去了一趟点香，照这引子量，不用一个时辰她便会五感全失！
全数弟子乍听有解，惊惶之下便一涌而上。
张牙舞爪模样，仿佛猛兽抢食，唯一食物便是眼前珍贵小圆粒。
拉扯推挤之下，多人发冠已被拽落，一双双强制通红眼眸中，皆只剩解药两个字。
舟凝快手快脚，第一个上前，抢了两粒后，顾不上自己先吃，直接塞了一粒进古灵儿嘴里。望着她吞咽下去。而后才放心吃下自己那颗。
混乱之际，那小袋药丸洒落至地，海吟吟丝毫不管其它袋子流落去哪。只忙着运作体内灵力，让药效赶紧发散，对抗体内之毒。
大伙儿奔踏间，抢到人已不顾地板脏污，连表面都未拭净便直接吞入喉，有些弟子则互相争抢地上捡到，可碍于夺取力道过大，不一会儿，脆弱药丸便化为粉末，谁也没吃到，只好又回过头，赶紧张望地下哪儿还有剩。
许多小圆球顺着地面滚动，加上近百双脚踏来踏去。
季澜眼睁睁看著成群药丸被踩成渣屑，眼眸顿时睁圆。
呜。我解药！
别踩别踩！
可眼前仿佛蝗虫过境模样，一过眼儿，大厅地面已全是药丸尸体。
还有一小堆人在旁抢夺粉屑。
夜宇珹瞄了眼室内混乱，浑身蛮不在意。
季澜：“……”
解药已碎，并成渣渣。
他面无表情望向地面粉末，空气中还飘散着药丸淡味。
半炷香前，那些小圆球只距离他不过十尺，然而如今他与何凉凉救命之药已惨死在弟子们脚下。比尘埃都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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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半蝶教。
大厅上人潮聚集。
半个时辰前, 掌门突地归来，要大伙儿用最快速度至前厅集合，面色凝重表示要问事。
只是昨晚才历经了火舌之险, 弟子们半夜出神出力好不容易灭了火，睡才不到几个时辰便又被唤起，眼下是困呵欠直打，眼皮沉重。几名年纪尚幼小弟子揉着脑袋, 跌跌撞撞地赶到大厅, 又立即被这严肃氛围给惊住。
最前头。
海吟吟已脱下假装面皮, 露出原本脸蛋, 可仍是束发整齐高冠，扮为男相，此为半蝶教一直以来规矩, 出了房便以男子面目示人，不可透漏性别。故她们除了购买吃食以外, 也不常出现于雪髯城中，城中百姓对这第一大教皆是抱持敬畏。
她神情瞠怒, 朝眼前一群大弟子喊道：“纵火者还不出来领罪！要是让我亲自下场揪出, 便以门规处置，此人谋害霜雪门与夜焰宫, 半蝶教担当不起这罪名。”
她这话说得响亮回荡，让厅中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眼神尖锐扫射, 严厉目光最后定格在某大弟子身上，大声喝斥道：“还不快滚出来！非要本掌门指名道姓？我早在妳衣摆下方发现油渍痕迹, 即便用外袍遮掩, 仍是挡不去证据！”
厅堂正中央。
舟凝与她对视之下, 同是满面怒意，压抑不住火气涌上心头：“看来掌门人自己做亏心事可一点儿都不心虚，仗着身份恶人先告状，煽动弟子，倘若妳今日无愧于半蝶教，此时又何必急匆匆现影！”
海吟吟闻言，眼角赶紧往其他人瞟了一圈，一边也焦急舟凝会将已知实情说出，气急败坏道：“本教一向以礼带人，风评声望皆高，夜焰宫身为半蝶教客人，妳却仗着自己大弟子身份，于夜半放火烧人，我绝不轻饶，这般天大之恶事是教中难容，我现在便以八代掌门之位，此刻将妳逐出教派！永远不得回归。”
两名女子在大厅上争锋相对，气氛一触即发，可谓各执一词。众人则是云里雾里，什么也没明白。一群人目光不断在对方二人身上来回扫荡移动，就怕漏听半分。
早起余倦已被火爆气氛给烧一丝不剩。
此刻，掌门人气势高涨，句句言之有理，甚至指控放火人为教上大弟子。
而另一位呼声最高，传闻中将接任九代掌门大弟子，手中貌似拥有八代掌门大秘密。
无人注意角落，古灵儿按着前襟，一路退到墙边柱子，对于眼下感到不知所措，圆圆杏儿眸难掩骇惧，不明白自己敬爱凝姐姐为何被指认为凶手。
舟凝抬头挺胸，往厅堂前方站了一步，众人以下意识反射往后退，把场地留给她。舟凝心中一团怒火，嘴巴正欲开启，眼角却看见柱子边小女娃，那双单纯眼眸中一尘不染，仿佛世上所有恶事都沾染不进。
她一个恍惚，一年前，七代掌门夫妇千叮万嘱又浮上心头。
夫妇二人育有独女，古灵儿依循半蝶习俗，姓氏从母，天性则纯真烂漫。满七岁之际，古莘儿便希望闺女能够自立自强，即便爹娘疼爱，也得经过磨练与茁壮，与夫婿聂霁讨论后，便决议让女儿回归半蝶教。
毕竟再多不舍，都不能成为阻碍孩子发展绊脚石。
适时放手，更是迫使人成长基石。
而古灵儿既身为三代掌门聂氏与七代掌门共同后代，传扇自是义无反顾交至她手上。
只是此番回归，危险便是随处可至。
舟凝听闻古莘儿担忧后，便表示自己愿意守护小女娃，直到对方能独当一面为止。
再者，她一直独身，没有兄弟姊妹作为聊诉心情对象，便将古灵儿当作自己亲妹妹，能算一份心情寄托。但愿，小女娃少知晓世间阴暗，能让善与爱包围著成长。
舟凝站在厅中，心绪百感交集，此刻大厅已有阵阵议论飘散，四面八方窃窃私语不断。
有个身份与舟凝相当大弟子，声音明显未压，“据说舟凝本为孤女，是七代掌门古莘儿将其从估院领走，甚至亲身教导，此时居然对半蝶教恩将仇报，简直愧对掌门人当初捡走你善心。”
另一名位阶较低弟子附和道：“是阿，师兄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孤院可不比半蝶教舒适，房间潮湿拥挤，还得与其他孩童抢食，舟师兄今日满身武功与大弟子之位，皆是当年古掌门一手提拔，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舟凝闻言，手中铁扇是越握越紧，话到喉头之际，望了眼古灵儿方向，原本想将海吟吟与季澜夜谈一事掀出念头，瞬间又硬生生给吞回。
只因季澜存在，对古灵儿而言便是心底最光明一片绿荫，而她不愿往那上头布满乌云。
舟凝心中忖量着用词，朝海吟吟道：“掌门人两个月前叱骨谷之行，纵然当时我未参与，可却清楚其中之事，如今妳披着掌门皮，欲行罪恶，实为天理不容，眼下不亲自谢罪，竟还仗着掌门职位将我逐教，简直本末倒置。”
海吟吟闻言，额际发汗。
舟凝昨晚肯定听见自己与仙尊半夜谈话，对叱骨谷以及苍刎珠线索都有底了！
她不禁暗自咬牙。
果然是好事多磨，几月前她曾打算凭一己之力直接夺扇，可舟凝曾获得七代掌门亲身传授，故在教中与自己功夫水平不相上下。
且古灵儿身边不只舟凝一人，还有少数大弟子潜藏于教，暗中保护，估计皆是对方爹娘所托付。在这般状况下，倘若她硬抢，不只无法保证胜出，最坏结果便是被驱出半蝶教，关于苍刎珠后续布局等于半途而废
海吟吟立于众人前头，见舟凝不时瞄往古灵儿方向，担忧神情不难看出。海吟吟可谓深谙人心高手，已能猜出舟凝方才欲言又止原因，不过是因疼惜女娃，故舟凝方才虽话中盛怒，却未将季澜两字脱口而出，估计是怕小女娃乍听之下伤心过度，便含糊掩过。
而海吟吟本身更不可能将此事宣之于口，岂不等于招认别有二心。
她稠密心思正精心盘算。
以下这场对峙，赌就是雾里看花。赌是教中风向怎么转。
此刻她若能一气呵成，将舟凝逐出教派，古莘儿与夫婿又远在天边，小女娃身边少了得力援助，她便能取得掌门铁扇，后续安排早已妥善，很快地她便能得到比掌门之位更高位阶。
正当海吟吟心中暗自归纳计画，蓦然间，一名小弟子拨开群从中站出。
对方年纪与古灵儿一般大，眼神却狡狯许多，没有小童30340单纯与稚嫩，“各位师兄们，灵儿她身上扇子有问题！我上回夜半起床小解，意外听闻她与舟师兄对谈，内容与掌门铁扇有关，从那之后，我便时刻注意着她，发觉灵儿确实特别保护自己扇子，不只不让人碰，更不许其余人观看。”
这口吻令人不适，宛如古灵儿手中秘宝是窃取而来。
众人随即陷入一片倒抽。
而是掌门扇子这东西，分明已成为传说，怎会出现于一个不起眼小姑娘身上！ ？
这谜团仿佛扩散雾气，逐渐沾至所有人身上，好似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些不可述说事迹。
小弟子见自己一席话便立即成为注目焦点，便更加尖声指控道：“灵儿，我与妳成为同窗不过两年，岂料妳居然不知从何处寻至掌门铁扇，甚至据为己有，仗着有舟师兄疼爱，不肯将传教宝物献出，这般自私自利作为，今日我便要在重师兄弟面前揭穿。”
舟凝闻言，瞬间一惊。对方小弟子平时看似与古灵儿交情不错，哪知关键时刻居然跳出来，语带刻薄孩胡乱指控。果真大难来时，大家都选择往自己有利那边靠倒。
古灵儿受此指责，只敢紧紧捂着胸口处铁扇，结结巴巴说道：“我不是……不是…”
毕竟是个未见过大场面小姑娘，九岁十岁年纪，被人如此凶狠栽赃，已是话语都无法成句，连替自己反驳勇气都没有。
一旁已有大弟子受不了瞪眼，舟凝随即朝她摇了摇头，表示不可透漏古灵儿身份。
海吟吟自然将这一幕望进眼底，如今古灵儿身心未强，宛如一折就断娇嫩花朵，要扳倒对方，眼下便是最好不过。
于是她趁胜追击，分明知道答案，却故意用极为严厉口气，对墙柱边小女娃说道：“灵儿，掌门铁扇可是在妳手上？”
古灵儿压根不敢说谎，已是急得眼泪都流出来，死命按着扇子，只战战兢兢说道：“这是…这是…给我，不可…不可交与外人…”
娘曾耳提面命，要她在外绝不可提起身世，故此刻她也不敢说出完整实情。
教上众人见她此番不安模样，更加印证了她怀中便是失传宝物。探知眼光纷纷投射，就想窥伺一眼被拼命捂住东西，似乎随时要出手一抓，将其夺取。
海吟吟顿时展露出得意笑容，气势凶狠尖锐：“既然这掌门铁扇来由妳无法解释清楚，现在还不紧将东西呈交上来！”
她眼色一使，身旁几个大弟子已是直接动作，直接便要抢夺传物。
两名古莘儿同时交付过大弟子也终于看不下去，挡在古灵儿身前，道：“眼下谁敢欺负灵儿，先过了我俩这关再说！”
舟凝已怒至满面通红，她万万没想到，海吟吟恶心竟能膨胀如此，便怒斥道：“保护掌门铁扇圆是历代掌门之责，如今妳却为了私利，企图夺取，简直侮辱了历届掌门人风范。”
可海吟吟是何等角色，如此精于算计之人，自是掌握了舟凝这种直白个性会应答话，思绪快速飞转，回道：“如今我既然得知了掌门扇子下落，便要守护，何来夺取一说，而妳身为下任掌门之选，看来也是早就知道掌门扇子一事，却是闭口不谈，据为己有心思昭然若之，且开口闭口含血喷人，意图抹黑我八带掌门之清廉名声，妳以为如此一来，便能顺理成章接任九带掌门？”
一番话绕了又绕，将所有邪恶目全推过给舟凝，仿佛所有事件都与她八竿子打不着。
站于海吟吟身后弟子听她言之凿凿，脸色也正直不二，便应首回道：“我们定当支持掌门人，一同守护传物，身为半蝶教弟子，所有人皆不可有二心，倘若得知了铁扇下落，却无法尽到保护之责，则不配作为半蝶弟子。”
她话一落，所有听上弟子便一致叫好，仿佛海吟吟是带头要保护掌扇，而舟凝便是十恶不做，欲对铁扇行恶之人。
另一名较为理智大弟子，朝舟凝喊话道：“丁师兄，不如妳先回应掌门人一开始问话，为何半夜火烧客房？仙尊他们人又在何处！毕竟教规严苛，容不下这般污点与迫害，倘若是妳将人藏起，眼下便赶紧把人给放出来！”
所有弟子目光聚集于舟凝，直觉认定是她将季澜等人给软禁。
然而舟凝一向坦白直率，不如海吟吟善于掩饰，打从对方指责她放火那一刻起便也没想否认。
舟凝怒气翻腾，开合着嘴唇正想回骂，憋不住刹那，却又硬生生将话给噎回舌口间，心底清楚，对方故意语焉不详，先弄点朦胧轮廓让大伙儿忆测，再将矛头全转来她身上，使她成为众矢之。
只不过她对季澜恩谢，如今已全转为怨气。
故这把烈焰，无论如何她都会放。并不悔。
舟凝理过复杂心绪，挺直了背回道：“我不过区区半蝶教弟子，要如何赢过夜焰宫魔尊，更没有软禁他们实力，掌门人此番风向带果真正确，居然连其余大弟子也一同被混淆，不愧是看透人心高手。”
海吟吟知晓众人眼下只急于一个答案，如此拉锯谈话，只会越加浪费时间，便道：“全是推三阻四之言！妳不如直接说明白，这火到底是不是妳放。”
一旁古灵儿也蓦地发出微弱声音，哭喊道：“凝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仙尊人呢？为何掌门人说是妳放火呢？”
那朵淡紫色小花，至今还放在她房里，凝姐姐昨日还教她风干，说之后能夹在书册中，做成好看花签。
舟凝见她泪眼汪汪，一副被打击模样，心底衡量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道：“灵儿，我以后便会与妳坦白所有事情，可妳千万要相信凝姐姐，所有一切皆是为了妳安全。”
海吟吟面上露出胜券在握笑容，道：“看来妳是承认放火了，今日我便将妳逐出教派，永世不得回半蝶教，即刻起便收回妳大弟子之扇，并除名列位弟子。”
厅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对峙了半天事情终于有一件水落石出，眼下除了吃惊外，还有其余眼红大弟子之位人，更是巴不得将舟凝给拉下。
挡于古灵儿前两名弟子，不断用眼神往舟凝方向询问，她们三人接受古莘儿之托，如今海吟吟仗着她们不能讲出实情，在教上作威作福，她俩已是忍不住想要出手。
舟凝却仍是摇头，高声说道：“火确实是我所放，可人并非我所藏匿，倘若妳要将此则怪罪于我，不如怪罪妳自己，夜焰宫一行人居然在妳为掌门半蝶教上消失无踪，掌门人是否该负起最大责任？”
海吟吟讥笑道：“我责任？我前几日均不在教上，对发生事全一无所知，今日一回程便是收拾妳烂摊子，居然还责怪到我头上来了。”
舟凝闻此瞒天谎言，双目气至发胀。
分明前日晚间，她到季澜住处找人时，才听见海吟吟和对方谈话，内容全是关于夺扇。可如今碍于不让古灵儿难过，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透漏苍刎珠与铁扇关联，故什么也说不出口。
只能看着眼前人得意，满嘴胡说。
海吟吟之她定是不敢回话，便更加放心骂道：“总之妳先让古灵儿交出掌门铁扇，藏匿夜焰宫等人与纵火一事，咱们再好好算清楚，该罚便罚，全数依照门规，可不能仗着妳是大弟子，便包庇减罪。”
舟凝已是愤怒至手抖，能说话全被扼在喉头。古灵儿更是不明所以，缩着身发颤。
“交不出夜焰宫人，以及各项罪名，全数落实。”海吟吟仿佛扳着手指头掐算，唇边慢慢地弯起，表情展出毒辣，一面朝身旁整装待命弟子们，尖声道：“我现在便以八代掌门之名，命令大家，将舟凝给拿下！”
厅上瞬间全是铁扇唰唰展开声响，两边人马皆摆出独门武功姿势，扇柄稳拿于手，扇尖朝人。
双方混战一触即发。
两边铁扇互对之际，门口却硬生生岔进一道低沉慵懒声嗓。
“海掌门，好久不见。”
所有人对这声音反应皆是下意识一惊。用力撇头，往门口看去。
一抹极高身量就站在那，身上缎袍微微晃动，闪着细芒金线纹路，无处不透漏着霸气凌厉。
那张冷厉脸庞挂着摸不透笑意，仿佛没把谁看在眼里。
在他身旁，是另一抹白影。面无表情，一身冷淡，脸色与周身气质宛如霜雪。
这乍现两道身影看众人是心惊胆跳，昨日火舌之险犹记于心，可如今消失二人却完好无缺站在这儿。
季澜静静回望众多吃惊眼神，脸色仍板着没动。
那淡色高冷神情……
其实不过一只被冻傻仙尊。
毕竟他刚历经一场凉寒贯身旅程。身为囚鸟，却扎实体会了一把真鸟感觉。
他这读书人十分劳碌，寒天冻日，还被拎出来在空中乱跑。
眼下秋季清晨低温，所有鸟禽皆缩着翅膀，窝在巢中枝叶里御寒，偌大天空，就他与夜宇珹在飞。估计连鸟儿看了都嫌冷。
可幸好，魔头身上还颇热。
方才他冻忍不住拽紧对方腰间，下意识寻找温度来源，欲凭借一些体温传递来抵挡寒意。以至于环着他那人，腾跃至高空时还挑眉看了他一眼。
季澜也在风中回望。
对方身上到处，他回拽着都觉得硌手。兴许夜宇珹梳洗时也常硌到自己，想必此刻投向他眼神，就是羡慕他这读书人，沐浴过程顺畅。
不过夜宇珹身躯温度，确实降低了凉寒，仿佛冬日木炭。
季澜忍不住赞同点头，如此看来，走火入魔其实也有些好处。
总归体热。
没柴火时，加减用用。
半蝶大厅中。
古灵儿见到挂心已久仙尊身影，顿时飞步往那方向踏奔，一面喊道：“仙尊！您没事吧！”
一旁舟凝却用力奔至她身边，将她往季澜飞扑动作给拦下。
方才舟凝一见到季澜身影，眸中瞬间露出敌对姿态，恨不得上前抹了他脖子。
季澜心中叹了口气。
原主锅，又砸往他这方向了。
本读书人，嗅到了淡淡哀伤。唉。
不远处，古灵儿蜷着身，一脸茫然地待在舟凝怀中，毫不理解眼下到底怎么了，一双圆眸仍是直直瞧往季澜方向。
夜宇珹漫不经心视线扫过厅堂众人，最终懒声朝海吟吟道：“本座就在这，不知海掌门心急寻找夜焰宫，有何贵干，不如现在说来听听。”
海吟吟脸上吃惊，被乍现仙魔两尊吓得胜利表情全失。
尤其是夜宇珹。
对方向来是令道上忌惮三分存在，此番她终于近距离正对本人，那股压迫人冷厉，逼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季澜见她一副怯愣姿态，不禁心道，没什么，魔头现在模样还算是好相处，百年后凶残程度可是妳无法想像呢。
↑↑【来自准受害者仰天长叹】
厅上顿时弥漫着沉默。一会儿后，竟是舟凝先发声了。
她面相着季澜，说道：“半蝶教为小教，已容不下仙尊这尊大佛，还请仙尊理解，尽快离开雪髯城。”
一席话简短，带着显见怒意与不满。
季澜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夜宇珹在旁，他压根无法好好解释自己与海吟吟对谈。
夜宇珹蓦然间唇角一弯，压根没理会舟凝赶人发言，只道：“看来海掌门急于找夜焰宫，是为了关心。”
语气毫不走心，笑意更是未达眼底。
海吟吟不知这话底下用意为何，也不敢随意回答，一面斟酌着字句，说道：“魔尊，我已查出昨日放火之人，眼下正用教规惩处，倘若魔尊不满意吟吟处理方式，也可将人带回，一并审问。”
舟凝瞬间惊骇地望向她。海吟吟居然绝情至此，要将自己丢给夜焰宫审问。
传闻间，夜焰宫地牢堪比地府，审问之人便是黑白无常，而最终宿命都是去见阎王。
夜宇珹却连望向舟凝一眼都无，只道：“本座早已知晓纵火之人是谁，只是如此小事，夜焰宫并无兴趣。”
一旁季澜也终于稍稍放心，眼下他同样担心舟凝被拉回夜焰宫地牢。毕竟对方所有意念，都是出自于保护古灵儿，并非为一己之私。
于是他也接着发话：“海掌门，这纵火案先搁于一旁不提，如今半蝶教全体皆中了毒，掌门既已回归，不如先带领弟子们一同解毒。”
既然海吟吟不肯私下赠他解药，他便台面上一问，用众人之毒做个小小要胁，看对方交不交出。
海吟吟望着大门边白袍仙尊，分明对方前日才与自己谈完话，今日却是一副令人摸不着头绪模样，这让她无法判定，季澜是否还愿意与自己合作。
更或者，仙尊早已对她那番精心策画说词产生怀疑。
眼下她拿不准季澜用意，众弟子视线又都聚集于自己，海吟吟便正义凛然道：“仙尊这话有些误会了，吟吟刚归教不久，尚且不知中毒一事。”
接着她转面朝向众人，义气澎拜说：“如今师兄弟中了毒，为何无人告知我，赶紧让个人上来说！”
季澜早与海吟吟对谈过，自是清楚对方谎言，而舟凝则是旁听过他俩谈话，同是知晓。
可他俩却碍于各自顾忌，无法直接将实情道出。
一名半蝶教弟子听了海吟吟问话，立即奔上前，恭敬向对方叙述这几日来教中毒发状况。
海吟吟装作头一次听到般，露出了忧虑神色，用关切语气道：“这毒药是如何进入弟子体内？为何大家会粗心如此。”
弟子回道：“不清楚，是、是前几日晚膳时候，由仙尊徒弟告知，大伙儿划破手腕后才惊觉血中带异香。”
海吟吟面上顿时露出忧愁与焦心，看上去一副挚心关怀模样，俨然掌门大家长架式。
季澜见她演技满点，不禁重重蹙眉。此女丝毫没有正派作风，究竟凭哪一点隶属正道？
简直人间迷惑。
他衡量着该如何将对方下毒一事给侧面道出，又能不让身边魔头发觉自己曾与海吟吟对谈。
苦无计策之际，蓦然间，身旁那人再次开口。
“听闻半蝶教中毒，昨日本座便特意让人买了几袋髯松子，全赠于半蝶教了。”
懒洋洋语气，就飘散在众人耳边，且明显还有下文。
海吟吟敏锐察觉话中不对劲，刹那间心惊。
夜宇珹唇角一弯，又道：“这髯松子既然属雪髯城稀有药材，想必对解毒有益处，可本座听闻海掌门极为厌恶髯松子之味，便让左护法将其磨成碎屑，洒于教上各地方，帮助解毒，这风干果实未经炖煮，味道较淡，混于无腥粉中，如此一来，应是不会扰了掌门。”
季澜闻言眉眼一颤。
不愧是魔头！
黑吃黑、谍对谍，比是谁话更能气死人。
骇然神情慢慢浮现于海吟吟面上，她明白过来刹那，立即哗一声展开铁扇，用俐落扇沿往自己腕上一划。
众人见她此番动作，虽是看得懂在验毒，可却是不解，分明掌门已出教半个多月，为何须多此一举？
鲜润血液流出，诡异残香从海吟吟腕上飘出，味道已变得浓厚，代表着受了引子牵动，毒相已显。
而她昨夜居然尚未发觉！果真大意了！
其余弟子见状，也是一脸惊讶，海吟吟血中香味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浓郁。即使他们当中某些人已嗅感渐薄，可仍是能依稀闻到。
舟凝见海吟吟惊惶失措面色，清楚拆穿时机成熟，便高声说道：“掌门人方才不是还说自己今日刚归来，怎会一同中了毒呢，还请掌门解释。”
众弟子纷纷露出疑惑，似乎心底也正在思考这件事，试图找个合适理由。
海吟吟理所当然道：“清晨我归来时，喝了些教中茶水，也一同吃了弟子买回饼，约莫与这有关。”
她之前伪装出教，实则易容成一般弟子，持续潜藏于教中，为了不让其余人事后起疑，关于下毒一事自是安排缜密，自己也同样故意吃了些毒药，总归不碰到引子便成。
故她还特别选了髯松子做为引子，下去配毒，这几日膳食，髯松子菜肴皆由她精心安排，因教中众人喜欢此味，唯独她对这果实味道退避三舍，故能防止自己不经意间吃到或碰到。
除了教上茶水之外，她甚至挑了城中一家生面孔饼铺下毒，然后与买饼弟子一同出教，从中牵引，引导大伙儿向那面罩大娘购买。
舟凝听对方说自己喝了茶，随即发觉破绽。
她定眼瞧着海吟吟，一面将这几日与众弟子议事内容给说出：“可这毒药还需引子，倘若没有引子，便只是身躯中毒而无毒显，虽眼下未知引子是何物，可就发作时间来看，也要半日以上，掌门人既是一个时辰前才吃饼饮茶，眼下怎会毒显，又为何魔尊一提及髯松子，妳便急着验血？ ”
字字句句敲打在厅上众人心，两方对峙间，似乎有个极大阴谋就横摆在眼前，却是谁也不敢去掀。
情势顿时逆转，众人皆等着掌门解释。
海吟吟也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额际汗水涔涔，可从周围投来视线却等着她开口。
季澜也同样盯着她。
小姐姐啊，天道好轮回，不知妳听过没。
夜宇珹却仿佛不嫌事大，用毫不上心口吻说道：“昨日左护法洒完所有房间，还剩余两袋，本座便让他洒于祭拜厅中，正好迎接掌门归回。”
他话一落，人群中霎时静默无声。
只因半蝶教每任掌门其中一项责任，便是于清晨辰时至祭拜厅中点燃当日香火，以致敬历代掌门。
所有弟子皆等着下一步发展，然而被提及之人已是耐不住心急，从怀中掏出一小袋东西，拉开束口。
舟凝望着海吟吟焦急动作，刹那间眼眸一震，放声大喊道：“是解药！”
海吟吟已顾不及其余人目光，倘若向夜宇珹所说，将整整两袋髯松子洒于祭拜厅，那么她方才去了一趟点香，照这引子量，不用一个时辰她便会五感全失！
全数弟子乍听有解，惊惶之下便一涌而上。
张牙舞爪模样，仿佛猛兽抢食，唯一食物便是眼前珍贵小圆粒。
拉扯推挤之下，多人发冠已被拽落，一双双强制通红眼眸中，皆只剩解药两个字。
舟凝快手快脚，第一个上前，抢了两粒后，顾不上自己先吃，直接塞了一粒进古灵儿嘴里。望着她吞咽下去。而后才放心吃下自己那颗。
混乱之际，那小袋药丸洒落至地，海吟吟丝毫不管其它袋子流落去哪。只忙着运作体内灵力，让药效赶紧发散，对抗体内之毒。
大伙儿奔踏间，抢到人已不顾地板脏污，连表面都未拭净便直接吞入喉，有些弟子则互相争抢地上捡到，可碍于夺取力道过大，不一会儿，脆弱药丸便化为粉末，谁也没吃到，只好又回过头，赶紧张望地下哪儿还有剩。
许多小圆球顺着地面滚动，加上近百双脚踏来踏去。
季澜眼睁睁看著成群药丸被踩成渣屑，眼眸顿时睁圆。
呜。我解药！
别踩别踩！
可眼前仿佛蝗虫过境模样，一过眼儿，大厅地面已全是药丸尸体。
还有一小堆人在旁抢夺粉屑。
夜宇珹瞄了眼室内混乱，浑身蛮不在意。
季澜：“……”
解药已碎，并成渣渣。
他面无表情望向地面粉末，空气中还飘散着药丸淡味。
半炷香前，那些小圆球只距离他不过十尺，然而如今他与何凉凉救命之药已惨死在弟子们脚下。比尘埃都更碎。
读书人，心已寒qaq。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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