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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小说:赘婿神君作者:公子六月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5-20 21:20:52
天罡结界穹顶金光大盛,  阵法结界之下亮如白昼,这也使得原本睡眼惺忪的玉珠能去清清楚楚的看到对面庭中那个男人的面容。

        许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意识还有些迷糊,  玉珠看着这陌生男子的脸怔然了一会儿。

        而她对面的男人也像是被封印住了一般,  站在原地保持面对面的姿势,身形僵直,一动不动,  “啪嗒”一声轻响,  手里的骨珠串滑落,掉在了地上。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灵芝精匍匐趴地上,慢慢地把自己的头面朝大地埋进了臂弯里,内心叹息,不知道……不知道!它什么都不知道!

        云清道君则是保持原有姿态继续口吐鲜血,  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虽然他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为何一个凡人女子会出现在天罡阵结界中,还唤着苍羲神君“相公”,但神奇的第六感告诉他,眼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生存之道。

        玉珠不知道眼前的这番场景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她置身于梦境之中。

        她是在睡梦中被一声巨响吓醒,坐起身之后发现夫君也不在身边,喊了几声后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便是连平日里要轮流值夜的云彩等人都没有一点反应,那一声巨响叫玉珠心中恐慌,以为屋外发生了什么大事,  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急匆匆开门跑了出来。

        等她出了屋,  站在廊下,  望着庭中的情景她犹不敢置信——

        整个清风苑都被耀眼的金光顶给笼罩着,院中一片狼藉,那颗已有百年的老桂树被拦腰折断倒在地上,树枝树叶洒满了地,她主卧边上一间空置的小耳房已经不复存在,满地的瓦砾沙石……还有三个男人在她庭中争执打斗,其中有一个是奄奄一息的血人,而另两个则是各种光炫、瞬移你来我往,魔幻得仿佛不似人间景象。

        玉珠思维一片混乱,觉得自己定是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在恍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她微微颤抖着下意识就喊出了相公……

        可谁知,明明是她同床共枕所熟悉的背影,转过身来后,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张脸是极好看的,但玉珠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思,她满心满眼的惊慌和不可思议,这个人通身的气质与她的相公几乎一模一样,可是外形却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然而荒谬之处是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这个陌生男人一身洁白里衣的衣角处那一丛她亲手绣的翠竹……

        “你……你、你是谁?”玉珠望着对面的男人颤抖着嗓音轻声发问。

        苍羲似乎也被这句话点醒,一下子反应过来,然后,就见他猛地一个转身过去,背对玉珠,快速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骨珠绳,麻利地在腕上系好,站起来以后转回身,以他人眼中宋叙之貌再次看向玉珠……

        一旁原本用手捂着脸却透过指缝悄悄偷看的灵芝精见此情景忍不住再次并指捂眼,它在心中一声哀叹,神尊大人啊,真的大可不必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死咬着不承认便罢了,您这当着人家的面表演活人大变脸,还不得把一个毫不知情的凡人给活活吓疯过去?

        果不其然,玉珠眼睁睁地看着再次转过身来的男人又变成了她夫君的模样,就连身形都变得和宋叙丝毫不差,眼中顿时盛满了惊恐,她睁大了眼睛,两脚吓得发软,踉跄着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步,她只以为自己陷入了噩梦之中。

        苍羲见女人突然对自己如此惧怕犹如洪水猛兽,顿感不满,皱着眉朝玉珠走近一步。

        他往前走一步,玉珠便浑身颤抖犹如惊弓之鸟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因为过于惊慌,身体无法很好地保持平衡,颤抖着后退时左脚绊了右脚,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

        苍羲见玉珠到倒地,便快步走上台阶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就想要扶她起来。

        玉珠却避过他了的手,蹭着脚后跟,胡乱地踢蹬着脚地一路往后退,直至碰到了墙退无可退。

        “你、你……你是何人?你究竟是何人……我、我相公呢?来、来……来人哪……”玉珠扯着惊慌发颤到走调的嗓音小声惊叫。

        苍羲抿紧了唇沉默不言,他能从对方眼中惊惧的眼中看到自己沉沉的倒影……他伸手去想要触碰她,“莫怕,是我,我不会伤害……”

        玉珠手脚并用胡乱挥舞着,去抵抗男人的触碰,嘴里发出惊慌的叫喊,“啊啊啊——走开!你走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相公!相公你在哪里?这是噩梦……是噩梦!醒来……快醒来,快醒来……我醒不过来,醒不过来……”

        声调隐隐染上了哭音。

        苍羲见状,明白她是真的被吓着了,不及多想,长臂一伸,绕后揽住女人瑟瑟发抖的肩颈将她整个人纳进了自己怀里,轻抚着她后脑勺被墙壁蹭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试图予以安抚,“莫怕,莫怕是我,我便是你的相公,不会伤害你的,莫怕,这不是噩梦,乖,安静下来……”

        该死的,天罡结界虽能隔绝凡人闯入,但他忘了这女人方才在结界阵罩罩下来时正巧就是抱着他的手臂挨在他身边睡的,他的精神之力犹如撑开的保护之伞,无意间将她也纳入了进去,所以她才会被响动惊醒闯了进来。

        然而玉珠被恐惧占据了全副心神,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些什么,依旧在他怀里挣扎得厉害,哭音破碎,“你是谁……你走开,怎么办,我醒不过来了……噩梦……我醒不过来,相公你在那儿?救救我,救救我……我醒不过来……”

        她只以为陷入了噩梦之中无法逃脱转醒。

        然而拥抱安抚并未起到任何作用,许是这哭声太过凄惶,苍羲竟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并不喜欢她这般哭声,她还是更适合往常那般清悦如山泉溪流的笑声……

        怀里的人又一直在颤抖挣扎,苍羲觉得,他活至今日,几十万载,历过洪荒大劫,上过神魔战场,诛妖杀魔,定天地乾坤,还从未碰到过眼下这般令他棘手的状况。

        于是,鬼使神差地,神尊大人就干了一件他的脑子都未曾预料到的事——

        他牢牢捧住她的脸,俯身低头,用自己温热的唇女人的惊叫和哭泣统统堵在了嘴里……

        后来的后来,神尊大人无数次默默回忆起当下这一幕,他坚定,只是因为她又哭又闹,委实闹腾,他想让她安静下来罢了。

        绝无它意!仅此而已……

        唇与唇紧紧相触,哭喊声戛然而止。

        金灿灿的天罡阵下忽然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之中……

        庭院地上趴着的一仙一妖两只动作出奇地一致,两眼瞪如铜铃,齐齐张开两张刚吐过血的血盆大口,但都相当惜命地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打扰到廊下那二位。

        玉珠真的是整个人都陷入了怀疑之中,眼睛所见的一切太过玄幻,但那唇畔相接的触感却又那般真实,她已无法分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停止了挣扎和哭喊,但身体犹在不受控制地战栗。

        苍羲自也是感受到了,趁着玉珠愣神的间隙,他一只手轻覆在她后脑勺,微微那么一顿。

        玉珠便立时感觉到有沉重的困意铺天盖地地在她脑中侵袭而来,视线也渐渐还是模糊,意识也变得浅淡,最终脑袋略略一歪,靠在男人的臂弯里沉睡了过去。

        苍羲这才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自他替代宋叙以来第二次动用了法力,便是方才被那蛮憨子用天罡之气叫嚣追杀的时候,他也只是摘下骨珠施以威压罢了,上一回动法还是新婚夜的那一次。

        他顺势将玉珠整个人滑陷进自己怀中,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起身就朝房门的方向走去。

        只走到卧房门边,一只脚将要跨过门槛之时,苍羲仿佛忽然记起了些什么,稍作停顿,微微侧身,转头暼了一眼庭中还趴在地上的云清道君。

        就这轻描淡写的一眼,云清道君只觉得自己已经当场没了……

        苍羲居高临下看着不自觉发抖的云清道君,双眼微微一眯,差点把他给忘了……

        苍羲紧了紧怀里抱着的人,声音凉淡如水,可听在云清道君耳中,却是有无限接近死亡的味道,“这灵芝小妖乃本君亲自点化成形,非尔一小小道仙能随意乱呼为妖孽的,也是本君想降罚惩戒恶人,它才奉了命去那几人家中作乱,它若真造了罪孽,本君自会处置,尚轮不到你在此喊打喊杀,这小妖被你伤多少你便为它治多少,到它痊愈为止,不得少它一根毛发。还有院中损毁的所有物品,限尔在天亮之前全部恢复原貌,若有缺失一草一瓦,本君就掀了金光洞,叫太乙亲自来修。”

        熟悉苍羲神君的都知道,这是个极护短的神仙。

        说完这些,苍羲略一停顿,目光转回看了自己怀中沉睡的人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继续说下去,“今日在此所见所听的任何事,你若胆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本君便让你从此再无来生,可听明白?”

        云清道君只觉手脚发凉,浑身无力,艰难的爬起身来改趴为跪的,在那强大压迫目光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冲苍羲行大礼磕了一个响头,“小仙明白,小仙定牢记尊上之命,绝不敢又半分怠慢。”

        云清道君这神仙做的实诚,说完犹怕苍羲不信他的誓言,干脆当着苍羲和灵芝精的面就给自己下了一个禁言咒,但凡他对任何人吐露此处秘密一个字,他就气血逆行爆体而亡。

        相当憨实,也是相当聪明的一个举动。

        苍羲对此十分满意,就转身进屋。

        一旁的灵芝精的模样瞧着比云清道君更惨更狼狈,但它这儿却干脆四肢伸展躺平趴伏在地上有了闲心开始幸灾乐祸,只觉得上头有人的感觉真好!

        直到卧房的门被严严实实地合上,静等许久之后,不再感受到那迫人的压力,云清道君才敢长长地出一口气,而后不敢有耽搁,认命地按照神君方才的指示开始自己给自己善后。

        要恢复这院子倒是不难,只是这小妖,是他奔着要它命去的,下手自然不轻,它伤得极重,若真要想神君所说不损它分毫,怕是要耗上他好些修为了。

        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云清道君,第一次怀疑自己有时候是不是将斩妖除魔与多管闲事之间给混淆了……

        那灵芝小妖喘着口残气儿得意洋洋地和他搭话,说着它是如何如何受苍羲神君信赖,如何如何帮神君办事的。

        云清道君一个字都不想听,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他一点都不好奇苍羲神君为何要遮蔽自身容貌来到人间,为何那女子会唤神君相公,为何神君方才要那样……亲吻那凡人女子。

        不好奇,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

        ……

        这厢,苍羲抱着睡得昏沉的玉珠又回了卧房。

        他将她抱着放回到帐中床榻之上,本打算就此完事,但略一思索后,他想他就勉为其难地给她盖上被褥罢,此女本就麻烦,若着了凉就更麻烦了。

        等盖好了被子,他看着她脸上哭过的斑驳泪痕,觉得实在是有碍观瞻,便去外间置放洗脸盆处沾湿了巾帕,想了想又觉得冷水浸湿的帕子擦脸也容易引起着凉,便特意将湿帕子捂在手心,待微微温热之后,才拿来坐在床沿边上给玉珠细细擦脸。

        给擦干净了脸之后,苍羲就坐在床边于一片夜色昏暗之中静静地看着沉沉昏睡中的女人。

        他目能夜视,便也能在黑暗之中看得清楚,俏丽精致的面庞,同样是在熟睡,却不似之前那般恬静安详,总是在时不时地蹙眉,难以安眠。

        苍羲看着,轻轻冷哼一声,这女子平日里缠他缠得那么紧,又凶悍得很,不是威胁就是暗掐,可适才一见到他的真容竟害怕成这样。

        怎的,他的容貌有这般见不得人吗?

        这样想着,苍羲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他自己的面貌真就比不得重沂的那具转世肉身?就算是他不慎突然转换了容貌,他的真容又不至于见不得人,怎的就怕成那样?那若以后再次见到他的真容,又当如何……

        正想着,那厢玉珠却像是梦到了什么令她不安的事物,嘴里也浅浅溢出了哭音,眉头蹙得也越发紧了。

        苍羲微一叹息,罢了。

        他伸手抚上玉珠的额头,心中念诀,有一阵阵灵力通过相贴的肌肤缓缓流入玉珠的识海,温暖、轻和……玉珠紧锁的眉头也慢慢地舒展了开来。

        苍羲看着她,睡吧,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明日一早起来,便不必再记得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了……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花晨鸟鸣声声。

        玉珠一贯是一个点儿醒得准时,她一睁眼,转头就看到了身旁闭眼端正仰躺着的夫君。

        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赏心悦目的美男子,玉珠只觉一日之初就有了一个美好的心情,她干脆侧过身,用手枕着头,仔仔细细地欣赏夫君的盛世美颜。

        晨时的阳光线条透过窗扇悄悄投射进来,勾勒男人深邃优美的面部线条,因阳光的映衬,无暇如玉的皮肤甚至还隐隐透光,唇线优雅,鼻梁高挺,浓密纤长的睫羽在光线下于眼下投射出弧形小阴影……

        玉珠不禁再一次感叹,她的夫君怎会如此好看!

        苍羲其实在身旁的女人睁眼动作的那一下他就也跟着醒了,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女人在看他,本想着忍忍过去了,谁知此女竟如此没完没了,盯着他就不放了!

        到后来苍羲觉着被那目光盯得委实受不住了,便再也装睡不下去,就也睁开了眼睛。

        甫一睁眼,正巧和玉珠琉璃般清澈的水眸对了个正着,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呼吸相触。

        玉珠见夫君醒来睁眼便瞧着她,扑哧一声莞尔笑开了,她在床上来回小滚几圈,然后就顺势滚进了苍羲的怀中,顶着稍有些发丝凌乱的脑袋在男人胸膛上拱一拱蹭一蹭。

        苍羲保持原有姿势不动,任由女人在他怀里骨碌乱动,甚至还捋了一把她因乱蹭而杂乱的刘海,心中轻哼——

        小狗儿一样。

        等撒娇够了,玉珠便稍稍退出男人的怀抱,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对着苍羲笑容如同窗外活泼的晨光,明媚又灿烂,“相公早啊!”

        苍羲高傲地略一抬下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玉珠也没在意,清越的嗓音带了些初醒的慵懒,笑意盈盈道:“相公昨晚可睡好了?我昨晚可是做了一晚上的梦,忒有些累人呢。”

        闻言苍羲一顿,声音低沉问道:“做了何梦?”

        玉珠略略歪头认认真真的想了想,却没能想起个所以然来,于是便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只模糊记得我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嗯……也记不灵清是何事了,只像是我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止不住哭呢。”

        苍羲听得眸光一闪,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此女贯是难对付,切不可叫她再次发现了异样才是……

        “不过好在一觉醒来便能看到相公在身边,也不觉怕了,一早醒来瞧见相公,我便心情愉悦了。”玉珠又凑过去往男人怀里蹭了蹭,她混了那么久的生意场,甜嘴那是信手拈来。

        苍羲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这女子花言巧语贯会哄人,昨晚还怕他怕得直哭。

        “不是说今日要去见那什么人吗?还不起?”苍羲觉得自己不能再和这表里不一的女人继续在帐中纠缠下去,难得主动提及作为宋叙身份应做的事。

        玉珠被这一提醒,这才想起来今日夫君还得出门去拜会冯璟的,于是也不赖床了,当即起身喊来侍在门外的云彩等人进来伺候洗漱。

        因着是要去拜师极具声望的大家学者,玉珠丝毫不敢怠慢,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为夫君张罗收拾行头。

        按照夫君素日穿戴就显得太过清淡朴素,不能显示拜师之庄重,穿得太过华丽又显得轻佻……玉珠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直折腾得神尊大人没了脾气。

        最后看着眼前皎皎如玉,丰神俊朗的无双公子,玉珠不禁再一次感叹,当初在野外捡回宋叙的时候,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洗净之后竟是如此一块溢彩美玉,相处的这些天下来,她这相公,当真是一天比一天迷人眼了。

        待两人用过早膳,收拾妥当后便一道上了马车,往冯璟府邸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玉珠觉得自己比夫君本人还要紧张,她看着一路闭眼假寐眉宇疏懒惬意的男人,心道夫君才学果然不一般,如此胸有成竹,由此看来今日拜师一事定是能成!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冯府,在冯府门口停下。

        玉珠最后替夫君正了正头冠理了理衣襟,就像是临行前殷殷嘱咐儿子的老母亲,“相公你莫要紧张,冯大人为人和善,他既已有意想要收你为学生,便不会多加为难,你只当平日里讲书论道正常发挥即可,不必太过刻意,一定能成的!”

        苍羲可有可不有地应和了一声,其实根本没把玉珠这话放在心上,这三界之中,还没有哪个有那资格做他的老师,今日他会愿意走这一趟,也不过是叫这女子缠怕了,如若不来这一趟,还不知她会烦扰他到何时。

        这一趟来,就当做是来完成任务罢了。

        两人下了马车走到冯府大门口,云生去拉环敲了几下门,很快冯府的门房便出来开了门,看着门外小厮身后,是一对模样相当出色的男女,男俊女美,门房不由多看了两眼,目光尤其在玉柱身上黏腻打转几圈,但还算隐晦。

        苍羲却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不善的眼神,他略一蹙眉,不动声色地往玉珠身前挪了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劳烦老哥通报一声,先前约定了,我家主人姓宋名叙,字元祈,上门拜师冯大人,这是拜帖。”云生将拜帖递给门房,还极有眼色地在拜帖下遮了一小锭银子一同递过去。

        那门房摸着了银子,态度立刻热情了八个度,他昨日便被告知过,今日会有要拜师他家老爷的学生上门来,主人家吩咐了他到了就迎进门来。

        于是门房拿过拜帖对着苍羲恭敬一揖,道:“原来是宋家公子,我家老爷昨日便下了吩咐,恭请公子,这边请。”

        门房做了个请的姿势,苍羲率先跨步,玉珠跟在身后,谁知正要等玉珠跨过门槛之时,就被那门房伸手给拦下了。门房看着玉珠一脸为难道:“这位娘子实在抱歉,老爷吩咐的只有宋公子一人,拜帖上也只有一个名字,主家御下极严,府里进出管控也是严格,若您没有拜帖就这般随意跟随而进,让主家知道了,小的怕是要吃挂落的,您……”

        玉珠等人皆是一愣,苍羲方才就已经有些不大爽利的脸色这会儿一下阴得能滴出水来,他冷嗤一声,拉过玉珠的胳膊转身就想离开,却被玉珠拉住了。

        玉珠赶紧将夫君拉到一边,对着他耳语劝慰道:“夫君莫气,这种士大夫心高气傲也属正常,原本冯祭酒下的拜帖也就只你一人,我也不过是不放心今日才会跟着来的,本是只邀了你一人前往,这些勋贵之家规矩向来严苛,也不必争这一时之气,相公的学业前途重要,既是只叫你一人,那你赶紧进去吧,不必板着脸,我就在马车里等你,不要有情绪,快去吧。”

        玉珠轻轻推搡几下,苍羲阴沉着面色走进门去。

        厚重的朱门在玉珠面前缓缓合上,她对着紧闭的大门出了一小会儿神,而后转身带着云彩和云生回到了路边的马车上。

        玉珠就坐在马车里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着她夫君出来,文人墨客畅天谈地,她本以为怎么着也得要等上三两个时辰,结果没成想,不过才半个时辰的光景,冯家大门就再次缓缓打开了。

        玉珠听到动静掀起了车帘子望过去,就见两个人从里头走出来,一个是她的夫君,脸色说不出的臭,还有一个看模样打扮,像是冯家的侍从的中年男子,大抵是引路送客的,脸色也是相当不愉。

        玉珠瞧着这情景,就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于是赶忙下车迎了上去,走到苍羲身边,略显急切地问道:“怎么样相公,冯大人是何意思,答应收你做学生了吗?”

        这么一问,苍羲的脸色就更臭了,他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愿回答。

        玉珠心悬了,便去看苍羲身旁跟着的人,那人本就是带着主家的吩咐来的,对着玉珠随意拱了拱手,语气硬邦邦的,“这位娘子,还是带着你的夫君打道回府去吧,像你夫君这般的学生,我家老爷说了,他无福消受。”说完便一甩袖子准备进门而去。

        玉珠顿时有些急了,赶紧伸手拦了拦,“这位大伯,究竟发生了何事,冯大人何出此言,请大伯告知。”

        那男子不理还是要走,玉珠急忙给云生试了个眼色,云生会意,迅速从袖袋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靠近男子,不着痕迹地塞到了男子手中。

        男子一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子藏进自己的袖管之中,而后脸色这才有了些好转,语气也缓和不少,对玉珠道:“夫人,您家相公若非诚心求学拜师,大可不必费这一番周章来求见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说了,您这夫君简直恶劣至极!”

        玉珠一听,看向一旁臭脸的男人,竟如此严重,所以她夫君方才那半个时辰究竟在里头都干了什么?

        苍羲面色阴沉,见玉珠在看他,又是一声冷哼,高傲地侧过头去。

        那男子原是冯府的管家,冯璟的得力心腹,冯璟拷问之时他也是侍在边上的,过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冯家管家叹了口气,“金家娘子,我们老爷说了,你家的这位夫君实在不配称为读书人,我们老爷让他再度解读他自己写过的那篇文章,他说他忘了;问他最是喜欢哪位文人的诗作,他说全都看不上;问他对朝廷的田赋税改有何独到解读,他说这不干他的事;老爷又问为何要丢弃读书人风骨入赘为婿,他说这不干你的事……

        让他去敬茶,他说茶叶太次他不喝;让他行拜师礼,他说凭什么要他下跪;老爷质问他既如此态度为何还来求学拜师,他说他也不想来,是夫人非要他来……”

        玉珠:“……”

        那管家为着那一大锭银子最后意味深长地提醒道:“老爷被气得仰倒,我家老爷虽已致仕,但声望犹在,桃李满天下,尊夫如此恶劣行径,将来能否考中还另说,便是再天赋异禀取得好功名,也怕是日后在文人的圈子里要举步维艰了啊!”

        玉珠侧头看向即将混不下去的书生,罪魁祸首倒是一脸理直气壮,不见半点心虚,见她在看自己,回暼了她一眼后再次高傲的转过头去。

        管家说完后便转身回去了,只留下这金家夫妻二人和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云生、云彩等人。

        玉珠在原地站立好一会儿,直到对面冯府管家进了门将大门合上  ,她才深吸一口气转回了身重新上了马车。

        见玉珠上了马车,苍羲也赶紧在后头跟上。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哒哒前行了起来,玉珠坐在车厢之中,身体微微摇晃,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相公,方才那人说的可都是真的?你真是那样说的?”

        苍羲原本正打算闭上眼养养神顺一顺方才在冯家的怒气,闻言,先是略略一顿,倒也爽快,直接点了点头算作承认。

        玉珠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躁火蹭蹭蹭地烧了上来,她试图靠几个深呼吸将火气将下去,但却怎么都降不下去,于是她一把夺过云彩手中用原本是为她遮阳用的团扇,呼啦呼啦用力扇了几下。

        越扇火气反而越旺,玉珠再也忍不住了,她握着团扇用力地点了几下男人的膝盖,咬着贝齿开始说教:“宋元祈,冯璟在你们这些文人中有多高的地位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读书人下半辈子的命运你知道吗?你可知我费了多少精力,花财力欠人情,好不容易才将你的文章递到了冯璟跟前?

        你从前说你推崇他,他既选中你做学生为何你还搞砸成这般模样?这样一来,从现在起你的科举功名之路将会难上加难你可有想过?当然,本来以我金家的财力你完全可以富贵一生,但是你自个儿说的想继续学业科举,作为妻子我尊重你的决定,尽我所能去支持你……可结果呢?你这般滑稽荒唐之举到底为何?意义何在?去冯家之前我几次与你叮嘱,你可曾真心听进去过?”

        苍羲看着气得两颊嫣红、言辞激动的女人,当即也怒了,明明非他过错,此女不站在他这边帮他也就罢了,竟然还反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他!

        苍羲神君那叫一个大怒啊,又觉得有些委屈,当即张嘴就想要辩解。

        但话一下子到了嘴边后他又忽然不知该从何说才好,他从未学过与人做解释,直到现在之前,他做任何事情也从不需要与任何人做解释,没人敢如此指责他……四十余万年,他不论做什么都没人敢向他要解释,凭何如今不是他之过还要他巴巴地解释讨好,这眼盲心吓不知好歹的女子,真是气煞他也!

        车厢里静得落针可闻,角落里的云彩和云生对于主人家这般紧张的气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玉珠紧紧捏着团扇柄,微叹气道:“相公,我真不知你那般言辞举动到底意义为何?之前说推崇冯璟的可也是你自己……”

        她说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倏尔望向苍羲,与之对视,眼中有探究已有关切,“相公,虽然你我相识不算长,但我们既成了夫妻,我总把你当做了我枕边的亲人,可我总是觉得你自婚后起就变得与之前有些不大一样了,婚前婚后判若两人,你心里若有任何不适之处,不妨说出来,夫妻之间理应相知相扶,我亦是不愿与你有隔阂的。”

        苍羲沉默不语,心道,为何婚前婚后为何判若两人的原因,就是告诉你你也是不信的,有甚可说的。

        见夫君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玉珠也不好强求,两人都不再言语,车厢里顿时沉默来下来,云彩和云生两个缩成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马车一路嘚嘚前行,行至某一处时,玉珠撩起了帘子抬眼朝外探去,正好就看到了“玲珑阁”的牌匾,她便忙喊车夫在门口停车。

        这玲珑阁主打卖的便是女人家的胭脂首饰,但亦会搜罗一些奇珍异宝在铺子里展出售卖,由于这家铺子的幕后东家是宁州知州夫人,因此这里总是会有宁州的一些达官贵人及富商们前来捧场,玉珠也是这家店的老顾客了,她一来是为了要捧知州夫人的面子,二来铺子上的胭脂首饰也确实还不错,因此她便常来光顾。

        今日一早本是兴高采烈、期待满满地出门,没成想竟是这般结果,方才又在马车里和夫君闹了情绪,玉珠的心情不可谓不糟糕。

        既然心情不好,那便花些银子发泄一下吧,千万不能郁结在心伤着自己。

        云彩扶着玉珠下了马车,见状苍羲便也跟着下车进了店铺。

        上午铺子里比较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挑选心仪的物品。

        玲珑阁的掌柜是认识玉珠的,玉珠一进店门掌柜便亲自迎了上来,热情招呼,“呦,金少东家怎的今日有空过来了,您这新婚燕尔的,可是来和夫君一道挑选首饰?”

        玉珠手里拿着团扇对掌柜笑,“也好久不曾过来了,今日正好得了闲,便想着过来瞧瞧,王掌柜,这些日子可上了什么好物?”

        这王掌柜热情周到地将玉珠往里间引,“有有有,自然是有的,好东西都给少东家您留着呢,这边请。”

        玉珠被迎进了里间的贵客室,掌柜让伙计几个托盘出来,放在桌上一字排开,他从中拿起一只玉镯给玉珠看,“金少东家您瞧,这镯子的水头多足,这是我们从一个西域毛子商贩手上收来的,找人鉴过,确是极品玉相,毛子说是昆仑之玉,昆仑,那可是从仙山上滚下来的神石开采出来的。”

        玉珠将镯子拿在手里看,倒也确实是好玉。

        玉珠正看着,这厢神尊大人不甘寂寞地插话进来,“不是昆仑的玉,成色虽不错,但就是普通的羊脂玉,并非昆仑玉。”

        玉珠气儿还没消,不想理他,倒是王掌柜笑着对苍羲道:“金家相公说的极是,昆仑神玉只当故事听了,但确实是好玉,二位瞧,这玉里头那红血丝,听说这可是上一个主人带了一个甲子才带出来的,玉养人,人养玉,极是难得,若少东家喜欢,便这个数拿去。”

        掌柜比了个三的手势。

        玉珠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自己夫君又道:“这并非是人带出来的血丝,乃此玉形成之初便已存在的,只能算作瑕疵。”

        掌柜有些尴尬。

        玉珠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先出去,女儿家买的物什,就你话多。”她在这玲珑阁里的花销,可不仅仅是为了买着心仪价格的物品,可以不买,但不能让掌柜下不来台。

        神尊大人怒结,此女当真不识好歹,他帮着她以免上当受骗,竟还遭她嫌弃,简直岂有此理,他还懒得管了!

        说着便想要转身出去,结果才刚转身,便见有人从外边往这里进来,还没看清面貌,就听到了此人暗哑的笑声,“哈哈哈哈,这玉镯子看来是不得金少东家的喜爱了,既如此,不若让给葛某吧,葛某倒是觉着挺好。”

        进来的男人约莫二十出头,长得也算端正清瘦,可偏偏身量却委实矮了一些,云彩正好站在这人边上,云彩在清风苑几个丫鬟中身量已经算娇小了,可这男人竟比云彩还要矮几分……一双略显阴翳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显得阴气沉沉的。

        玉珠一见此人进来,脸色便沉了下去,看着是极不待见这人的,此人名叫葛天启,葛家如今的管事少当家。

        葛家多方生意与金家相重,两家就是死敌,从前葛家大少葛麟启当家时玉珠倒还高看葛家一眼,那时虽有竞争摩擦,但葛麟启为人正直,可自从五年前葛麟启卧床不起后,葛天启成了葛家少当家,此人和他兄长不同,为人阴险,手段下作毫无底线,玉珠知道虽没有证据,但之前金家那布行失火以及米仓鼠灾都和此人脱不了关系。

        玉珠不想理他,苍羲更是瞥了他一眼后直接当他不存在。

        这人倒也没觉得不自在,自认为风流倜傥地摇着把折扇,对着长苍羲装模作样地一礼,话语里是不怀好意的挑衅和挑拨离间,“金少东家当真是御夫有术,对着夫君呼来喝去的,看来女人要是实在没得男人要了,找个没钱没势的穷书生做赘婿也是极不错,金家相公,你也是可怜哪,若非落魄了被逼无奈,大丈夫怎的就叫一个女子如此呼喝。”

        玉珠的脸已经完全沉下来了。

        至于这个金家相公,若是真正的宋叙,听着只怕也难免要心里也要落下疙瘩……可苍羲神君是何许人也。

        他方才在马车里被玉珠一顿训斥,这会儿好心提醒又被嫌弃,正是心中极不爽快憋得慌的时候,见这人阴阳怪气地和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那是毫不客气地就把气冲着葛天启撒出去了——

        苍羲轻蔑地暼了葛天启一眼,就像是在看蝼蚁一般,都没用正眼瞧的,他足足高了葛天启一个半的头多,居高临下直接骂了过去,“你又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好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干你何事?滚出去,活着不耐烦了想找死不是?”

        葛天启没料到这个被传从前被欺负到欠高利去码头扛大包的文弱书生真面目居然是这样的,着实怔愣了还一会儿,脸颊僵硬地不停抽搐,气得脸都狰狞扭曲了,嘴唇不停地抖啊抖,一时间没顾得说上话来。

        玉珠却在此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或许这才是她相公真正的性情,从前只是因没钱没势压抑着罢了,如此瞧着,倒确实比婚前要生动有趣许多,她倒是更爱他现在的性子,话虽不多,但至少没人能骂得过他,欺负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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