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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小说:为她降落作者:李暮夕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4-25 04:13:02
《为她降落》/李暮夕

        2021414

        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第001章裂痕

        北京的气温,到了11月已经趋于零下。连着几日的阴云低靡后,京郊竟然飘起了小雨。

        温淩走出机场时,人还有些惘然。

        三天前,她回了趟上海,温柏杨的主治医师告诉她:“其实你很清楚,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她很久都没有接话,只是茫然地望着墙角的那一株绿植。

        原以为会很难过,真的到了这一天,心竟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解脱。

        就像早就知道的一个坏答案,终于揭晓。

        雨渐渐大了,她一出站就被淋了个半身,忙往后退去。

        想了想,还是给傅宴打了个电话。

        上次不欢而散后,他们有超过一个礼拜没联系。

        起因是她无意提起温柏杨的病情时,他只是淡淡说了句“太可惜了,还这么年轻”,语气不像是感慨一个即将逝去的活生生的生命,倒像是在叹息“这株花儿这么漂亮,怎么就这么败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这句话,在这个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那边很安静,只有钢笔在文件上滑动的声音。

        傅宴笑了笑,似是边批阅边跟她通话:“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温淩吸了吸鼻子,可能是路上受凉了,这会儿有点堵,她故作随意道:“还没下班?”

        “刚升任,有很多工作要交接。”他解释,“这几天比较忙,我不回国贸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千言万语,到底是咽了回去。

        她向来不喜欢在他面前表露坏心情。

        可能,心里也隐隐有感觉。就算说了,他大抵也不会太在意,顶多口头上温柔地宽慰她两句。

        温淩觉得脑袋有些晕,可能是发热了,刚要说两句软话,那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问他,傅总,是不是要吃点宵夜。

        那是一个带着笑的女声,离话筒很近,像是呵气在他耳边。可以想象,两人间此刻的距离。

        而且,声音很亲昵,那一声“傅总”也并不像往常他的下属那般恭敬,更多的,是一种调情。

        温淩认出来,那是任淼的声音。

        她莫名有些烦躁,说了句“不说了,还有事儿”就挂了。

        回去已经10点半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傅宴果然没回来。

        这是一处三居室,傅宴在国贸这边租的公寓,月支出大几万。温淩一开始知道的时候,简直咋舌,这还不如攒钱在五六环买一处小房子呢。

        后来她就明白了,他们这个阶层的人,跟她的观念不一样。他租住在这里,一是为了工作方便,二也是身份的一种象征。

        这楼里每日上上下下,都能碰见不少生意场上的熟人。为了省那几毛钱,不值当。

        是的,对他们来说,大几万也就是“几毛钱”的差别罢了。而他这样的公子哥儿,挥金如土才是常态。

        温淩把一早就准备好的草莓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数了数,给自己点了六根蜡烛——两根大的代表20,四根小的每根一岁,代表她过完这个生日就24岁了。

        “生日快乐。”她闭上眼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这也是,她跟傅宴在一起四周年。

        温淩转头望向窗外。

        细雨蒙蒙,天空像一块被墨汁浸透的蓝布。云层压得这么低,隐隐还能看到跃动闪烁的雷光。

        四年前,她初遇傅宴,就是这样一个阴雨天。

        那天她去老师家里拜谒,家宴。其他人在宴会厅侃侃而谈,她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

        外地人,看着还是家世一般的北漂小姑娘,她在这帮人里总是格格不入的。虽不至于嘲讽、孤立,也没什么人主动跟她攀谈。

        毕竟,人都是现实的,无利不起早,对自己以后的事业和人脉没什么帮助的人,犯不着花心思去结交。

        在那种环境中,他是第一个主动跟她说话的人——

        “这边有人吗?”周边吵吵嚷嚷的,头顶却忽的有人这么问她,声音静而清晰,是标准的京腔。

        温淩诧异抬头,手里正啃着的驴打滚也放下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飞快转开了目光。

        倒不是他长得不好看,相反的,这人长得太好看了,第一眼就给人无比惊艳的那种好看——剑眉星目,灿若骄阳,令人不敢逼视。

        他直勾勾打量她的目光也让她不大自在。

        他却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似的,歉意地对她笑了笑,像是对一个认识已久的老朋友:“他们太吵了,我过来透透气。”说着便在她身边坐下来。

        两人就这样,你一问我一答地聊起来,等离开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家底已经被他探完了,还稀里糊涂地加了他的微信。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人不是学生,是做风投的,而且是北京本地人,出身非常显赫,在小圈子里都有名气。他们是飞鸟和游鱼,本是不相干的。

        可是,他就这样直接而又不容她拒绝地闯入了她的生活,且频频出现在她的周边。

        以前觉得他爱笑,爽朗又大方,似乎很好相处,后来认识渐深,见识到他形形色色的不同面,她才知道,那不过是表象。

        当初她只是一名在校学生,学费都是问题,何况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去给温柏杨治病。在她走投无路的低谷期,他出现在了她身边,给深渊中的她递出一只手。

        那时候,他就是她的太阳,是她的依靠。

        后来才知道,自己傻得可爱。

        而且,随着认识加深,这人骨子里恶劣的一面就越来越明显,早没了初见时的风度。

        每次吵架,他总是先横眉恫吓她,见她瞪着他不服软,下一秒又改了笑脸,揉揉她白嫩的小脸蛋,劝道:“淩淩,不要跟我置气,毕竟,我这么喜欢你。”

        “呸!”她嗤之以鼻。

        “女孩子家要文明。”

        她抬手就挠了过去。

        可除了第一次得逞,之后每次,他总是先她一步扣住她的腕子,让她无法动弹。

        说起来,这人也真是道貌岸然,明明那种臭脾气,第一次挠到他脸时,看着那一道深深血痕他竟然没生气,只是拿起床头的小镜子左右照了照,叹气:“小爪子挺利的,都给你挠破相了。”

        不过,自那以后,他每隔两天都要给她剪指甲,非剪得没有一丝一毫才罢休,这家伙,贼记仇。

        剪完后,他还戏谑般地提起她的手摇一摇,晃一晃:“小猫没爪子了,还怎么逞凶啊?”

        她扑到他怀里使劲拍打他,可惜杀伤力太低,聊胜于无。他笑得往后仰倒,笑得狠了,咳嗽起来,脸都咳红了。

        温淩停下来,白他一眼:“少抽点烟,四公子,小心英年早逝。”

        “您这是关心我还是咒我啊?”他投来故作幽怨的一瞥。

        明明是很轻佻的一个动作,他做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那时候,温淩才深切地感受到自信能改变一个人的外在气度。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这世上,只有他不能,没有他不敢。

        礼拜一照常上班。

        只是,一进办公区温淩就感觉气氛不大一样。

        她去茶水间给自己打了杯咖啡,排队时,听到旁边组有人在聊:“一来就是经理,这任淼什么来头啊?”

        “谁知道呢,徐总亲自领过来的,听说是某高层的亲戚。瞧着就是个大小姐,哎——小心伺候着吧。”

        温淩默然不语,回到座位上时,徐蓉已经领着任淼在给其他人介绍了,看到她笑了笑:“温淩你来得正好,这是任淼,任经理以后跟你一起负责第六生产线的事情。任小姐可是n大的高材生,我这可是给你找了个好帮手啊。”

        “不敢,我初来乍到,要好好跟温经理学习。”任淼谦逊笑笑。

        很快人就散了,各就各位。

        工作时,隔壁桌的张月敲敲她桌子,小声哔哔:“什么高材生,不就是个研究生吗?你还是h大机械工程系的呢,装什么逼啊?也不害臊,一来就要掺和进这么重要的生产线,真会挑。”

        温淩低眉笑笑:“别乱说。”

        张月:“就你好脾气。这种时候过来,一来就空降成经理跟你平级,可能还要分走你跟了几个月的项目,亏你也能忍。”

        温淩回她一个笑容,没有多说什么。

        心道,难道跟徐蓉去吵?

        温淩学历不错,专业更是h大顶尖,目前所在的兴荣是一家新型的互联网+工业结合的机械科技公司,主攻c加工和智能环保材料的研发,是集研发、制造和销售于一体的高新技术公司。

        虽然规模不大,兴荣拥有自己的核心技术,加上领导的高瞻远瞩,资源高度集中且规划明确,这两年一直处于稳步上升阶段,前途一片光明。

        温淩本来是团队里搞技术的,后来上司离职,内贸这块缺人领导和规划项目,许述安临时把她升成了产品经理。

        虽是破格拔擢,温淩没做过此类工作,难免不大顺手,又生怕出纰漏被人拿住把柄,反而连累了他,所以处处忍让。

        众所周知,徐蓉跟她背后的许述安不是一个派系的,两人明争暗斗互相挤兑,早已不是一日两日。

        上面人明枪暗箭各显神通,她这种夹缝中生存的小喽啰,除了夹紧尾巴做人还能怎滴?不想干了?

        中午傅宴约了她吃饭。

        温淩结束工作后,乘电梯抵达写字楼下,从侧门出去,远远就看到了靠在槐树下抽烟的青年。

        他今天没穿正装,一件浅咖色大衣,远远望去,身影格外修长。约莫是在想事情,神色放空,表情冷漠,全然没有平日谈笑风生的潇洒意态。

        温淩走过去:“等很久了?”

        “没有,我也是刚到。”傅宴直起身笑了笑,掐了烟,在她的抗议躲闪中揉了好几下她的脑袋。

        去的是附近一家中餐厅。

        傅宴喜欢中餐,尤其喜欢浙菜,这源于他那位将门出身的母亲。

        “吃什么?随便点。”他把菜单推到她面前。

        温淩只看了两眼,又推回给他:“你点吧,我都可以。”

        要换了旁人,听到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可有一番头大。不过,傅宴不一样,他习惯了替人做决定,她这么说,他很自然地接过菜单就帮她点起来。

        菜陆续上来,温淩低头默默吃着。

        期间,咳嗽了一声。

        他抬了下头,淡淡道:“这两天降温,记得多穿一点,北京这边的天气不比南方。”

        “嗯。”她吃了口牛腩,道,“我平时待室内的时间比较多,很少去外面。”

        他点头,没二话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任淼过来,手里的包自然就搁到了桌上:“这么巧啊?”

        傅宴抬眸对她笑了笑:“吃过了吗?一起?”他随手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温淩垂着头,没说话。

        任淼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们情侣聚餐,我在这儿当电灯泡,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话这么说,她已经抻开位置坐下来,跟他攀谈起来。

        服务生过来添水,不小心洒了点在傅宴的衬衫上。温淩本想起身,任淼已经站了起来,拿纸巾帮他擦拭:“没事儿吧?这水烫不烫……”

        温淩忍了又忍,忍不下去了,拿起自己的手包站起来:“我想起来公司还有事情,你们吃吧。”

        她脚步很快,像是要逃离什么,也像是要躲避什么脏东西,心里的厌弃感不住上升。可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了一次头。

        任淼已经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坐下,正跟傅宴说笑。不知道聊到什么,傅宴也勾起唇角笑了笑。她把自己盘里切下的一块牛排用刀叉合起,径直放到了他盘里。

        这样自然而然的亲昵动作,温淩自己,都很少在大庭广众下对傅宴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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