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墓碑记 （四十八）
第二天早上起床，刀俊感到头是有点晕乎，但并不像以往醉酒那样胀痛难受，就知道昨晚上的一番辛苦的呕吐，没有白受罪。
“你的酒量还是可以的，只是没有开发出来。你知道以前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张明达在床上点燃一根烟说。
“穷日子啊，连吐都只舍得吐水水，一点渣渣都不出来。哈哈！”刀俊穿着衣服说。
“对，没错，是因为穷造成的！当时民间盛传‘刑侦队，案子未破酒先醉；治安队，赶走嫖客自己睡；交警队，站着马路吃天下。’你没听过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说过。我只知道‘金色盾牌热血铸就，为难之处显身手。’”
“这个当然也是，但是那个时候的酒风确实很浓，我们都是酒精考验过来的。当时拼酒，可是要把门反锁了，不给人出去吐的，直到有一方要认输，或者醉得不省人事。”
“你们管那叫‘吃香的，喝辣的！’”刀俊有点鄙夷地说。
“呵呵，对！造孽的很。但是就算那样喝，当时喝死人的事情就没有听说过。不像现在，动不动就这里喝死一个，那里喝死一个，一起喝酒的还得赔钱。一赔还就赔十几二十万。”
张明达对于这个事情心有芥蒂，觉得出于人道主义，适当给予帮助是对，但是像这样把人害死一样去赔还是有点过了。毕竟，大家在一起吃饭喝酒，是因为亲朋好友，是高兴。
“你们那时喝的是粮食酒，能和现在的酒比吗？赔钱这事说不清，所以你还是少喝点。特别是跟那些身体不健康的人。”
“还是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懂生活，不喝酒，不抽烟，个个都像娘们一样，叫什么来的？什么……”张明达抓着脑壳想不起来。
“伪娘？”
“哦，伪娘，伪娘！”
“伪娘是说娘娘腔，不是说不抽烟，不喝酒。这是你们老一辈人因为和我们接触少，对我们产生的偏见和代沟。其实我们年轻人绝大多数都是男子汉大丈夫，那是少数之中的少数。”刀俊为年轻人正名。
“呵呵，对。江山代有才人出！”张明达把烟摁熄灭了，来了个鹞子翻身的起床动作。
两人洗漱好，就到酒店餐厅吃早点。这时杨耀他们也来到酒店，找到了刀俊和张明达。
“不好意思了，老张，事情多，D镇我就不去了。让胖子陪你们去，他老家就在那儿，情况熟悉。”杨耀抱歉地说。
“不用太麻烦！要是忙，我们自己去就行。”张明到也抱歉地说。
“呵呵，我没有那么多事，就是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趁这次机会，回趟家。”胖子说。
于是就在胖子的带领下，他们赶往D镇。
“胖子，你是D镇的，江仑胎的事你听说过吗？”刀俊问。
“听是听说过，但是不在一个村子，具体情况不知道。你们法医还可以出差办案，可以到处跑跑，真好！”胖子羡慕地说。
“你们不是这样的吗？”刀俊奇怪地问。
“就像昨晚说的，事情太多，我们法医还参与一般案件的现场勘验，所以就彻底专业化了，没有出差办案的机会。”胖子可怜兮兮地说。
刀俊想了想他们的工作，整天就疲于应付刑事技术的工作，大多还是鸡毛蒜皮的事，确实够闷枯燥，就像陷在了泥潭里一样。
反过来想，刀俊觉得自己在林平这样的山区工作也没有什么不好，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可以参与。
“刀兄，你是入错行了，你学的临床来干什么法医？可惜了，法医上升空间少，绝大多数一辈子也就是个科员。”
“你去搞临床，辛苦半辈子怎么也能变成个专家，名利双收，你现在还年轻，最好赶紧辞职去搞医吧！我是学的就是法医，没办法。”
胖子要年长刀俊几岁，在职场上的感受要多些，可能也受了些挫折。刀俊不把这话当牢骚，而是觉得胖子人率真诚恳，没有城府。
“哈哈，我不想当官，不想当‘砖家’，工资够生活就行。干法医挺好的，我喜欢。”这样的建议，刀俊经常听人说，问题也考虑得很成熟了。
“哎，胖子，你不知道我们小刀同志‘轴’。”张明达看着刀俊叹了口气。
“呵呵，是够佛系的，值得我学*****说。
D镇是一个繁华的乡镇，其规模足有一些地方的乡镇大，街面上的商铺和酒店鳞次栉比，让刀俊感慨不已。一问财政收入，D镇的居然比林平整个县还多，让张明达咋舌。
D所所长林俊风，居然只比刀俊大两岁。
“这么年轻？”刀俊惊诧不已。在林平，最小的所长也要大自己七八岁。
“呵呵，29，不年轻了，我是我们局这些所长里年纪最大的了。”林俊峰爽朗地说，“胖子师兄，杨大队说你妈病了，你赶紧回去。张叔这儿由我招呼，你放心吧！”
“好，那林所我就回去一趟。张叔他们就交给你了。”胖子感激地说。
“你等等，我这里买了些土鸡蛋和几个苹果，你拿给阿姨吃！”林俊峰说完转身“噔噔噔”跑下楼进门卫室，提出了一筐鸡蛋和一袋大红苹果。
“呵呵，林所，你们领导就是会关心人，想得周全。笑纳了，谢谢啊！”胖子并没有做表面功夫，嘴上拒绝下，开心地笑了。刀俊看了，心想这哥们果真够实诚，够佛系。
胖子一走，林俊峰就拿出一个档案袋说，“张叔，你们先看看，这是当年给江仑胎落户时，我们所给江正坤做得笔录。他的大概来历就是这样！”
张明达和刀俊就开始看笔录。里面记载了一个足以感动任何人的故事，看得他们唏嘘。
二十四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在D省E县E乡庙会做摆摊生意的江正坤收好摊位后，隐隐地觉得有点胸闷，就去拿药吃，这才想起药没了，就去镇里看看还有没有药店能买到药。
也许接连几天繁忙的生意让他过于劳累，在过马路时他的心脏病突发，倒在了公路上。恰恰此时，一辆排六桥大挂车呼啸着从公路一边排山倒海地驶来，明显没有看到他。
江正坤眼睁睁看着大车向自己碾压而来，可是却动弹不得，连挥下手都不能，心中悲叹自己就这样被压为肉饼，死在他乡，做个孤魂野鬼了。
他闭上了眼，感觉到被大车劈开地风向冲锋的战士一样向自己猛烈吹来。
说时迟那时快，江正坤感觉自己的脚被人用来拉起，拖出了公路。他赶紧睁眼，正见那人被大车擦撞，滚到一旁昏死了。
大难不死，意识到自己安全了，江正坤调整呼吸，定了定魂，静静地休息一会后感觉好了些，手上有了力气就哆哆嗦嗦掏出电话，拨打了120。他怕120速度慢，又打了110，还特别说明自己冠心病发作，需要硝酸甘油。
110果然要比120快，警察来到之后，马上把两人移出路界，之后给江正坤含上硝酸甘油，对那人进行止血处理。
江正坤含了硝酸甘油，很快就能行动了。他坐起来，看到身边救他的这人一头一脸是化脓的陈旧伤口，有些伤口内居然还有小驱虫在蠕动，破衣烂衫，臭烘烘如同腐肉。
很明显的，这个人是个流浪汉。
他应该伤到了右手臂，警察在那儿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还有血印出来，伤得不轻。不过他依然处于昏迷状态，不知道大脑内部有没有受伤。
警察问清了他是怎么回事，救护车才到。医生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这个流浪汉头上只有轻微的挫伤，但是也不敢大意，把他拉到了D市市医院。
一检查，有惊无险，流浪汉只是脑震荡昏迷，颅内并没有损伤。右手臂的创口也没伤到动脉和神经，但是却有骨裂。
流浪真正的危险在于头面那些陈旧性伤口，再不处理，细菌就会感染全身，危及生命。
再医生的正确治疗和江正坤的精心照顾之下，流浪好的伤情很快得到了控制，第五天就可以出院。
江正坤发现这个流浪汉其实不疯癫，只是有些傻愣。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望天望天说，“轮胎。”问他从哪里来要去哪儿，他盯着地说，“江，江。”问他头脸的旧伤怎么回事，他说“轮胎。江，江。”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沉默不语。
救命恩人就是再生父母，江正坤怕流浪汉在这样流浪下去会，迟早会死于非命，就把他带了回家。
江正坤走南闯北，懂点中医，把流浪汉的新伤旧伤好好调理了一番。过了些时日，伤病恢复好后，大家惊奇地发现江仑胎其实傻中有异常精明的地方，学什么会什么，大有大智若愚的意思。
而且他说起话来，除了慢点也没有什么。最难得的是还非常勤快，闲不住。
还有他虽然丑，但傻得可爱，丑得可爱，那丑也就不怎么吓了人。
非常凑巧，江正坤的小女儿江玉虽然天生丽质，但一场高烧使得她眼瞎。小时大人做事，看管不紧，她东摸摸西摸摸，摸到电线又把右胳膊给电残了。所以，近三十岁的人了，一直没有嫁出去。
于是大家认定，流浪汉是老天送来给江琼的，两人是天注定，命安排；是前世的孽，今世的缘；是天造，是地设。就这样，他们成了百年好合的夫妻。
因为对于自己的过往，流浪汉总是只能蹦出“轮胎”“江”几个字，而江正坤又把他认成了上门女婿，于是给他取了“江仑胎”这个名字去落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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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酒量还是可以的，只是没有开发出来。你知道以前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张明达在床上点燃一根烟说。
“穷日子啊，连吐都只舍得吐水水，一点渣渣都不出来。哈哈！”刀俊穿着衣服说。
“对，没错，是因为穷造成的！当时民间盛传‘刑侦队，案子未破酒先醉；治安队，赶走嫖客自己睡；交警队，站着马路吃天下。’你没听过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说过。我只知道‘金色盾牌热血铸就，为难之处显身手。’”
“这个当然也是，但是那个时候的酒风确实很浓，我们都是酒精考验过来的。当时拼酒，可是要把门反锁了，不给人出去吐的，直到有一方要认输，或者醉得不省人事。”
“你们管那叫‘吃香的，喝辣的！’”刀俊有点鄙夷地说。
“呵呵，对！造孽的很。但是就算那样喝，当时喝死人的事情就没有听说过。不像现在，动不动就这里喝死一个，那里喝死一个，一起喝酒的还得赔钱。一赔还就赔十几二十万。”
张明达对于这个事情心有芥蒂，觉得出于人道主义，适当给予帮助是对，但是像这样把人害死一样去赔还是有点过了。毕竟，大家在一起吃饭喝酒，是因为亲朋好友，是高兴。
“你们那时喝的是粮食酒，能和现在的酒比吗？赔钱这事说不清，所以你还是少喝点。特别是跟那些身体不健康的人。”
“还是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懂生活，不喝酒，不抽烟，个个都像娘们一样，叫什么来的？什么……”张明达抓着脑壳想不起来。
“伪娘？”
“哦，伪娘，伪娘！”
“伪娘是说娘娘腔，不是说不抽烟，不喝酒。这是你们老一辈人因为和我们接触少，对我们产生的偏见和代沟。其实我们年轻人绝大多数都是男子汉大丈夫，那是少数之中的少数。”刀俊为年轻人正名。
“呵呵，对。江山代有才人出！”张明达把烟摁熄灭了，来了个鹞子翻身的起床动作。
两人洗漱好，就到酒店餐厅吃早点。这时杨耀他们也来到酒店，找到了刀俊和张明达。
“不好意思了，老张，事情多，D镇我就不去了。让胖子陪你们去，他老家就在那儿，情况熟悉。”杨耀抱歉地说。
“不用太麻烦！要是忙，我们自己去就行。”张明到也抱歉地说。
“呵呵，我没有那么多事，就是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趁这次机会，回趟家。”胖子说。
于是就在胖子的带领下，他们赶往D镇。
“胖子，你是D镇的，江仑胎的事你听说过吗？”刀俊问。
“听是听说过，但是不在一个村子，具体情况不知道。你们法医还可以出差办案，可以到处跑跑，真好！”胖子羡慕地说。
“你们不是这样的吗？”刀俊奇怪地问。
“就像昨晚说的，事情太多，我们法医还参与一般案件的现场勘验，所以就彻底专业化了，没有出差办案的机会。”胖子可怜兮兮地说。
刀俊想了想他们的工作，整天就疲于应付刑事技术的工作，大多还是鸡毛蒜皮的事，确实够闷枯燥，就像陷在了泥潭里一样。
反过来想，刀俊觉得自己在林平这样的山区工作也没有什么不好，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可以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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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搞临床，辛苦半辈子怎么也能变成个专家，名利双收，你现在还年轻，最好赶紧辞职去搞医吧！我是学的就是法医，没办法。”
胖子要年长刀俊几岁，在职场上的感受要多些，可能也受了些挫折。刀俊不把这话当牢骚，而是觉得胖子人率真诚恳，没有城府。
“哈哈，我不想当官，不想当‘砖家’，工资够生活就行。干法医挺好的，我喜欢。”这样的建议，刀俊经常听人说，问题也考虑得很成熟了。
“哎，胖子，你不知道我们小刀同志‘轴’。”张明达看着刀俊叹了口气。
“呵呵，是够佛系的，值得我学*****说。
D镇是一个繁华的乡镇，其规模足有一些地方的乡镇大，街面上的商铺和酒店鳞次栉比，让刀俊感慨不已。一问财政收入，D镇的居然比林平整个县还多，让张明达咋舌。
D所所长林俊风，居然只比刀俊大两岁。
“这么年轻？”刀俊惊诧不已。在林平，最小的所长也要大自己七八岁。
“呵呵，29，不年轻了，我是我们局这些所长里年纪最大的了。”林俊峰爽朗地说，“胖子师兄，杨大队说你妈病了，你赶紧回去。张叔这儿由我招呼，你放心吧！”
“好，那林所我就回去一趟。张叔他们就交给你了。”胖子感激地说。
“你等等，我这里买了些土鸡蛋和几个苹果，你拿给阿姨吃！”林俊峰说完转身“噔噔噔”跑下楼进门卫室，提出了一筐鸡蛋和一袋大红苹果。
“呵呵，林所，你们领导就是会关心人，想得周全。笑纳了，谢谢啊！”胖子并没有做表面功夫，嘴上拒绝下，开心地笑了。刀俊看了，心想这哥们果真够实诚，够佛系。
胖子一走，林俊峰就拿出一个档案袋说，“张叔，你们先看看，这是当年给江仑胎落户时，我们所给江正坤做得笔录。他的大概来历就是这样！”
张明达和刀俊就开始看笔录。里面记载了一个足以感动任何人的故事，看得他们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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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不死，意识到自己安全了，江正坤调整呼吸，定了定魂，静静地休息一会后感觉好了些，手上有了力气就哆哆嗦嗦掏出电话，拨打了120。他怕120速度慢，又打了110，还特别说明自己冠心病发作，需要硝酸甘油。
110果然要比120快，警察来到之后，马上把两人移出路界，之后给江正坤含上硝酸甘油，对那人进行止血处理。
江正坤含了硝酸甘油，很快就能行动了。他坐起来，看到身边救他的这人一头一脸是化脓的陈旧伤口，有些伤口内居然还有小驱虫在蠕动，破衣烂衫，臭烘烘如同腐肉。
很明显的，这个人是个流浪汉。
他应该伤到了右手臂，警察在那儿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还有血印出来，伤得不轻。不过他依然处于昏迷状态，不知道大脑内部有没有受伤。
警察问清了他是怎么回事，救护车才到。医生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这个流浪汉头上只有轻微的挫伤，但是也不敢大意，把他拉到了D市市医院。
一检查，有惊无险，流浪汉只是脑震荡昏迷，颅内并没有损伤。右手臂的创口也没伤到动脉和神经，但是却有骨裂。
流浪真正的危险在于头面那些陈旧性伤口，再不处理，细菌就会感染全身，危及生命。
再医生的正确治疗和江正坤的精心照顾之下，流浪好的伤情很快得到了控制，第五天就可以出院。
江正坤发现这个流浪汉其实不疯癫，只是有些傻愣。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望天望天说，“轮胎。”问他从哪里来要去哪儿，他盯着地说，“江，江。”问他头脸的旧伤怎么回事，他说“轮胎。江，江。”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沉默不语。
救命恩人就是再生父母，江正坤怕流浪汉在这样流浪下去会，迟早会死于非命，就把他带了回家。
江正坤走南闯北，懂点中医，把流浪汉的新伤旧伤好好调理了一番。过了些时日，伤病恢复好后，大家惊奇地发现江仑胎其实傻中有异常精明的地方，学什么会什么，大有大智若愚的意思。
而且他说起话来，除了慢点也没有什么。最难得的是还非常勤快，闲不住。
还有他虽然丑，但傻得可爱，丑得可爱，那丑也就不怎么吓了人。
非常凑巧，江正坤的小女儿江玉虽然天生丽质，但一场高烧使得她眼瞎。小时大人做事，看管不紧，她东摸摸西摸摸，摸到电线又把右胳膊给电残了。所以，近三十岁的人了，一直没有嫁出去。
于是大家认定，流浪汉是老天送来给江琼的，两人是天注定，命安排；是前世的孽，今世的缘；是天造，是地设。就这样，他们成了百年好合的夫妻。
因为对于自己的过往，流浪汉总是只能蹦出“轮胎”“江”几个字，而江正坤又把他认成了上门女婿，于是给他取了“江仑胎”这个名字去落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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