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 玄国（4）
5.
“帮我，帮我杀了玄青。”
镇悠儿没有想到，昏睡了十天十夜，连最不肯放弃的玄王都为他准备好了棺椁的玄独步终于醒了过来。而玄独步醒来第一句话就对守在一旁的镇悠儿说。
博山炉的熏香不紧不慢地飘散，敛霜宫里安静得怕人。镇悠儿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听得见外面走廊上侍女们轻轻走过的声音。
“这个……这个……”镇悠儿被玄独步眼里仇恨的光吓到，她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个跟她相处了十多年年的徒弟。
“师父，你不是想要修炼傀儡术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有关傀儡术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作为交换，你必须帮助我除掉玄青。”在玄独步的脸上，镇悠儿看到似曾相识的表情，她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但是此刻镇悠儿更关心的是，要不要接受这笔交易。
“师父，你可以考虑考虑。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玄独步说完，又重新闭上的眼睛。十天十夜水米未进，玄独步实在没有太多的力气。
被晾在一旁的镇悠儿被横亘在她和玄独步之间的沉默所笼罩，从头到脚的冰冷将她重重包裹，她不能动，也不能说任何一句话。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想到了佛桑，镇悠儿略微有点发抖。
“王子，您醒了！真的太好了！”推门而入的小云雀很快就驱散了缠绕着镇悠儿的不快，她感激地看了小云雀一眼，却发现这个平日里漫不经心的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满是关切地看着虚弱的玄独步。
“我没事，只是有些饿，帮我准备一点吃的。”玄独步有气无力地说。
“是，是，奴婢即刻就去准备。”小云雀拊掌道。
看着小云雀离开，镇悠儿叹了一口气。她素来觉得玄独步是个天煞孤星，没想到一个小婢女竟然对他如此关心。
“师父，考虑得如何？刚才被傀儡术所困，感觉又如何？”玄独步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镇悠儿分别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鬼魅一般的徒弟看穿。
“玄青不是不能杀，傀儡术对于我的意义你也许也看出来一些。但是，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一切。不管是你要杀玄青的原因，还是你如何习得傀儡术的经过。我，都必须知道。”镇悠儿说。
“师父，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在梦里梦到万里黄河从天上来，绕着黑山一圈又一圈地奔流而不知疲惫。我还梦到了暮烟疏雨，虚竹傍花，梦到了成群结队的羊群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这些可不是玄国的风景，你也知道，除非在王宫内、温泉旁，玄国万里所见只有冰天雪地。那你说，我梦到的是什么地方呢？”玄独步并未回答镇悠儿的问题，反而问了镇悠儿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镇悠儿楞在了原地，这个问题在整个玄国或许只有她能够回答，但是此刻的她却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
因为，出现在玄独步的梦里之景，分明就是镇国。
而玄独步，从未，也不可能去过镇国。
镇国多美啊，在玄独步的梦里，在镇悠儿的梦里，当然也在佛桑的梦里。在不属于镇国的三个人的梦里，镇国却是未改模样。
“我梦到的是镇国对吧？”镇悠儿没有回答。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的母亲就是你的姑姑，镇溪。”
玄独步气若游丝，但是每个字都如同大磬一般在耳旁响过之后又发出回声。
镇悠儿有些站不稳了。
6.
巫医的药多少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苏醒过来的玄独步很快恢复了。敛霜宫里的熏香也逐渐停了。
但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到底是无药可医的。因此虽说是恢复了，但是依旧是一副病恹恹、唯唯诺诺的样子。从那日昏迷之后，一切如旧，唯有小云雀对玄独步多了关心，唯恐他再次晕倒。
说一切如旧也并不确切，在玄王看来，玄独步苏醒之后较之以前更加没有主见。对于玄国的国事也不甚关心，对于玄青的讽刺与玄云的嘲笑也丝毫不知争辩。甚至连其他宫里的仆人对玄独步都是表面恭恭敬敬敬，暗地里没少说些闲言闲语。
这些都不打紧，对于玄国，对于玄王，对于玄青，甚至对于玄独步，都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镇悠儿却知道，一切就这样完了，本想安安静静修炼傀儡术的自己，终于还是被搅进了鸿蒙世界里丑陋不堪的权与谋。
所以，镇悠儿不由得后悔，后悔自己因为按捺不住好奇，与玄独步这个魔鬼做了交换。倘若，镇悠儿能够提前感知到这笔交易背后的惊悚，她是断然不会答应玄独步的条件。
这件事情，远远不是杀死一个玄青那么简单。
玄青的死活，玄国下一代的王是谁，镇悠儿一点都不在乎。她也从未想过，玄国之事会牵扯到佛桑，她更不会想到，一个看似对自己毫无影响的交易，会牵扯到她唯一在乎的人。
但是，她如今已经别无选择。
“玄青必须要死，死了我才能找到借口逃离玄国，去找佛桑，让佛桑永远都不要和玄国之人有牵连。”镇悠儿即便这样想，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玄独步在传授她傀儡术的同时探知到了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这个秘密，才是玄独步控制镇悠儿的筹码。
没有人知道，在玄独步醒来的那天，镇悠儿十多年第一次走出了玄国的王宫，第一次长久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感受玄国的冷。那年，远离镇国，告别佛桑来到玄国，她并不曾认真审视自己所处之地，也丝毫不关心周围的环境。她收玄独步也是太过漫不经心，只觉得这个不被重视也不被爱的病秧子活不了几年，若是给玄青做了师父，恐怕一辈子都要留在玄国了。
三春白雪归青冢，山形依旧枕寒流。玄国的景色千百年来未曾改变，在冰雪覆盖之下，玄国百姓或是和玄王室一样凿山而居，或是垒冰为屋与苦寒相伴。但是无法粉饰的是玄国长久被掩盖的怨气。也正是这股子怨气，让玄国成为两千年前鸿蒙之乱的始作俑者。
也是这股子怨气，在玄独步这里被升华发酵，成为下一场刀光剑影的起点。
没有人比镇悠儿更了解玄国的历史，也没有人比镇悠儿更不在乎玄国的历史。讽刺的是，正是由于自己的漠不关心，才导致了今日的左右为难的境遇。河图里所写的，河图里所可以隐去的，河图里在句子停顿处暗暗提示的，镇悠儿未曾领悟的半分。
“镇溪姑姑啊，都是你闯的祸。”
“父亲啊母亲啊，原来我只听到了一半的秘密。”镇悠儿长长叹了一口闷气，把手中的灵石装进绣袋向玄青所居的释冰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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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帮我杀了玄青。”
镇悠儿没有想到，昏睡了十天十夜，连最不肯放弃的玄王都为他准备好了棺椁的玄独步终于醒了过来。而玄独步醒来第一句话就对守在一旁的镇悠儿说。
博山炉的熏香不紧不慢地飘散，敛霜宫里安静得怕人。镇悠儿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听得见外面走廊上侍女们轻轻走过的声音。
“这个……这个……”镇悠儿被玄独步眼里仇恨的光吓到，她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个跟她相处了十多年年的徒弟。
“师父，你不是想要修炼傀儡术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有关傀儡术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作为交换，你必须帮助我除掉玄青。”在玄独步的脸上，镇悠儿看到似曾相识的表情，她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但是此刻镇悠儿更关心的是，要不要接受这笔交易。
“师父，你可以考虑考虑。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玄独步说完，又重新闭上的眼睛。十天十夜水米未进，玄独步实在没有太多的力气。
被晾在一旁的镇悠儿被横亘在她和玄独步之间的沉默所笼罩，从头到脚的冰冷将她重重包裹，她不能动，也不能说任何一句话。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想到了佛桑，镇悠儿略微有点发抖。
“王子，您醒了！真的太好了！”推门而入的小云雀很快就驱散了缠绕着镇悠儿的不快，她感激地看了小云雀一眼，却发现这个平日里漫不经心的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满是关切地看着虚弱的玄独步。
“我没事，只是有些饿，帮我准备一点吃的。”玄独步有气无力地说。
“是，是，奴婢即刻就去准备。”小云雀拊掌道。
看着小云雀离开，镇悠儿叹了一口气。她素来觉得玄独步是个天煞孤星，没想到一个小婢女竟然对他如此关心。
“师父，考虑得如何？刚才被傀儡术所困，感觉又如何？”玄独步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镇悠儿分别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鬼魅一般的徒弟看穿。
“玄青不是不能杀，傀儡术对于我的意义你也许也看出来一些。但是，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一切。不管是你要杀玄青的原因，还是你如何习得傀儡术的经过。我，都必须知道。”镇悠儿说。
“师父，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在梦里梦到万里黄河从天上来，绕着黑山一圈又一圈地奔流而不知疲惫。我还梦到了暮烟疏雨，虚竹傍花，梦到了成群结队的羊群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这些可不是玄国的风景，你也知道，除非在王宫内、温泉旁，玄国万里所见只有冰天雪地。那你说，我梦到的是什么地方呢？”玄独步并未回答镇悠儿的问题，反而问了镇悠儿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镇悠儿楞在了原地，这个问题在整个玄国或许只有她能够回答，但是此刻的她却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
因为，出现在玄独步的梦里之景，分明就是镇国。
而玄独步，从未，也不可能去过镇国。
镇国多美啊，在玄独步的梦里，在镇悠儿的梦里，当然也在佛桑的梦里。在不属于镇国的三个人的梦里，镇国却是未改模样。
“我梦到的是镇国对吧？”镇悠儿没有回答。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的母亲就是你的姑姑，镇溪。”
玄独步气若游丝，但是每个字都如同大磬一般在耳旁响过之后又发出回声。
镇悠儿有些站不稳了。
6.
巫医的药多少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苏醒过来的玄独步很快恢复了。敛霜宫里的熏香也逐渐停了。
但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到底是无药可医的。因此虽说是恢复了，但是依旧是一副病恹恹、唯唯诺诺的样子。从那日昏迷之后，一切如旧，唯有小云雀对玄独步多了关心，唯恐他再次晕倒。
说一切如旧也并不确切，在玄王看来，玄独步苏醒之后较之以前更加没有主见。对于玄国的国事也不甚关心，对于玄青的讽刺与玄云的嘲笑也丝毫不知争辩。甚至连其他宫里的仆人对玄独步都是表面恭恭敬敬敬，暗地里没少说些闲言闲语。
这些都不打紧，对于玄国，对于玄王，对于玄青，甚至对于玄独步，都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镇悠儿却知道，一切就这样完了，本想安安静静修炼傀儡术的自己，终于还是被搅进了鸿蒙世界里丑陋不堪的权与谋。
所以，镇悠儿不由得后悔，后悔自己因为按捺不住好奇，与玄独步这个魔鬼做了交换。倘若，镇悠儿能够提前感知到这笔交易背后的惊悚，她是断然不会答应玄独步的条件。
这件事情，远远不是杀死一个玄青那么简单。
玄青的死活，玄国下一代的王是谁，镇悠儿一点都不在乎。她也从未想过，玄国之事会牵扯到佛桑，她更不会想到，一个看似对自己毫无影响的交易，会牵扯到她唯一在乎的人。
但是，她如今已经别无选择。
“玄青必须要死，死了我才能找到借口逃离玄国，去找佛桑，让佛桑永远都不要和玄国之人有牵连。”镇悠儿即便这样想，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玄独步在传授她傀儡术的同时探知到了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这个秘密，才是玄独步控制镇悠儿的筹码。
没有人知道，在玄独步醒来的那天，镇悠儿十多年第一次走出了玄国的王宫，第一次长久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感受玄国的冷。那年，远离镇国，告别佛桑来到玄国，她并不曾认真审视自己所处之地，也丝毫不关心周围的环境。她收玄独步也是太过漫不经心，只觉得这个不被重视也不被爱的病秧子活不了几年，若是给玄青做了师父，恐怕一辈子都要留在玄国了。
三春白雪归青冢，山形依旧枕寒流。玄国的景色千百年来未曾改变，在冰雪覆盖之下，玄国百姓或是和玄王室一样凿山而居，或是垒冰为屋与苦寒相伴。但是无法粉饰的是玄国长久被掩盖的怨气。也正是这股子怨气，让玄国成为两千年前鸿蒙之乱的始作俑者。
也是这股子怨气，在玄独步这里被升华发酵，成为下一场刀光剑影的起点。
没有人比镇悠儿更了解玄国的历史，也没有人比镇悠儿更不在乎玄国的历史。讽刺的是，正是由于自己的漠不关心，才导致了今日的左右为难的境遇。河图里所写的，河图里所可以隐去的，河图里在句子停顿处暗暗提示的，镇悠儿未曾领悟的半分。
“镇溪姑姑啊，都是你闯的祸。”
“父亲啊母亲啊，原来我只听到了一半的秘密。”镇悠儿长长叹了一口闷气，把手中的灵石装进绣袋向玄青所居的释冰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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