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的身份
“我不否定你们的存在，你们为什么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抹去我们的存在，这世界需要的是完善，不是每一次的毁掉重来。”迷蒙的雾气伸出一只只手来，拉扯着我，远处的雾霭包裹着的似乎是一个人，我急忙叫道：“救救我！我被抓着了。”“谁抓着你呢？”那个人形时有时无，我低下头，竟发现是自己的两只手环抱着身体，想放下来，却好像粘在身体上了，拿不下来，“我的手怎么拿不下来？”“抓着自己的肋骨不肯放手呢！”我侧过身看了一眼，手指戳破了皮肤，直直得插入腹部，紧紧地抓着两侧的肋骨！刺痛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个人形被泪水挡着，看不到了，我哭着喊：“你别走，救救我！救救我！”雾气流动了起来，好像有光线穿透了进来，雾气中的人影渐渐地清晰起来，人影变成了两个、三个，越来越多，他们快速地移动着，光线断断续续地从很遥远地地方落在我的脸上，“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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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坠落导致颅骨损伤，伴有严重脑震荡，可能会有记忆的缺失，另外患者落地的地方处废弃的铁栏杆从身体两侧穿过，造成了肺部穿孔，左侧第九根肋骨骨折，身体多处擦伤，至于有没有颅内出血，还在等待CT结果。我们一定尽力，请您耐心等待。”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晃的我眼花，床头的机器滴滴地响，吊瓶里的液滴张牙舞爪的掉下来，我转过头，好痛！啊，那是无常吗？肯定是的，熟悉的素色斗篷，熟悉的轮廓，还有他头顶一撮微微翘起来的头发。想叫他，可是没有力气啊！好累。没关系了，无常在呢，我可以安心的睡一会了。
“……你看你都睡了一个月了……爸爸早就回来了，不眠不休守了你三天……刚刚赶回去……好了，换右手了……马上就手术了，不该乱跑的，还有啊，你爬那么高干嘛？……哎呀！莱莱，你醒啦！可把我跟你爸爸急坏了，还好你醒了。要不你爸得崩溃啊。”我眨了眨眼睛，试图调出这次宿主的记忆，但是搜索了很久，没有与这个人有关的任何记忆，怎么会这样？之前转灵醒来看见的人记忆力都能找到，就算暂时不能很清楚的想起来，也会有印象，但是这次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莱莱，医生说了，你可能会失忆，但是你不能把我忘了啊，我陈冰啊，咱俩一起玩了那么久了是吧，你看这件衣服都是你帮我挑的。你认得我是不？”说话的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黑色的头发柔软的贴在脑袋上，右耳垂上的耳钉在那颗不安分的脑袋的晃动下熠熠闪光，左手抓着身上穿的一件薄款白色带青花的毛衣，右手抓着一块白毛巾。
我真的很想说是，因为这家伙墨眉星目，悬鼻丹唇，再加上皮肤真的是太好了（附身到萧宁身上时才知道皮肤好是多么重要），可是我脑海里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搜索结果为零。于是我摇了摇头。
“哎呀，算了算了，哪疼不？等着，我去叫医生。”这位自称陈冰的男生利落的把毛巾甩到床头的桌子上，拔腿跑出去了，我愣了一下，然后扫视房间，不对啊，以前每次醒过来都能看到无常，别人看不到他，可是我能啊，这次怎么没有？这次转灵太奇怪了，没有宿主的记忆，无常也不在。
“最后一次了。”之前无常说最后一次了是什么意思？这是我最后一次转灵了，这次要是死掉或者灵魂跑出来就真的挂掉了吧，无常你在哪啊，我要死了。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跑了进来，嘴里有些慌乱的喊着“莱莱”，后面跟着陈冰还有医生。胡茬男扑倒在我床边，摸着我的额头，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莱莱你终于醒了啊！渴不渴？是不是哪里疼啊？”
这应该是宿主的老爸了，感觉对宿主挺好的，可是这个时候妈妈在不是应该会更好吗？比起思考这种人家家庭的问题，有一件事是现在就应该解决的，那就是——
“那个，你压着我的手了。”我呲着牙，胡茬男刚刚扑过来的时候胳膊直接横在床沿减缓刚刚跑进来身体向前冲的力量，手肘不偏不倚刚好压在我手上，吊水的软管和针头的连接处的红色液体逐渐升高。
“啊？哦哦哦，莱莱，对不起啊，疼不疼？”
“徐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先让一下，我要先检查一下您女儿的身体，二位请先回避一下。”医生你终于说话了，怎么这次的宿主的家人都这么啰嗦。
医生快速调整了输液的针头，拿着听诊器在胸口按了几下，笑眯眯说了声“恢复的很好哦，好好休息”就出去了。我抬了抬胳膊，痛；抬了抬腿，痛；扭了扭脖子，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这么不爱惜自己，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怎么这么想不开？不过胳膊腿还能用真是太好了。我又试着搜索宿主的记忆，还是一无所有。
“不用试了。”
“无常？！你去哪了？我醒过来也看不见你，我以为你走了！你上次说最后一次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这次转灵完我就要消失了？”无常静静的站在我床头，皱着眉头，没穿斗篷，牛仔裤，灰色外套，短发清爽利落。我也顾不得全身痛的像是要撕裂一般了，这次一定要让你把一切都告诉我。
“这次的宿主在你附身之前就已经死了，她的灵元早就散了，所以你没有她的记忆。”无常走到我身边，轻轻把我刚刚因为激动强撑起来的上半身放回床上，“这次转灵你应该可以停留久一点，宿主叫做徐莱，17岁，恶性脑瘤患者，下个月要进行肿瘤切除手术。”
“哦……不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总是很容易就被无常绕进去。
“徐莱是从22米的跳楼机上跳下来的，身体损伤很严重，所以你要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无常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微微低着头闭着嘴，双手手指交叉，看来是不准备再说话了，这怎么行！
“无常……”
“莱莱，哎，这位是？不是吧，杜让怎么办？”陈冰揉着脑袋走了进来。
“啊？”他应该看不到无常的吧，“哈、哈，你在说谁啊？”千万不能慌。
“你床边的人啊，还能是谁啊？怪不得杜让就第一天来看一眼就走了。”陈冰一脸坏笑。
我开始有点方了，杜让是谁啊，没有宿主的记忆，而且这家伙好像看得到无常！
“我是徐莱的朋友。”无常站了起来，还伸出手，做出要握手的样子。
哎，你有实体？！
“哦，莱莱的朋友啊，现在的小孩子见面都这么正式了，哈哈，莱莱的朋友啊，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跟莱莱一个班吗？在哪里认识的？莱莱也是的，怎么没跟我提起过，你说的话我肯定有印象的。额，你叫什么名字啊？”陈冰很热情的抱着无常的肩膀，这自来熟的也太快了吧。可是无常的名字？总不能告诉陈冰他叫无常吧？
“百虫。”
“哦，百重啊，轻舟已过万重山，不过百重更实际一些，好有诗意的名字。这样也好，有同学在，莱莱也不会无聊了。这两天我一直照看她，虽然她睡着的时候会比较可爱，但是老是睡着，我太无聊了……”
叫百虫？哪里有诗意了？肯定是糊弄陈冰的，不过总比无常好多了。
“……莱莱，我去给杜让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你醒了，省得他担心。”陈冰说着一溜烟就跑出去了，真是动如脱兔，只可惜没有静若处子的时候。
无常站在我床头，抱着手臂，皱着眉头看着我说：“你先好好的生活吧，有些事情不方便现在告诉你，到你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我真的要吐了，这种电视剧里最误事的话，每次都想赏说这种话的人一百个耳光，不谢！
我赌气的把被子一直拉过头顶，干脆装睡，心里想着无常肯定会自说自话，哼，每次都是这样，让我这样让我那样，以前是因为有顾忌所以处处让着他，可是现在是最后一次转灵了，马上要死了呢……这样想着想着，感觉有点伤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恍惚中好像感觉有人帮我把被子拉了下去，顺便还整理了一下被子边角。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黄昏了，空气清亮而柔和，还有些许的微风从高处跳落到病房窗外的一棵银杏树的怀里。无常抱着手臂站在窗前，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生，穿着藏蓝色卫衣，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头发有点长，都遮着耳朵了。那男生看见我醒了，反而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搓着手说：“徐莱，你醒了。”
“嗯。”我瞄了一眼无常，一点反应都没有，快要站成了一尊雕塑，“那个，你是谁啊？”
那个男生稍微震惊了一下，然后一脸非常难过的样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杜让啊？”
“看来你要重新追她一次了。”陈冰抱着保温桶笑眯眯的进来，“莱莱感觉怎么样？我姐给你炖的排骨汤，让你补充营养的。我都跟她说你喝不了这么多了，她非得让我拿过来，这么重，累死我了。”说着把壶盖取下来，盛了一盖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就抱着保温桶喝了起来。
重新追一次？难道这个杜让是徐莱男朋友？以前是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有记忆的话就比较好办一些，这次我对徐莱一点都不了解，习惯什么的都没法知道，这样一来很容易穿帮啊！就算是有失忆作为借口，可是一个人的小动作是不可能因为一次事故就突然改了啊！我看了看无常，他还是很淡定地站在窗口！怎么办？不管了，先静观其变吧，反正我现在浑身缠着纱布，也没啥小动作可以暴露我的身份。
“徐莱，对不起。”杜让突然低下了头，好像还哭了，眼泪啪啪的掉地上，我能看到银色的水滴掉下去的瞬间的样子。“我不该把悲观的情绪传染给你，更不该给你讲什么实现愿望的天使……对不起！”
我一看他哭，就开始慌了，一个男生如果当着这么多人哭的话，要么是真的伤心透顶了，要么就是无赖，此时的杜让很明显就是前者，可是我又不明白是什么情况？难道之前徐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是和这位杜让有关？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陈冰一听到杜让这么说，脸立刻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鸡皮疙瘩。我还以为陈冰是个温柔的暖男，可是刚刚那一句话就让这个病房变成了千年冰窟。
“陈冰……”我有点不知所措，如果徐莱在她会怎么做？
“我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才让莱莱恢复开朗乐观，你小子三言两语就让她悲观失望，你可真行啊。”陈冰眼睛有点红，他推开杜让，坐在我床边，一脸温柔帮我调整枕头，一直扭着脖子看他们，真的很累。
“对不起，不过徐莱不是悲观绝望的……我在一本小说上看到一个故事，故事里说把愿望写在纸上，放到铁盒子里，然后把铁盒放到高处，真心的愿望会发出只有天使才能看到的光芒，这样天使就会过来实现你的愿望。”杜让从卫衣口袋里取出来一个水果硬糖的盒子，大概有百奇饼干的一半大小，上面有粉色的风景画，“那天原本和莱莱约好一起去游乐场的，可是我临时有事，莱莱就一个人去了。我知道她……摔下来的那天就跑去那个游乐园看了看，就发现了这个。”杜让把盒子递给我，陈冰瞪了他一眼，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张纸，天蓝色的信纸，叠成整整齐齐的长方形，刚好可以放在水果硬糖铁盒里。我突然有点紧张，徐莱不会真的写什么愚蠢的话吧，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相信童话故事？
陈冰把纸展开，看了一会，凝着冰霜的脸渐渐恢复了暖色，嘴角也勾动了一下，笑容里似乎有几分心疼，看到最后突然大笑起来，“这才是我们莱莱嘛！我就知道我们莱莱别的不行，论坚强，咱们认第一，没人认第二。”
我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把纸抢了过来。是很普通的信纸，带着精美的花纹和简笔画的兔子，应该是徐莱认真挑选过的。字是用渐变色的彩笔写的，大概是觉得黑色太沉重了吧。
亲爱的天使：
我是徐莱，虽然我早已经过了玩芭比娃娃和把掉下来的乳牙交给牙仙子的年纪了，但是我还是真诚的希望您是存在的。我爱这个世界，我也爱爸爸和陈雪妈妈，还有吵吵嚷嚷的陈冰舅舅（就比我大三岁，还非逼我叫舅舅，幼稚！），我知道，他们都是真心爱着我的。可是我生病了，脑袋里长了不需要的东西，虽然他们不说，但是我知道挺严重的，你总是可以从大人的表情里知道打碎一只碗和刮花了楼下停车位里的宝马哪一个更严重。
杜让说愿望这东西，要是有足够的意念力，可以从遥远的宇宙深处，将那些散落的粒子组合起来，变成愿望来到你身边，所以天使，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出我的愿望了！
我的愿望是陈雪妈妈可以给我生一个可爱的小弟弟，和爸爸一起守护陈雪妈妈。爸爸呢，稍微长大一些，不要再像个孩子一样，都快四十了，就不能稳重一些吗？还有陈冰（我是不会叫舅舅的！）不要随便乱翻我的东西啦，还有不要随便替我收情书。然后杜让，您就随便往他脸上撒点阳光就好啦，男生嘛，要那么多愁善感干嘛！
好啦，就这么多，天使姐姐或者哥哥，帮帮忙吧！[卖萌][卖萌]
ps：您是不是以为我会许愿让我的病快点好啊？哈哈，这点小事我自己就可以解决啦！所以难一点的事情就拜托您啦！
徐莱这丫头，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呢！
陈冰小心地收好信纸，放进盒子里，说：“一定要拿回去给我姐看看，别看人不大，操心的事还不少，人小鬼大，我什么时候乱翻你的东西啦，你房间那么乱，找个东西麻烦死了。放比较高的地方是吧，楼顶天台不是挺好的吗？下次放哪告诉我，我替你放，两米大长腿，不用白不用啊……杜让，这次莱莱没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再给莱莱讲这种不靠谱的童话，就再也不让你见莱莱了……”
杜让一脸愧疚的一边赔笑一边说是是是。
我正想着陈冰什么时候能结束的时候，突然门开了，门缝里塞进来一颗毛茸茸的棕色脑袋，然后是一张可以融化整个南极冰川的笑脸：“看来情况很好嘛！”说着就自顾自地进来了，“莱莱，还记得我不？我是程林。”
“哎呀，你干嘛，莱莱需要休息，你还让她费神！”陈冰帮我拉了拉被子，一边往外推走过来的程林。
“你是不是怕她不记得你却记得我？虽然莱莱不记得你了，但是不代表她不能记得别人，是不是莱莱？”程林弯下腰，摸了摸我的头，笑得更开心了。
“呃……是。”我对温暖的笑容确实没什么抵抗力。
陈冰一把推开程林，“是什么是啊？你个小白眼狼，白喂了你那么多好吃的。哦，对了，今天你爸爸要在家照顾我姐，我也要出去一下。”说着还看了一眼程林。
我赶紧说：“没事，我自己可以的，医院有值班护士，她们可以照顾我的。”
“我今晚照顾她吧！”杜让突然说道。
“交给我吧！”无常终于从雕塑状态变成活的了。
“有你们我就放心了。”陈冰站了起来，“终于可以回家睡了。不要自作主张，莱莱需要什么就叫护士。有事打电话。”程林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揽着陈冰的肩说：“那我们先走了。”
“我先去给我妈打个电话，跟她说今晚不回去了。”杜让说着也往外走。
“杜让，没事，要不你回去吧，这有无……百虫呢，放心吧。”让两个男生盯着我睡觉，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莱莱，你是不是还没原谅我？你也没跟我说过这位百虫的事情。”杜让直直地看着无常，“我是她男朋友，我在这里就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我们轮班吧，前半夜你守着，后半夜我守着。”无常指着旁边的一张临时加的病号床，那是前几天陈冰在的时候要求加的。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杜让走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前半夜你守，后半夜我守。”无常说完直接走到临时病床，躺下了。
杜让也没理他，回过头，抬手想摸我的额头，但是我下意识地躲开了。“莱莱……刚刚陈冰在这说了那么久，你是不是都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就在旁边呢。”
天色暗了下来，徐莱的身体我可以占据多久呢？没有她的记忆，这是我作为人类生活的第一次真正的体验，可以任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吗？徐莱的爸爸、妈妈，还有朋友们，需要多久才可以接受他们，可以和他们一起生活多久？无常为什么会以有实体的形式出现呢？就算是借住在别人的身体里，我还有可以在人间停留多久？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问问他关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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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都睡了一个月了……爸爸早就回来了，不眠不休守了你三天……刚刚赶回去……好了，换右手了……马上就手术了，不该乱跑的，还有啊，你爬那么高干嘛？……哎呀！莱莱，你醒啦！可把我跟你爸爸急坏了，还好你醒了。要不你爸得崩溃啊。”我眨了眨眼睛，试图调出这次宿主的记忆，但是搜索了很久，没有与这个人有关的任何记忆，怎么会这样？之前转灵醒来看见的人记忆力都能找到，就算暂时不能很清楚的想起来，也会有印象，但是这次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莱莱，医生说了，你可能会失忆，但是你不能把我忘了啊，我陈冰啊，咱俩一起玩了那么久了是吧，你看这件衣服都是你帮我挑的。你认得我是不？”说话的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黑色的头发柔软的贴在脑袋上，右耳垂上的耳钉在那颗不安分的脑袋的晃动下熠熠闪光，左手抓着身上穿的一件薄款白色带青花的毛衣，右手抓着一块白毛巾。
我真的很想说是，因为这家伙墨眉星目，悬鼻丹唇，再加上皮肤真的是太好了（附身到萧宁身上时才知道皮肤好是多么重要），可是我脑海里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搜索结果为零。于是我摇了摇头。
“哎呀，算了算了，哪疼不？等着，我去叫医生。”这位自称陈冰的男生利落的把毛巾甩到床头的桌子上，拔腿跑出去了，我愣了一下，然后扫视房间，不对啊，以前每次醒过来都能看到无常，别人看不到他，可是我能啊，这次怎么没有？这次转灵太奇怪了，没有宿主的记忆，无常也不在。
“最后一次了。”之前无常说最后一次了是什么意思？这是我最后一次转灵了，这次要是死掉或者灵魂跑出来就真的挂掉了吧，无常你在哪啊，我要死了。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跑了进来，嘴里有些慌乱的喊着“莱莱”，后面跟着陈冰还有医生。胡茬男扑倒在我床边，摸着我的额头，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莱莱你终于醒了啊！渴不渴？是不是哪里疼啊？”
这应该是宿主的老爸了，感觉对宿主挺好的，可是这个时候妈妈在不是应该会更好吗？比起思考这种人家家庭的问题，有一件事是现在就应该解决的，那就是——
“那个，你压着我的手了。”我呲着牙，胡茬男刚刚扑过来的时候胳膊直接横在床沿减缓刚刚跑进来身体向前冲的力量，手肘不偏不倚刚好压在我手上，吊水的软管和针头的连接处的红色液体逐渐升高。
“啊？哦哦哦，莱莱，对不起啊，疼不疼？”
“徐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先让一下，我要先检查一下您女儿的身体，二位请先回避一下。”医生你终于说话了，怎么这次的宿主的家人都这么啰嗦。
医生快速调整了输液的针头，拿着听诊器在胸口按了几下，笑眯眯说了声“恢复的很好哦，好好休息”就出去了。我抬了抬胳膊，痛；抬了抬腿，痛；扭了扭脖子，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这么不爱惜自己，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怎么这么想不开？不过胳膊腿还能用真是太好了。我又试着搜索宿主的记忆，还是一无所有。
“不用试了。”
“无常？！你去哪了？我醒过来也看不见你，我以为你走了！你上次说最后一次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这次转灵完我就要消失了？”无常静静的站在我床头，皱着眉头，没穿斗篷，牛仔裤，灰色外套，短发清爽利落。我也顾不得全身痛的像是要撕裂一般了，这次一定要让你把一切都告诉我。
“这次的宿主在你附身之前就已经死了，她的灵元早就散了，所以你没有她的记忆。”无常走到我身边，轻轻把我刚刚因为激动强撑起来的上半身放回床上，“这次转灵你应该可以停留久一点，宿主叫做徐莱，17岁，恶性脑瘤患者，下个月要进行肿瘤切除手术。”
“哦……不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总是很容易就被无常绕进去。
“徐莱是从22米的跳楼机上跳下来的，身体损伤很严重，所以你要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无常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微微低着头闭着嘴，双手手指交叉，看来是不准备再说话了，这怎么行！
“无常……”
“莱莱，哎，这位是？不是吧，杜让怎么办？”陈冰揉着脑袋走了进来。
“啊？”他应该看不到无常的吧，“哈、哈，你在说谁啊？”千万不能慌。
“你床边的人啊，还能是谁啊？怪不得杜让就第一天来看一眼就走了。”陈冰一脸坏笑。
我开始有点方了，杜让是谁啊，没有宿主的记忆，而且这家伙好像看得到无常！
“我是徐莱的朋友。”无常站了起来，还伸出手，做出要握手的样子。
哎，你有实体？！
“哦，莱莱的朋友啊，现在的小孩子见面都这么正式了，哈哈，莱莱的朋友啊，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跟莱莱一个班吗？在哪里认识的？莱莱也是的，怎么没跟我提起过，你说的话我肯定有印象的。额，你叫什么名字啊？”陈冰很热情的抱着无常的肩膀，这自来熟的也太快了吧。可是无常的名字？总不能告诉陈冰他叫无常吧？
“百虫。”
“哦，百重啊，轻舟已过万重山，不过百重更实际一些，好有诗意的名字。这样也好，有同学在，莱莱也不会无聊了。这两天我一直照看她，虽然她睡着的时候会比较可爱，但是老是睡着，我太无聊了……”
叫百虫？哪里有诗意了？肯定是糊弄陈冰的，不过总比无常好多了。
“……莱莱，我去给杜让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你醒了，省得他担心。”陈冰说着一溜烟就跑出去了，真是动如脱兔，只可惜没有静若处子的时候。
无常站在我床头，抱着手臂，皱着眉头看着我说：“你先好好的生活吧，有些事情不方便现在告诉你，到你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我真的要吐了，这种电视剧里最误事的话，每次都想赏说这种话的人一百个耳光，不谢！
我赌气的把被子一直拉过头顶，干脆装睡，心里想着无常肯定会自说自话，哼，每次都是这样，让我这样让我那样，以前是因为有顾忌所以处处让着他，可是现在是最后一次转灵了，马上要死了呢……这样想着想着，感觉有点伤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恍惚中好像感觉有人帮我把被子拉了下去，顺便还整理了一下被子边角。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黄昏了，空气清亮而柔和，还有些许的微风从高处跳落到病房窗外的一棵银杏树的怀里。无常抱着手臂站在窗前，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生，穿着藏蓝色卫衣，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头发有点长，都遮着耳朵了。那男生看见我醒了，反而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搓着手说：“徐莱，你醒了。”
“嗯。”我瞄了一眼无常，一点反应都没有，快要站成了一尊雕塑，“那个，你是谁啊？”
那个男生稍微震惊了一下，然后一脸非常难过的样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杜让啊？”
“看来你要重新追她一次了。”陈冰抱着保温桶笑眯眯的进来，“莱莱感觉怎么样？我姐给你炖的排骨汤，让你补充营养的。我都跟她说你喝不了这么多了，她非得让我拿过来，这么重，累死我了。”说着把壶盖取下来，盛了一盖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就抱着保温桶喝了起来。
重新追一次？难道这个杜让是徐莱男朋友？以前是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有记忆的话就比较好办一些，这次我对徐莱一点都不了解，习惯什么的都没法知道，这样一来很容易穿帮啊！就算是有失忆作为借口，可是一个人的小动作是不可能因为一次事故就突然改了啊！我看了看无常，他还是很淡定地站在窗口！怎么办？不管了，先静观其变吧，反正我现在浑身缠着纱布，也没啥小动作可以暴露我的身份。
“徐莱，对不起。”杜让突然低下了头，好像还哭了，眼泪啪啪的掉地上，我能看到银色的水滴掉下去的瞬间的样子。“我不该把悲观的情绪传染给你，更不该给你讲什么实现愿望的天使……对不起！”
我一看他哭，就开始慌了，一个男生如果当着这么多人哭的话，要么是真的伤心透顶了，要么就是无赖，此时的杜让很明显就是前者，可是我又不明白是什么情况？难道之前徐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是和这位杜让有关？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陈冰一听到杜让这么说，脸立刻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鸡皮疙瘩。我还以为陈冰是个温柔的暖男，可是刚刚那一句话就让这个病房变成了千年冰窟。
“陈冰……”我有点不知所措，如果徐莱在她会怎么做？
“我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才让莱莱恢复开朗乐观，你小子三言两语就让她悲观失望，你可真行啊。”陈冰眼睛有点红，他推开杜让，坐在我床边，一脸温柔帮我调整枕头，一直扭着脖子看他们，真的很累。
“对不起，不过徐莱不是悲观绝望的……我在一本小说上看到一个故事，故事里说把愿望写在纸上，放到铁盒子里，然后把铁盒放到高处，真心的愿望会发出只有天使才能看到的光芒，这样天使就会过来实现你的愿望。”杜让从卫衣口袋里取出来一个水果硬糖的盒子，大概有百奇饼干的一半大小，上面有粉色的风景画，“那天原本和莱莱约好一起去游乐场的，可是我临时有事，莱莱就一个人去了。我知道她……摔下来的那天就跑去那个游乐园看了看，就发现了这个。”杜让把盒子递给我，陈冰瞪了他一眼，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张纸，天蓝色的信纸，叠成整整齐齐的长方形，刚好可以放在水果硬糖铁盒里。我突然有点紧张，徐莱不会真的写什么愚蠢的话吧，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相信童话故事？
陈冰把纸展开，看了一会，凝着冰霜的脸渐渐恢复了暖色，嘴角也勾动了一下，笑容里似乎有几分心疼，看到最后突然大笑起来，“这才是我们莱莱嘛！我就知道我们莱莱别的不行，论坚强，咱们认第一，没人认第二。”
我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把纸抢了过来。是很普通的信纸，带着精美的花纹和简笔画的兔子，应该是徐莱认真挑选过的。字是用渐变色的彩笔写的，大概是觉得黑色太沉重了吧。
亲爱的天使：
我是徐莱，虽然我早已经过了玩芭比娃娃和把掉下来的乳牙交给牙仙子的年纪了，但是我还是真诚的希望您是存在的。我爱这个世界，我也爱爸爸和陈雪妈妈，还有吵吵嚷嚷的陈冰舅舅（就比我大三岁，还非逼我叫舅舅，幼稚！），我知道，他们都是真心爱着我的。可是我生病了，脑袋里长了不需要的东西，虽然他们不说，但是我知道挺严重的，你总是可以从大人的表情里知道打碎一只碗和刮花了楼下停车位里的宝马哪一个更严重。
杜让说愿望这东西，要是有足够的意念力，可以从遥远的宇宙深处，将那些散落的粒子组合起来，变成愿望来到你身边，所以天使，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出我的愿望了！
我的愿望是陈雪妈妈可以给我生一个可爱的小弟弟，和爸爸一起守护陈雪妈妈。爸爸呢，稍微长大一些，不要再像个孩子一样，都快四十了，就不能稳重一些吗？还有陈冰（我是不会叫舅舅的！）不要随便乱翻我的东西啦，还有不要随便替我收情书。然后杜让，您就随便往他脸上撒点阳光就好啦，男生嘛，要那么多愁善感干嘛！
好啦，就这么多，天使姐姐或者哥哥，帮帮忙吧！[卖萌][卖萌]
ps：您是不是以为我会许愿让我的病快点好啊？哈哈，这点小事我自己就可以解决啦！所以难一点的事情就拜托您啦！
徐莱这丫头，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呢！
陈冰小心地收好信纸，放进盒子里，说：“一定要拿回去给我姐看看，别看人不大，操心的事还不少，人小鬼大，我什么时候乱翻你的东西啦，你房间那么乱，找个东西麻烦死了。放比较高的地方是吧，楼顶天台不是挺好的吗？下次放哪告诉我，我替你放，两米大长腿，不用白不用啊……杜让，这次莱莱没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再给莱莱讲这种不靠谱的童话，就再也不让你见莱莱了……”
杜让一脸愧疚的一边赔笑一边说是是是。
我正想着陈冰什么时候能结束的时候，突然门开了，门缝里塞进来一颗毛茸茸的棕色脑袋，然后是一张可以融化整个南极冰川的笑脸：“看来情况很好嘛！”说着就自顾自地进来了，“莱莱，还记得我不？我是程林。”
“哎呀，你干嘛，莱莱需要休息，你还让她费神！”陈冰帮我拉了拉被子，一边往外推走过来的程林。
“你是不是怕她不记得你却记得我？虽然莱莱不记得你了，但是不代表她不能记得别人，是不是莱莱？”程林弯下腰，摸了摸我的头，笑得更开心了。
“呃……是。”我对温暖的笑容确实没什么抵抗力。
陈冰一把推开程林，“是什么是啊？你个小白眼狼，白喂了你那么多好吃的。哦，对了，今天你爸爸要在家照顾我姐，我也要出去一下。”说着还看了一眼程林。
我赶紧说：“没事，我自己可以的，医院有值班护士，她们可以照顾我的。”
“我今晚照顾她吧！”杜让突然说道。
“交给我吧！”无常终于从雕塑状态变成活的了。
“有你们我就放心了。”陈冰站了起来，“终于可以回家睡了。不要自作主张，莱莱需要什么就叫护士。有事打电话。”程林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揽着陈冰的肩说：“那我们先走了。”
“我先去给我妈打个电话，跟她说今晚不回去了。”杜让说着也往外走。
“杜让，没事，要不你回去吧，这有无……百虫呢，放心吧。”让两个男生盯着我睡觉，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莱莱，你是不是还没原谅我？你也没跟我说过这位百虫的事情。”杜让直直地看着无常，“我是她男朋友，我在这里就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我们轮班吧，前半夜你守着，后半夜我守着。”无常指着旁边的一张临时加的病号床，那是前几天陈冰在的时候要求加的。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杜让走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前半夜你守，后半夜我守。”无常说完直接走到临时病床，躺下了。
杜让也没理他，回过头，抬手想摸我的额头，但是我下意识地躲开了。“莱莱……刚刚陈冰在这说了那么久，你是不是都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就在旁边呢。”
天色暗了下来，徐莱的身体我可以占据多久呢？没有她的记忆，这是我作为人类生活的第一次真正的体验，可以任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吗？徐莱的爸爸、妈妈，还有朋友们，需要多久才可以接受他们，可以和他们一起生活多久？无常为什么会以有实体的形式出现呢？就算是借住在别人的身体里，我还有可以在人间停留多久？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问问他关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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