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苦栖山
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地从彩色玻璃窗外飘落，暗沉的天色晕染出几分暖意，小书店内没什么客人，百虫捧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坐在一堆纸箱子上面，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书上的字，但是很久都没有翻页了。我蜷缩在百虫的椅子里——好像我一来书店，百虫就没坐进过这把椅子——把玩着闪着莹莹蓝光的吊坠，砚池把它交给我的时候，没有具体说这个吊坠有什么效用，只说可以稳固我的灵元，作为捕灵人，也会有灵元吗？那岂不是在净化世间的灵元的同时，也在净化自己的灵元吗？捕灵人的一生完全就是向死而生啊！
“……，罗袂，罗袂！”百虫探着身子，紧锁着眉头，一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腕，“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什么啊？”
“你怎么哭了？”百虫坐直了身体。
我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手指一片潮湿：“我也不知道。百虫，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
“嗯，记得一点。”百虫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小时候你很淘气，我们总是不好好净化长老们分给我们的净化地点，喜欢哪里，就去哪里净化，比赛过一天内谁净化的灵元最多，变化成各种形态去追逐灵元……”百虫看了我一眼，“怎么想起来这个了？”
“小时候你也很淘气，没心没肺，我淘气都是跟着你学的，长老们说我被你带坏了，再也不像姐姐一样稳重，净化灵元的效率也慢下来了。你记不记得苦栖山禁地南峰有颗苦栖树？长老们都以为它枝朽根腐，打算用凤钵重新养一颗出来。刚好你玩腻了苦栖山其他地方，就带着我去禁地，想看看苦栖树长什么样，结果一看就被苦栖树迷住了，纤细的枝条柔软地垂下来，苍白的树干暗沉沉的，没有生气。我还记得你在苦栖树下，小心翼翼地捧着树枝，轻声说，咱们把苦栖树治好吧！”
百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后来啊，你每天都去收集晨露，用九长老收藏的浸泡过六十四种药材的银狐毛笔去刷洗苦栖树的每一块树皮。长老们发现我们没有在好好净化灵元，问你怎么回事？你竟然说：捕灵人，不缓不徐，不攻不退。目无所见，心无所向。三长老气得鼻子红得要渗出血来。”我似乎能看到三长老扯着七长老的胡子，狠狠发力，“可是现在你特别听长老们的话，我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在公园里见到的是大长老吧，看你毕恭毕敬的样子。”
百虫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嗯，是大长老。”
百虫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躲闪，像是在说服自己相信刚听到的故事。
我笑了笑，“砚池怎么还不过来？”
百虫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向我身后的书架后一抓，把砚池拉了出来。砚池拼命甩开百虫，一边揉手腕，一边嘟囔：“君子动口不动手，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罗袂你也不管管，叫我来难道是叙旧的吗？你们那些破事我一件都没掺和过，苦栖树虽然被百虫救活了，但是远没有之前灵力充沛，我能接收到的信息非常有限，不能帮你们回忆幸福的青梅竹马时光……，哎——”
“罗袂，把你最近的发现再说一下。”百虫把砚池推到另一个纸箱旁边，示意他坐下。
“嗯。”我坐直身体，“根据灵元分布地图，现在分布比较散的地方的灵元都净化过了，剩下的就是学校、麦当劳、迟家和徐家了，这家书店算吗？”
百虫点了点头：“书店最后净化吧。”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最近迟爷爷、陈雪和徐启明都有不同程度的记忆缺失。他们新近产生的想法好像都不同程度受到损失，是不是因为我在他们身边，他们的思想会被我随机净化掉？”
砚池用手指托着下巴，一脸沉思模样：“好像是。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效率变慢了，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没有净化掉所有徐莱死后产生的灵元，这些灵元都不应该存在的，是不纯净的。”
“别岔开话题。你能不能给我个准确地说法，每次问你些什么东西，回答都模棱两可。”我嫌恶地瞪了砚池一眼，“最近两天我要去学校了，那边的灵元比较多，时间也会比较久。但是我跟徐、迟两家的接触比较多，如果会影响到他们正常生活的话也不太好；先净化家里的话，周末啊什么的没地方去又会让人起疑。所以先从学校开始。”
“麦当劳呢？”老跟着砚池的四个小孩中的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问。
“怎么不先净化麦当劳？”旁边揪着小男孩袖口的小女孩问。
“麦当劳有好吃的。”另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抱着一本格林童话头也不抬地说。
“有好吃的，留在最后。”一开始说话的小男孩又说。
“嗯。”一直默不作声，学着砚池揣着手臂的小孩孩总结道。
四个孩子迅速地达成共识，认为我是为了吃的才迟迟不净化麦当劳。我叹了口气，“大概就是这样安排的：学校、麦当劳、徐家和迟家同步进行，最后退守到书店，把书店里清干净，就大功告成了。”
百虫低着头，头发有点长了，趁着还有实体，哪天得带他去剪个头发。砚池的脚不安分地踢着旁边的书架，皱着眉头说：“嗯，学校的消息大概都是杜让带过去的，接触过杜让的人会产生关于徐莱的新的灵元，泛洪似的传开，不太好清理，会耽搁一些时间。还好徐家亲戚不多，先从最外部开始吧。”
徐莱在学校的人缘很好，似乎跟每个人都能谈得来，几乎每个人看见徐莱都要打声招呼，有的同学甚至跑过来开心地跟徐莱拥抱，早上到教室，桌子上会莫名其妙地多一些祝福的小卡片啊、小零食啊、小礼物什么的；徐莱的同桌樊妮娜甚至打算要为徐莱返校办一场欢迎会，立刻被我否决掉了。这些可爱的同学们让我想起了苦栖山上培训净化灵元的日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到的苦栖山，只知道突然地某一天，当我睁开眼睛，周围都是一团一团白雾一样上下跳动的捕灵人，我自出生起便知道自己是捕灵人，以世间生灵的灵元为食，不辨善恶，不知愁苦。
空中漂浮着十座莲花巨石，巨石上趺坐着的十位长老掌管宇内十方秩序，悠远而又浑厚的吟颂声忽远忽近，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沧桑而又浑厚的声音里的故事裹挟着过往，夹带着未来，在整座苦栖山上回荡。捕灵人们围绕在长老们周围，莫名觉得仿佛有巨大的使命需要他们来完成，又为生而感到兴奋。
捕灵人们被十位长老带到苦栖山的不同的山峰，教授捕灵知识和方法，督促每位捕灵人幻化出各自的形状，感受天地万物生灵，并驱使捕灵人们快速掌握苦栖山的捕灵方法。第一次见百虫是什么时候呢？墨蓝色的天空洒满星子，一袭白衣的二长老带着我和姐姐去南峰看苦栖树，我和姐姐互相搀扶着，一路小跑着跟着二长老，望着他束在身后的乌黑长发，小声地议论着，二长老走路到底有没有睁眼睛，因为平时从来没有看见二长老睁开过眼睛。二长老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二长老在惩罚我和姐姐在他背后说他坏话，故意迈大了步子，害我跟姐姐跑了一身的汗。路上遇见掌管生门的九长老，浓重的药草味闻了一次，怕是永远都不会再忘记了。九长老看看我，又看看姐姐，笑了笑对二长老说：“双生花？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姐妹二人看皮相别无二致。归入你门下，倒也是个好去处。”随后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嘴里叼了草根，早等的不耐烦了，瞬间走远。
二长老微微颔首，也不接话，继续往南峰走去。姐姐垂眸，似乎在思考九长老话里的意思，我却不愿意多花心思在这种熟人之间互相揣摩对方话里意思的交流上，直接问不就好了吗？我往前疾走了几步：“二长老，什么叫‘归入你门下，倒也是个好去处’？我跟姐姐有什么命定的劫难吗？”二长老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问，放慢了脚步，缓缓道：“苦栖山上的捕灵人形态万千，正如人的命运，十方万物各有定数，因果相连，早晚你会知道的。”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我和姐姐更迷惑了，正要开口再问，又听见二长老说：“罗袂，以后你跟着九长老吧，和刚刚的那个少年一起学习捕灵。”
我突然懊悔起自己这么冒失了，赶紧道：“可我想留在您身边，再说了，我走了，姐姐怎么办？”
二长老停下脚步，转过身，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说：“总不能把你们都留在苦栖山，罗绮稳重沉静，适合引导新的捕灵人，罗袂活泼好动，虽然跟着罗绮，净化灵元这事做起来倒也值得托付，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苦栖山，你怕也早已看腻了。”
“二长老，我……”
二长老抬手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了。那天的苦栖树柔嫩的枝条随风摇摆，每一根树枝都充满了生命力，雪白的树干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在月光下仿佛一位轻歌曼舞的绝代佳人。二长老轻轻躬下身，再起身，竟然是睁着眼睛的，细长的丹凤眼里，金色的瞳子熠熠闪光。我和姐姐呆在了苦栖树下，连苦栖树枝拂过我俩的脸都没有意识到。不知过了多久，醒过神来，又发现跟着二长老往山下走去了。
之后么，我跟着九长老泡在他那间小药庐里，每天代替百虫成了他试药的工具。百无聊赖的百虫就躺在药庐顶上柔软的草堆里晒晒太阳，偶尔张着嘴巴吞一些过路的灵元。
“九长老，其他的捕灵人呢？”
“下山去了。”九长老使劲地筛着箩筐里的药渣。
“哎呀，倒掉算了，药渣能治什么病？”看着满头大汗的九长老，突然想替他多做些事情，可是人都想偷懒，我也就想想而已。
“即使是药渣也有药渣的作用，你看咱们这的草木是不是比别处长得更好，即使冰雪天气，也能四季青翠？”
“你净在门前种些松柏、冬青，可不四季常青吗？你看看十长老门口，红艳艳的多好看。”我翻了个白眼。
“她种的那花，白送给我我都不要。好了好了，叫百虫下来，该讲讲捕灵的事情了，每天就知道等灵元掉嘴里，哪那么多白送到你嘴边的灵元。”九长老拍了拍袖子，拂去药渣。
我凑近九长老，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因为百虫最差劲，所以迟迟没有下山？”
“童言无忌，哪有什么优秀差劲，到时候就下山了，还在山上，就是没到时候，快去喊他。”
后来又发生什么了？我跟百虫在苦栖山上轮流替九长老试药，不记得过了多久，闯了多少祸，突然有一天，二长老和九长老告诉我们说，我们可以下山了，百虫把九长老门口的冬青和松柏全部砍掉，种上了从十长老那里偷来的红色的花，那种花一丝一丝的红，在风里摇曳着，然后疯狂地生长，将小小药庐包了个结实。我们赶在九长老回来前跑下山，跑之前，百虫问我：好看吗？
“好看。”我说。
“什么？”百虫抬起头。
“那天在九长老药庐，红艳艳的花，真好看。”我认真地说道。
“嗯。”百虫看起来特别伤感，但依然认真的对着我点了点头，“作业写完了吗？”
我点了点头，刚好看见樊妮娜拎着扫把簸箕走进教室。看见百虫略微愣了一下，眼神示意我：这是谁？
“呃，这是……这是百虫，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低着头装作整理课本。
樊妮娜也不在意，把扫把簸箕往最后一排一扔，走到我对面说：“莱莱，我想给你过个生日。”
“嗯，好的。嗯？可是我的生日已经过去了啊。”
“我知道啊。哎呀，我就是想给你过个生日嘛，总感觉再不做就没机会了。这周末哈，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嗯，好的。不要太麻烦。”
“说什么呢！我先走了。百虫，很高兴认识你！大家明天见啦！”樊妮娜拿着书包走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百虫，这可不是我自己找事啊，我可管不住别人的想法啊！
百虫拿过我的书包：“整理了半天，一本书都没装进去，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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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神，“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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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记得一点。”百虫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小时候你很淘气，我们总是不好好净化长老们分给我们的净化地点，喜欢哪里，就去哪里净化，比赛过一天内谁净化的灵元最多，变化成各种形态去追逐灵元……”百虫看了我一眼，“怎么想起来这个了？”
“小时候你也很淘气，没心没肺，我淘气都是跟着你学的，长老们说我被你带坏了，再也不像姐姐一样稳重，净化灵元的效率也慢下来了。你记不记得苦栖山禁地南峰有颗苦栖树？长老们都以为它枝朽根腐，打算用凤钵重新养一颗出来。刚好你玩腻了苦栖山其他地方，就带着我去禁地，想看看苦栖树长什么样，结果一看就被苦栖树迷住了，纤细的枝条柔软地垂下来，苍白的树干暗沉沉的，没有生气。我还记得你在苦栖树下，小心翼翼地捧着树枝，轻声说，咱们把苦栖树治好吧！”
百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后来啊，你每天都去收集晨露，用九长老收藏的浸泡过六十四种药材的银狐毛笔去刷洗苦栖树的每一块树皮。长老们发现我们没有在好好净化灵元，问你怎么回事？你竟然说：捕灵人，不缓不徐，不攻不退。目无所见，心无所向。三长老气得鼻子红得要渗出血来。”我似乎能看到三长老扯着七长老的胡子，狠狠发力，“可是现在你特别听长老们的话，我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在公园里见到的是大长老吧，看你毕恭毕敬的样子。”
百虫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嗯，是大长老。”
百虫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躲闪，像是在说服自己相信刚听到的故事。
我笑了笑，“砚池怎么还不过来？”
百虫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向我身后的书架后一抓，把砚池拉了出来。砚池拼命甩开百虫，一边揉手腕，一边嘟囔：“君子动口不动手，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罗袂你也不管管，叫我来难道是叙旧的吗？你们那些破事我一件都没掺和过，苦栖树虽然被百虫救活了，但是远没有之前灵力充沛，我能接收到的信息非常有限，不能帮你们回忆幸福的青梅竹马时光……，哎——”
“罗袂，把你最近的发现再说一下。”百虫把砚池推到另一个纸箱旁边，示意他坐下。
“嗯。”我坐直身体，“根据灵元分布地图，现在分布比较散的地方的灵元都净化过了，剩下的就是学校、麦当劳、迟家和徐家了，这家书店算吗？”
百虫点了点头：“书店最后净化吧。”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最近迟爷爷、陈雪和徐启明都有不同程度的记忆缺失。他们新近产生的想法好像都不同程度受到损失，是不是因为我在他们身边，他们的思想会被我随机净化掉？”
砚池用手指托着下巴，一脸沉思模样：“好像是。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效率变慢了，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没有净化掉所有徐莱死后产生的灵元，这些灵元都不应该存在的，是不纯净的。”
“别岔开话题。你能不能给我个准确地说法，每次问你些什么东西，回答都模棱两可。”我嫌恶地瞪了砚池一眼，“最近两天我要去学校了，那边的灵元比较多，时间也会比较久。但是我跟徐、迟两家的接触比较多，如果会影响到他们正常生活的话也不太好；先净化家里的话，周末啊什么的没地方去又会让人起疑。所以先从学校开始。”
“麦当劳呢？”老跟着砚池的四个小孩中的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问。
“怎么不先净化麦当劳？”旁边揪着小男孩袖口的小女孩问。
“麦当劳有好吃的。”另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抱着一本格林童话头也不抬地说。
“有好吃的，留在最后。”一开始说话的小男孩又说。
“嗯。”一直默不作声，学着砚池揣着手臂的小孩孩总结道。
四个孩子迅速地达成共识，认为我是为了吃的才迟迟不净化麦当劳。我叹了口气，“大概就是这样安排的：学校、麦当劳、徐家和迟家同步进行，最后退守到书店，把书店里清干净，就大功告成了。”
百虫低着头，头发有点长了，趁着还有实体，哪天得带他去剪个头发。砚池的脚不安分地踢着旁边的书架，皱着眉头说：“嗯，学校的消息大概都是杜让带过去的，接触过杜让的人会产生关于徐莱的新的灵元，泛洪似的传开，不太好清理，会耽搁一些时间。还好徐家亲戚不多，先从最外部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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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怎么到的苦栖山，只知道突然地某一天，当我睁开眼睛，周围都是一团一团白雾一样上下跳动的捕灵人，我自出生起便知道自己是捕灵人，以世间生灵的灵元为食，不辨善恶，不知愁苦。
空中漂浮着十座莲花巨石，巨石上趺坐着的十位长老掌管宇内十方秩序，悠远而又浑厚的吟颂声忽远忽近，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沧桑而又浑厚的声音里的故事裹挟着过往，夹带着未来，在整座苦栖山上回荡。捕灵人们围绕在长老们周围，莫名觉得仿佛有巨大的使命需要他们来完成，又为生而感到兴奋。
捕灵人们被十位长老带到苦栖山的不同的山峰，教授捕灵知识和方法，督促每位捕灵人幻化出各自的形状，感受天地万物生灵，并驱使捕灵人们快速掌握苦栖山的捕灵方法。第一次见百虫是什么时候呢？墨蓝色的天空洒满星子，一袭白衣的二长老带着我和姐姐去南峰看苦栖树，我和姐姐互相搀扶着，一路小跑着跟着二长老，望着他束在身后的乌黑长发，小声地议论着，二长老走路到底有没有睁眼睛，因为平时从来没有看见二长老睁开过眼睛。二长老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二长老在惩罚我和姐姐在他背后说他坏话，故意迈大了步子，害我跟姐姐跑了一身的汗。路上遇见掌管生门的九长老，浓重的药草味闻了一次，怕是永远都不会再忘记了。九长老看看我，又看看姐姐，笑了笑对二长老说：“双生花？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姐妹二人看皮相别无二致。归入你门下，倒也是个好去处。”随后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嘴里叼了草根，早等的不耐烦了，瞬间走远。
二长老微微颔首，也不接话，继续往南峰走去。姐姐垂眸，似乎在思考九长老话里的意思，我却不愿意多花心思在这种熟人之间互相揣摩对方话里意思的交流上，直接问不就好了吗？我往前疾走了几步：“二长老，什么叫‘归入你门下，倒也是个好去处’？我跟姐姐有什么命定的劫难吗？”二长老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问，放慢了脚步，缓缓道：“苦栖山上的捕灵人形态万千，正如人的命运，十方万物各有定数，因果相连，早晚你会知道的。”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我和姐姐更迷惑了，正要开口再问，又听见二长老说：“罗袂，以后你跟着九长老吧，和刚刚的那个少年一起学习捕灵。”
我突然懊悔起自己这么冒失了，赶紧道：“可我想留在您身边，再说了，我走了，姐姐怎么办？”
二长老停下脚步，转过身，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说：“总不能把你们都留在苦栖山，罗绮稳重沉静，适合引导新的捕灵人，罗袂活泼好动，虽然跟着罗绮，净化灵元这事做起来倒也值得托付，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苦栖山，你怕也早已看腻了。”
“二长老，我……”
二长老抬手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了。那天的苦栖树柔嫩的枝条随风摇摆，每一根树枝都充满了生命力，雪白的树干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在月光下仿佛一位轻歌曼舞的绝代佳人。二长老轻轻躬下身，再起身，竟然是睁着眼睛的，细长的丹凤眼里，金色的瞳子熠熠闪光。我和姐姐呆在了苦栖树下，连苦栖树枝拂过我俩的脸都没有意识到。不知过了多久，醒过神来，又发现跟着二长老往山下走去了。
之后么，我跟着九长老泡在他那间小药庐里，每天代替百虫成了他试药的工具。百无聊赖的百虫就躺在药庐顶上柔软的草堆里晒晒太阳，偶尔张着嘴巴吞一些过路的灵元。
“九长老，其他的捕灵人呢？”
“下山去了。”九长老使劲地筛着箩筐里的药渣。
“哎呀，倒掉算了，药渣能治什么病？”看着满头大汗的九长老，突然想替他多做些事情，可是人都想偷懒，我也就想想而已。
“即使是药渣也有药渣的作用，你看咱们这的草木是不是比别处长得更好，即使冰雪天气，也能四季青翠？”
“你净在门前种些松柏、冬青，可不四季常青吗？你看看十长老门口，红艳艳的多好看。”我翻了个白眼。
“她种的那花，白送给我我都不要。好了好了，叫百虫下来，该讲讲捕灵的事情了，每天就知道等灵元掉嘴里，哪那么多白送到你嘴边的灵元。”九长老拍了拍袖子，拂去药渣。
我凑近九长老，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因为百虫最差劲，所以迟迟没有下山？”
“童言无忌，哪有什么优秀差劲，到时候就下山了，还在山上，就是没到时候，快去喊他。”
后来又发生什么了？我跟百虫在苦栖山上轮流替九长老试药，不记得过了多久，闯了多少祸，突然有一天，二长老和九长老告诉我们说，我们可以下山了，百虫把九长老门口的冬青和松柏全部砍掉，种上了从十长老那里偷来的红色的花，那种花一丝一丝的红，在风里摇曳着，然后疯狂地生长，将小小药庐包了个结实。我们赶在九长老回来前跑下山，跑之前，百虫问我：好看吗？
“好看。”我说。
“什么？”百虫抬起头。
“那天在九长老药庐，红艳艳的花，真好看。”我认真地说道。
“嗯。”百虫看起来特别伤感，但依然认真的对着我点了点头，“作业写完了吗？”
我点了点头，刚好看见樊妮娜拎着扫把簸箕走进教室。看见百虫略微愣了一下，眼神示意我：这是谁？
“呃，这是……这是百虫，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低着头装作整理课本。
樊妮娜也不在意，把扫把簸箕往最后一排一扔，走到我对面说：“莱莱，我想给你过个生日。”
“嗯，好的。嗯？可是我的生日已经过去了啊。”
“我知道啊。哎呀，我就是想给你过个生日嘛，总感觉再不做就没机会了。这周末哈，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嗯，好的。不要太麻烦。”
“说什么呢！我先走了。百虫，很高兴认识你！大家明天见啦！”樊妮娜拿着书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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