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回乡记四
燥热的傍晚突然凉快起来，风起云涌，老祖说怕是要下一场大雨，拖着锄头挖排水沟。
慕容楚楚帮着，沿着洼地浅浅挖去一层枯叶干草，然后就拿了一方凳子坐在门口乘凉，等下雨。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豌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落下来，惊起浮尘，泥点飞溅。急忙拿了凳子就跑，回到屋子里，又是闷热的难受，隔着窗子看暗红的天空，数千条的雨线垂落，灯光映照下，恍若一道巨大的珠帘。
雨越下越大。好像夜空里一条河流开了闸门，倾泻而下。
老祖在灯下串辣椒，红艳艳的辣椒，一大串一大串挂在廊下风干。堆在一起是要坏掉的。所以每天摘的辣椒要及时处理，有了慕容楚楚的帮忙很快就串完了。
老祖是闲不住的，换了胶鞋。又要去菜园。看有没有积水，被慕容楚楚拦住了，“好天您还得拄个拐棍儿呢，这么大的泥水，歇着吧，再说这么暴的雨根本存不住，您看.......”指着门口小河流似的哗哗哗往外流淌的雨水，菜园都有排水沟。
老祖怕暴雨打坏了菜。焦灼地站在廊下看雨。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一个小时后便销声匿迹了。洗过的夜空，湛蓝悠远，空气也滤过似的，清鲜怡人，站在院子里听着蛙声四起，深深呼吸。
老祖也拄了棍子，挎了篮子去菜地摘菜。成熟的黄瓜西红柿经暴雨一砸，便掉落一地，若不及时捡起来，雨水一泡明天就都烂了。种菜的人家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无非是浪费一点罢了。在不种菜的人家里，买来的菜不仅费钱还不新鲜了。
老祖不辞辛劳的去院子里把好的挑出来，送给村里人吃，几十年如一日。
慕容楚楚在自然不肯老祖拖着病腿去送菜，拎起一筐子番茄黄瓜，“老祖这是给谁的？”
“你这回来一趟不回去看看你爷爷么？带给你爷你奶吃去，正好我送你回去。”
慕容楚楚低头沉默不语。老祖想起上次慕容楚楚回来，慕容家的那场闹剧，悄悄叹口气，“孩子，我送你，人，总得有个家。跟自己家的人可不兴记仇！”
迅速的抬起头，“不用了老祖。您歇着我自己回去看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拎着筐子出门。“我要没回来也不用等我，我去我二哥那屋睡。”
慢慢往村子里走。村子里黑黝黝的，好在雨过天晴夜空有月影晃动，映照着坑坑洼洼的土地，倒也不黑。
喜欢一个人在黑夜里行走。任思绪翻飞，记忆奔流成河。
雨后的村子，有人在大门口，街口乘凉，聊天，小孩子们在淌水嬉戏。这些人里老一辈的自己认得他们，他们已经认不出自己。年轻一辈里互不认识啦，省了许多的麻烦与口舌。
低着头慢慢穿过人群，背后偶然入耳一两声议论：“哎，刚过去那个是谁啊？”
“不知道啊，谁家来客人了吧。”
慕容爷爷这几年也开始养猪养羊补贴家用，又加上子女孝敬的，手头宽裕了，又开始风花雪月起来。
这样的雨天，也弄了一碟花生米，一壶老酒在灯下看书饮酒。收音机也不听了，别人家都有彩色电视了，慕容爷爷没电视，想看电视了就去孩子们家看。
慕容楚楚透过虚掩的院门，将院子里的情景看个一清二楚。
把筐子放在大门口，静静地看着慕容爷爷。
近乡情更怯。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想起两年前那个春节，当时真的以为再也不会踏入慕容家半步，再也不会和慕容家的人有一丝纠葛。
这种仇恨延续了两辈子，之前对慕容晓东是恨是厌恶，如今，可以不恨了，但是，原谅，也是不可能的了。
没有了恨，就是陌生人。
对慕容爷爷更多的是心寒是冷漠，是失望。
不知道这个老人在午夜梦回，可曾想过那个小时候曾经也疼过照顾过的女孩子？前世，慕容爷爷可是夜夜入梦，梦里是对慕容楚楚反反复复的施咒：“你对得起数十年的寒窗之苦吗？你对得起你爸妈辛苦挣钱供你读书的希望吗......”
多少次梦醒，痛哭失声，慕容爷爷不断的鞭策，哭过痛过又去努力拼杀！数十年来终于把自己活成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穿最廉价的中性衣服，不知化妆品为何物，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性别。
最终也没能如他所愿----成就一番事业。
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最卑微的一粒尘埃。
而慕容楚楚要的只是要做一名小女子而已！像正常人家的还在那样，有人关心有人可依靠有家可归可取暖，有父母可遮风避雨，有人在自己异乡漂泊时问候一声：你想家吗？你有男朋友吗？有要结婚的对象吗.......
慕容楚楚前世有两个哥哥，却又一个都没有！初高中时候，回家无处可去，周末就饿两天，慕容晓东夫妇不露面，邻家婶子悄悄给了两个包子，不知道谁看见了质问慕容晓东夫妇，慕容晓东两口子堵住婶子家门骂人，骂邻家婶子多事儿，骂慕容楚楚丢了他们的脸面。
周六晚上，大爷悄悄收留了慕容楚楚住一晚，半夜带回家的，给做了吃的，老两口不敢睡，看着慕容楚楚吃完睡下，守了一夜，天不亮就送出大门，害怕慕容晓东上门来找茬。
无数个夜幕降临的冬夜，雾沉沉，冰冷的泥地上结着霜花，慕容楚楚穿着黑布白胶底的单鞋，像今天一样在爷爷大门口张望，枯黄的灯光，温暖醉人，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慕容爷爷背对着大门，“去前院找你大哥，他不收留你，你再来找我......”
十一岁的慕容楚楚就那么倔强地走了。蹲在村子外头的麦秸垛边，入夜，悄悄摸进红颜家或者溜到镇上的林夕家求救。
往事不堪回头。回忆一次往事，眼泪就磨砺一遍心里雪藏的那把刀，仇恨就日益尖锐明亮。每一次想起与这个家庭的恩怨，都能平添无数的怨气。一次与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聊天，说起往事。表现出来的仇恨和埋怨吓坏了他，他说：“楚楚，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把你的成功归结于你自己的努力，没有父母兄弟给你机会，你怎么能成长起来呢？你要知道苦难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老师......”
慕容楚楚闭紧了嘴巴，不再像祥林嫂似的絮叨，只是对那长者也少了几分敬爱。慕容楚楚不要老师，只要一个有一个有避风窝的童年。
长者的思维无法苟同。用感恩的心对待生活中的磨难，是不是应该恭恭敬敬对慕容晓东夫妇鞠躬感激涕零谢谢当初你们逼得我走投无路才有了今日的成绩？
毅然离开慕容爷爷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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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楚楚帮着，沿着洼地浅浅挖去一层枯叶干草，然后就拿了一方凳子坐在门口乘凉，等下雨。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豌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落下来，惊起浮尘，泥点飞溅。急忙拿了凳子就跑，回到屋子里，又是闷热的难受，隔着窗子看暗红的天空，数千条的雨线垂落，灯光映照下，恍若一道巨大的珠帘。
雨越下越大。好像夜空里一条河流开了闸门，倾泻而下。
老祖在灯下串辣椒，红艳艳的辣椒，一大串一大串挂在廊下风干。堆在一起是要坏掉的。所以每天摘的辣椒要及时处理，有了慕容楚楚的帮忙很快就串完了。
老祖是闲不住的，换了胶鞋。又要去菜园。看有没有积水，被慕容楚楚拦住了，“好天您还得拄个拐棍儿呢，这么大的泥水，歇着吧，再说这么暴的雨根本存不住，您看.......”指着门口小河流似的哗哗哗往外流淌的雨水，菜园都有排水沟。
老祖怕暴雨打坏了菜。焦灼地站在廊下看雨。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一个小时后便销声匿迹了。洗过的夜空，湛蓝悠远，空气也滤过似的，清鲜怡人，站在院子里听着蛙声四起，深深呼吸。
老祖也拄了棍子，挎了篮子去菜地摘菜。成熟的黄瓜西红柿经暴雨一砸，便掉落一地，若不及时捡起来，雨水一泡明天就都烂了。种菜的人家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无非是浪费一点罢了。在不种菜的人家里，买来的菜不仅费钱还不新鲜了。
老祖不辞辛劳的去院子里把好的挑出来，送给村里人吃，几十年如一日。
慕容楚楚在自然不肯老祖拖着病腿去送菜，拎起一筐子番茄黄瓜，“老祖这是给谁的？”
“你这回来一趟不回去看看你爷爷么？带给你爷你奶吃去，正好我送你回去。”
慕容楚楚低头沉默不语。老祖想起上次慕容楚楚回来，慕容家的那场闹剧，悄悄叹口气，“孩子，我送你，人，总得有个家。跟自己家的人可不兴记仇！”
迅速的抬起头，“不用了老祖。您歇着我自己回去看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拎着筐子出门。“我要没回来也不用等我，我去我二哥那屋睡。”
慢慢往村子里走。村子里黑黝黝的，好在雨过天晴夜空有月影晃动，映照着坑坑洼洼的土地，倒也不黑。
喜欢一个人在黑夜里行走。任思绪翻飞，记忆奔流成河。
雨后的村子，有人在大门口，街口乘凉，聊天，小孩子们在淌水嬉戏。这些人里老一辈的自己认得他们，他们已经认不出自己。年轻一辈里互不认识啦，省了许多的麻烦与口舌。
低着头慢慢穿过人群，背后偶然入耳一两声议论：“哎，刚过去那个是谁啊？”
“不知道啊，谁家来客人了吧。”
慕容爷爷这几年也开始养猪养羊补贴家用，又加上子女孝敬的，手头宽裕了，又开始风花雪月起来。
这样的雨天，也弄了一碟花生米，一壶老酒在灯下看书饮酒。收音机也不听了，别人家都有彩色电视了，慕容爷爷没电视，想看电视了就去孩子们家看。
慕容楚楚透过虚掩的院门，将院子里的情景看个一清二楚。
把筐子放在大门口，静静地看着慕容爷爷。
近乡情更怯。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想起两年前那个春节，当时真的以为再也不会踏入慕容家半步，再也不会和慕容家的人有一丝纠葛。
这种仇恨延续了两辈子，之前对慕容晓东是恨是厌恶，如今，可以不恨了，但是，原谅，也是不可能的了。
没有了恨，就是陌生人。
对慕容爷爷更多的是心寒是冷漠，是失望。
不知道这个老人在午夜梦回，可曾想过那个小时候曾经也疼过照顾过的女孩子？前世，慕容爷爷可是夜夜入梦，梦里是对慕容楚楚反反复复的施咒：“你对得起数十年的寒窗之苦吗？你对得起你爸妈辛苦挣钱供你读书的希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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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最卑微的一粒尘埃。
而慕容楚楚要的只是要做一名小女子而已！像正常人家的还在那样，有人关心有人可依靠有家可归可取暖，有父母可遮风避雨，有人在自己异乡漂泊时问候一声：你想家吗？你有男朋友吗？有要结婚的对象吗.......
慕容楚楚前世有两个哥哥，却又一个都没有！初高中时候，回家无处可去，周末就饿两天，慕容晓东夫妇不露面，邻家婶子悄悄给了两个包子，不知道谁看见了质问慕容晓东夫妇，慕容晓东两口子堵住婶子家门骂人，骂邻家婶子多事儿，骂慕容楚楚丢了他们的脸面。
周六晚上，大爷悄悄收留了慕容楚楚住一晚，半夜带回家的，给做了吃的，老两口不敢睡，看着慕容楚楚吃完睡下，守了一夜，天不亮就送出大门，害怕慕容晓东上门来找茬。
无数个夜幕降临的冬夜，雾沉沉，冰冷的泥地上结着霜花，慕容楚楚穿着黑布白胶底的单鞋，像今天一样在爷爷大门口张望，枯黄的灯光，温暖醉人，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慕容爷爷背对着大门，“去前院找你大哥，他不收留你，你再来找我......”
十一岁的慕容楚楚就那么倔强地走了。蹲在村子外头的麦秸垛边，入夜，悄悄摸进红颜家或者溜到镇上的林夕家求救。
往事不堪回头。回忆一次往事，眼泪就磨砺一遍心里雪藏的那把刀，仇恨就日益尖锐明亮。每一次想起与这个家庭的恩怨，都能平添无数的怨气。一次与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聊天，说起往事。表现出来的仇恨和埋怨吓坏了他，他说：“楚楚，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把你的成功归结于你自己的努力，没有父母兄弟给你机会，你怎么能成长起来呢？你要知道苦难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老师......”
慕容楚楚闭紧了嘴巴，不再像祥林嫂似的絮叨，只是对那长者也少了几分敬爱。慕容楚楚不要老师，只要一个有一个有避风窝的童年。
长者的思维无法苟同。用感恩的心对待生活中的磨难，是不是应该恭恭敬敬对慕容晓东夫妇鞠躬感激涕零谢谢当初你们逼得我走投无路才有了今日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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