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故人依稀
听闻钦差上使安然返航，等在港口一旁的曾一叶赶忙来接。
待到问起会面情形，郑鸣只道颇有成果，却对潜军方位与具体交谈细节一字不提。
曾一叶很是知趣，于是不再多问，只将郑鸣重新迎入那所千户所大堂，岛上几位主要头目早已等在那里。
郑鸣当然再无刷卷的心思，但既已开头，总要有个结论，郑鸣决定直接下个截止目前表现良好的评语。
可这话要怎么说呢？于是郑鸣思来想去，最终说出一句冠冕堂皇的话来。
“初查安不纳岛卷宗规整，账目清晰，可知曾千户一心公正，素能谨慎用事，一众同僚官兵恪尽职守，实属可贵，尚须一如既往，再接再厉，其余卷宗账目，留待来日再看。”
曾一叶细细一品，立时回过味来，于是赶忙率领堂下众人躬身下拜，口中道出几句“肝脑涂地，不负圣恩”之类的漂亮话来。
随后，郑鸣又给曾一叶明确了下一步工作方向，总结为十六字方针：苦练技能，守岛护疆，整兵扩军，备战待命。
训完话，又与曾一叶确定了以后的联络方式，郑鸣本想立刻启程，却拗不过曾一叶百般恳求，只得再坐下来吃顿送行宴席。
饭罢，又有不少土产礼物奉上，郑鸣难拒曾一叶盛情，无奈之下，只得一起带上，重新返归港口。
依依惜别之际，郑鸣坚决推辞掉曾一叶送上一程的建议，独自跳上那艘鸟船，向着那个收容难民的小岛疾驰而去！
顺风顺水，子时不到，鸟船已近收容难民的小岛，与昨夜荒岛相见时一样，一待鸟船在指定位置抛锚停泊，那艘五桅福船很快出现。
一如昨夜，郑鸣仍是孤身过板，踏上对面福船，只是此时的郑鸣再无慌乱，反倒款步走向船尾舱室，很快便见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洪度年。
双桅鸟船随即拔锚离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不多时，另有两艘略小一圈的四桅福船，装满岛上聚集的难民，向着这面驶来。
三船汇合，排成一线，开始向着东南方向驶去！
一待船入航线，远离小岛，郑鸣便向洪度年提出三个昨夜来不及提出的问题。
一、潜军既然平时谨小慎微，几乎足不出户，又怎会察知外界消息？
二、潜军基地虽然物产丰饶，自给自足，却也并非万事不求人，诸如一些紧缺器材与日用之物又如何采购得来？
三、洪度年是否了解那位姐老大为首的海盗底细？
洪度年听完，不急答复，反倒先与坐在一旁的吴由端和唐雷分别对望一眼，似在询问他们意见。
瞧见二人陆续点头之后，洪度年这才重新将视线移回。
“上使一针见血，竟能窥破其中关窍，老朽实在佩服！”洪度年语气渐渐凝重起来，“还请上使莫怪，只因此事关系重大，老朽本欲返回基地之后再行禀报，既然大人已然问起，老朽也便不好隐瞒……”
郑鸣闻言，立时竖起耳朵，静心聆听。
其实，这三个问题可以合为一个，那便是渠道！
便如人体，总要新陈代谢才能健康长久，就更不用说聚在一起的七万多潜军遗民了，必然存在产品交换与物资流通，潜军也不例外，只是刻意将渠道设计得格外曲折，并假手于他人罢了。
而这个他人，必要是个知根知底、值得信赖的人，最好在三保公下西洋时便有交往。
经过一番斟酌考量，洪保生前终于选定一人，这人便是南洋最大的华人海商，林氏家族！
溯其根源，其祖上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大明旧港宣慰使，施进卿，彼时更高居三佛齐国王之位。
施进卿死后，其子施济孙与次女施二姐争夺王位，三保公为此专程前来调解，查明真相之后，遂立施二姐继位女王，并世袭旧港宣慰使一职。
大明下西洋战略停止之后，南洋群雄并起，意图填补由此带来的势力真空，至1440年，旧港宣慰司连同三佛齐王国被满者伯夷国吞并。
施二姐被迫退位，改任满者伯夷国蕃舶长，一面保存实力，一面大力发展海上贸易，逐渐成为南洋首屈一指的海商家族，同时暗中与潜军联络，充当信息来源和物资通道。
因彼时施二姐早已下嫁林氏华人，自此子孙皆以林姓流传，至今已有七代，林氏家族此时的当家人名叫林仰北，四十多岁年纪，心向大明，精明可靠，只是苦于膝下无子，仅有一女，爱若珍宝，可称掌上明珠，此女小名娇儿，官名林碧落。
林氏家族因介入尼德兰人垄断的香料贸易，双方结怨，尼德兰人竟纠结海盗偷袭林家府邸，年仅九岁的林碧落亲眼目睹生母被尼德兰人杀害，从此性情大变，并发誓为母亲报仇，专一修习海战搏杀之术。
林仰北生恐爱女再生不测，一待及笄之年刚过，便为林碧落订下婚约，试图以此拴住爱女手脚。
林碧落见反对不成，便假意应允，趁父亲外出之机，带领十艘武装商船与一队贴身家勇离家出走，从此占岛为王，驰骋海疆，专一劫掠红毛洋船，却不动其它船只分毫，尤其还会救助华人落难船只。
因其所用旗帜底色碧蓝，上绘一弯七彩虹霓，宛如碧落仙境，因此得名“碧落会”，殊不知其真正用意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杀尽红夷始方还。
由此可见，林碧落怨念至深！
林碧落出走之初，林仰北还曾亲自寻找，意图劝返，但见林碧落以死相逼，决意不归。无奈之下，林仰北也只得默认下来，再将那份婚约退掉。
只是林仰北爱女心切，生恐林碧落发生意外，于是又从自家船队中调拨出十艘装备精良的快船，令其假意投诚碧落会，一来可以暗中保护爱女，二则也将一直亲力亲为的救助华人流民之事，一并交付过去，也好让爱女有点正事可做，不至天天寻找红毛洋夷拼命。
自此之后，南洋各处每有动乱发生，碧落会必会及时率船前去，将无依流民尽数遣送到那座小岛，再由安不纳岛和潜军基地分批接去。
正是有了林仰北的暗中支持，短短五年不到，碧落会已然成为南洋海面上大有名气的海盗组织，其实力仅次于令人闻风丧胆的“索魂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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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一叶很是知趣，于是不再多问，只将郑鸣重新迎入那所千户所大堂，岛上几位主要头目早已等在那里。
郑鸣当然再无刷卷的心思，但既已开头，总要有个结论，郑鸣决定直接下个截止目前表现良好的评语。
可这话要怎么说呢？于是郑鸣思来想去，最终说出一句冠冕堂皇的话来。
“初查安不纳岛卷宗规整，账目清晰，可知曾千户一心公正，素能谨慎用事，一众同僚官兵恪尽职守，实属可贵，尚须一如既往，再接再厉，其余卷宗账目，留待来日再看。”
曾一叶细细一品，立时回过味来，于是赶忙率领堂下众人躬身下拜，口中道出几句“肝脑涂地，不负圣恩”之类的漂亮话来。
随后，郑鸣又给曾一叶明确了下一步工作方向，总结为十六字方针：苦练技能，守岛护疆，整兵扩军，备战待命。
训完话，又与曾一叶确定了以后的联络方式，郑鸣本想立刻启程，却拗不过曾一叶百般恳求，只得再坐下来吃顿送行宴席。
饭罢，又有不少土产礼物奉上，郑鸣难拒曾一叶盛情，无奈之下，只得一起带上，重新返归港口。
依依惜别之际，郑鸣坚决推辞掉曾一叶送上一程的建议，独自跳上那艘鸟船，向着那个收容难民的小岛疾驰而去！
顺风顺水，子时不到，鸟船已近收容难民的小岛，与昨夜荒岛相见时一样，一待鸟船在指定位置抛锚停泊，那艘五桅福船很快出现。
一如昨夜，郑鸣仍是孤身过板，踏上对面福船，只是此时的郑鸣再无慌乱，反倒款步走向船尾舱室，很快便见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洪度年。
双桅鸟船随即拔锚离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不多时，另有两艘略小一圈的四桅福船，装满岛上聚集的难民，向着这面驶来。
三船汇合，排成一线，开始向着东南方向驶去！
一待船入航线，远离小岛，郑鸣便向洪度年提出三个昨夜来不及提出的问题。
一、潜军既然平时谨小慎微，几乎足不出户，又怎会察知外界消息？
二、潜军基地虽然物产丰饶，自给自足，却也并非万事不求人，诸如一些紧缺器材与日用之物又如何采购得来？
三、洪度年是否了解那位姐老大为首的海盗底细？
洪度年听完，不急答复，反倒先与坐在一旁的吴由端和唐雷分别对望一眼，似在询问他们意见。
瞧见二人陆续点头之后，洪度年这才重新将视线移回。
“上使一针见血，竟能窥破其中关窍，老朽实在佩服！”洪度年语气渐渐凝重起来，“还请上使莫怪，只因此事关系重大，老朽本欲返回基地之后再行禀报，既然大人已然问起，老朽也便不好隐瞒……”
郑鸣闻言，立时竖起耳朵，静心聆听。
其实，这三个问题可以合为一个，那便是渠道！
便如人体，总要新陈代谢才能健康长久，就更不用说聚在一起的七万多潜军遗民了，必然存在产品交换与物资流通，潜军也不例外，只是刻意将渠道设计得格外曲折，并假手于他人罢了。
而这个他人，必要是个知根知底、值得信赖的人，最好在三保公下西洋时便有交往。
经过一番斟酌考量，洪保生前终于选定一人，这人便是南洋最大的华人海商，林氏家族！
溯其根源，其祖上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大明旧港宣慰使，施进卿，彼时更高居三佛齐国王之位。
施进卿死后，其子施济孙与次女施二姐争夺王位，三保公为此专程前来调解，查明真相之后，遂立施二姐继位女王，并世袭旧港宣慰使一职。
大明下西洋战略停止之后，南洋群雄并起，意图填补由此带来的势力真空，至1440年，旧港宣慰司连同三佛齐王国被满者伯夷国吞并。
施二姐被迫退位，改任满者伯夷国蕃舶长，一面保存实力，一面大力发展海上贸易，逐渐成为南洋首屈一指的海商家族，同时暗中与潜军联络，充当信息来源和物资通道。
因彼时施二姐早已下嫁林氏华人，自此子孙皆以林姓流传，至今已有七代，林氏家族此时的当家人名叫林仰北，四十多岁年纪，心向大明，精明可靠，只是苦于膝下无子，仅有一女，爱若珍宝，可称掌上明珠，此女小名娇儿，官名林碧落。
林氏家族因介入尼德兰人垄断的香料贸易，双方结怨，尼德兰人竟纠结海盗偷袭林家府邸，年仅九岁的林碧落亲眼目睹生母被尼德兰人杀害，从此性情大变，并发誓为母亲报仇，专一修习海战搏杀之术。
林仰北生恐爱女再生不测，一待及笄之年刚过，便为林碧落订下婚约，试图以此拴住爱女手脚。
林碧落见反对不成，便假意应允，趁父亲外出之机，带领十艘武装商船与一队贴身家勇离家出走，从此占岛为王，驰骋海疆，专一劫掠红毛洋船，却不动其它船只分毫，尤其还会救助华人落难船只。
因其所用旗帜底色碧蓝，上绘一弯七彩虹霓，宛如碧落仙境，因此得名“碧落会”，殊不知其真正用意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杀尽红夷始方还。
由此可见，林碧落怨念至深！
林碧落出走之初，林仰北还曾亲自寻找，意图劝返，但见林碧落以死相逼，决意不归。无奈之下，林仰北也只得默认下来，再将那份婚约退掉。
只是林仰北爱女心切，生恐林碧落发生意外，于是又从自家船队中调拨出十艘装备精良的快船，令其假意投诚碧落会，一来可以暗中保护爱女，二则也将一直亲力亲为的救助华人流民之事，一并交付过去，也好让爱女有点正事可做，不至天天寻找红毛洋夷拼命。
自此之后，南洋各处每有动乱发生，碧落会必会及时率船前去，将无依流民尽数遣送到那座小岛，再由安不纳岛和潜军基地分批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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