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苏正源
翌日，天刚蒙蒙亮，郑鸣便已早早起身，带起周全，身后又跟了那四名卫士，去往社祠码头。
随后，乘上一艘早已准备好的单桅双橹蓬船，经由四通八达的林中水道，向着舰船事业部所在之地——船湾驶去。
一路上，郑鸣将连夜准备好的工作要点再次默想一遍，只待见到苏正源和公输舸一一交代清楚，然后迅速着手，投入到新舰研发试制中去。
将近太阳落山的时候，小船终于靠岸，二次重来，郑鸣有意不惊动任何人，于是先让周全疏通好岗哨，随即轻身直入，走入那排半立水中的吊脚木屋之中。
此处本是船厢匠人作工的工坊，顶头一间专门辟出，由厢头专享，苏正源平日就坐在里面勾勾画画、派工放料，只是此时船厢改了名号，这所小间工坊也便有了一个新名字，舰船事业部部长办公室。
还不等走进，高声咒骂已然入耳传来，郑鸣稍稍一愣，立时分辨出说话那人正是那位刚被任命为事业部部长的苏正源，原先的船厢首席。
因了那枚莫名其妙的磲珠缘故，郑鸣此时对各类方言口音都能驾轻就熟，因此轻易便能听懂，原来苏正源骂的正是自己。
“你说你这大人不在京城安安稳稳得待着，非要来这不毛之地，即已来了，那便好好巡就是，却非要装成内行大家，轻飘飘几句话出口，便轻易把祖宗之法全然否了，世上哪有这等不伦不类的船舶，想来是那皇帝老儿迷昏了头，硬是派来这号不伦不类的钦差，真是岂有此理……”
这番话不但骂了钦差，还把皇帝老儿一起捎带了进去，若在平常，这位苏部长的脑袋早该砍了八回！
这个道理便是陪在一边的周全也能懂得，此时吓得脸都绿了，有心借着通禀之名提醒一句，却被郑鸣用眼神止住。
郑鸣明白，任何改良革新都是一个打破旧传统，重建新秩序的过程，若是其中没有任何阻力，反倒不太正常。
就像眼前这位苏正源，便有理由发发牢骚，毕竟人家可是世代木工典范，源出正宗，一脉相承，却被自己会上三言两语否定下来，反而还要人家去造些个奇奇怪怪的新船，这事换了别人也不高兴，因此郑鸣完全能够理解。
于是郑鸣默然不语，将这番抱怨全然听完之后，便悄悄退回，不再进屋，生怕此时进去，再次打了这位固执清高大家的面皮，以后反倒不好相处了。
周全却是有些不忿，但见郑鸣早已走开，自己作为随行下人，也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随着郑鸣去了对过的那排木屋。
此处是公输舸的派工之所，与苏正源那里截然不同，木屋大门虽然敞开着，里面却是了无生息，静得几乎将空气凝固。
郑鸣心生不解，于是轻轻移步，走到门口，望着里面一瞧，只见一人正背身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得发呆，只从背影看来，这人分明便是那位公输舸。
此时的公输舸正对着一只舰船模型发呆，全然不觉有人进门走入，郑鸣不忍打搅，也便站在身后一言不发，一起观瞧起那只摆放在案台上的船舶模型来。
这条船模，郑鸣上次便已见过，便是那只最为细长的一只，样子像极了19世纪方才面世的飞剪船。
飞剪船是一种首现于美国的高速帆船，因其细长流线和空心船首，从而具有极佳的破浪性，可以贴着水面滑行，并迅速劈开波浪，再辅以三到四组高度约为船身长度四分之三的高桅全帆，使之船速飞快，时速可达12-14海里，横跨大西洋最短仅需13天，可谓那个时代里的海上法拉利。
因其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始终呈现蓄势待发的奔跑态势，在海上能剪浪前进，以减小波浪阻力，故而得了飞剪的名号。
眼下这只船模虽与飞剪船颇有神似之处，但又两侧干舷较高，长宽比例也不及6:1的飞剪标准，略微粗壮一些，船帆也还保留中华硬式纵帆模样，但无论如何，这只船模已然大大颠覆中式传统帆船的设计思路。
足足又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公输舸仍旧保持那个姿势，就连眼睛也似从未眨过，就那样一直紧盯船模，好似眼前是一个无比动人的姑娘，抑或是一件简直连城的稀世珍宝。
郑鸣倒是还好，倒是周全被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惹火，猛地望着空中一拍巴掌。
“啪”得一声响过，公输舸骤然回头，恰好与正在俯身观瞧的郑鸣几乎脸对脸碰上，四目相对，各自愣住，足足过了两秒过后，公输舸忽然退后一步，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板上，“不知钦差大人驾到，未曾远迎，小人该死！”
“不知者不罪，公输部长快快请起！”郑鸣一伸手，将公输舸顺势捞了起来，“以后直呼郑会长便好。”
公输舸赶忙点头称是。
郑鸣随即望着船模一指，“这只船模可是公输部长亲手制造？”
“回禀大人，此模不过小人前年出海，偶见一艘洋夷帆船，船型如梭，飞奔甚疾，大异吾辈帆船，回来之后，小人便突发奇想，胡乱造了出来……”
公输舸讪讪一笑，“为此还被苏厢头好生嘲笑一番，说这是个四不像的蹩脚货！”
“蹩脚货？本镇却不做如此想法！”郑鸣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便如本镇会上所说，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是否好船，总须要看好用与否，除此之外，再不作他想。”
“如此说来，郑会长竟是不认为小人是在胡闹？”公输舸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绝非胡闹！”
郑鸣先下结论，随即又解释一句，“成规旧习固是经验财富，突破创新又何尝不可，只要能够达到我在会上提到的要求，便是给帆船插上翅膀，又有什么大不了？公输部长大胆尝试便可，切莫惧怕失败，万事还有本镇为你托底。”
“郑会长……”
公输舸忽然再次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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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乘上一艘早已准备好的单桅双橹蓬船，经由四通八达的林中水道，向着舰船事业部所在之地——船湾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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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太阳落山的时候，小船终于靠岸，二次重来，郑鸣有意不惊动任何人，于是先让周全疏通好岗哨，随即轻身直入，走入那排半立水中的吊脚木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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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走进，高声咒骂已然入耳传来，郑鸣稍稍一愣，立时分辨出说话那人正是那位刚被任命为事业部部长的苏正源，原先的船厢首席。
因了那枚莫名其妙的磲珠缘故，郑鸣此时对各类方言口音都能驾轻就熟，因此轻易便能听懂，原来苏正源骂的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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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不但骂了钦差，还把皇帝老儿一起捎带了进去，若在平常，这位苏部长的脑袋早该砍了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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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眼前这位苏正源，便有理由发发牢骚，毕竟人家可是世代木工典范，源出正宗，一脉相承，却被自己会上三言两语否定下来，反而还要人家去造些个奇奇怪怪的新船，这事换了别人也不高兴，因此郑鸣完全能够理解。
于是郑鸣默然不语，将这番抱怨全然听完之后，便悄悄退回，不再进屋，生怕此时进去，再次打了这位固执清高大家的面皮，以后反倒不好相处了。
周全却是有些不忿，但见郑鸣早已走开，自己作为随行下人，也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随着郑鸣去了对过的那排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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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鸣心生不解，于是轻轻移步，走到门口，望着里面一瞧，只见一人正背身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得发呆，只从背影看来，这人分明便是那位公输舸。
此时的公输舸正对着一只舰船模型发呆，全然不觉有人进门走入，郑鸣不忍打搅，也便站在身后一言不发，一起观瞧起那只摆放在案台上的船舶模型来。
这条船模，郑鸣上次便已见过，便是那只最为细长的一只，样子像极了19世纪方才面世的飞剪船。
飞剪船是一种首现于美国的高速帆船，因其细长流线和空心船首，从而具有极佳的破浪性，可以贴着水面滑行，并迅速劈开波浪，再辅以三到四组高度约为船身长度四分之三的高桅全帆，使之船速飞快，时速可达12-14海里，横跨大西洋最短仅需13天，可谓那个时代里的海上法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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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只船模虽与飞剪船颇有神似之处，但又两侧干舷较高，长宽比例也不及6:1的飞剪标准，略微粗壮一些，船帆也还保留中华硬式纵帆模样，但无论如何，这只船模已然大大颠覆中式传统帆船的设计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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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者不罪，公输部长快快请起！”郑鸣一伸手，将公输舸顺势捞了起来，“以后直呼郑会长便好。”
公输舸赶忙点头称是。
郑鸣随即望着船模一指，“这只船模可是公输部长亲手制造？”
“回禀大人，此模不过小人前年出海，偶见一艘洋夷帆船，船型如梭，飞奔甚疾，大异吾辈帆船，回来之后，小人便突发奇想，胡乱造了出来……”
公输舸讪讪一笑，“为此还被苏厢头好生嘲笑一番，说这是个四不像的蹩脚货！”
“蹩脚货？本镇却不做如此想法！”郑鸣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便如本镇会上所说，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是否好船，总须要看好用与否，除此之外，再不作他想。”
“如此说来，郑会长竟是不认为小人是在胡闹？”公输舸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绝非胡闹！”
郑鸣先下结论，随即又解释一句，“成规旧习固是经验财富，突破创新又何尝不可，只要能够达到我在会上提到的要求，便是给帆船插上翅膀，又有什么大不了？公输部长大胆尝试便可，切莫惧怕失败，万事还有本镇为你托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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