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小院大家
跨过山梁，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工夫，那处小院终于出现那条通往林中的炮山支脉上。
眼前此景宛如隐身荒野之中的一片世外桃林，郑鸣忽然兴致大发，低声吟出一首打油诗来：
数丛绿竹参差生，
一株野桃却无花。
乱石堆就栖身处，
室陋墙矮藏大家。
吟罢，郑鸣收起诗歌雅兴，重新转入现实之中，一路走到门前，望着半掩破门轻轻敲了几记，随后耐心等待主人回应。
可惜无声答来，身后的周全有些憋气，索性握起拳头，对着破门一通猛擂。
果然奏效，一声文绉绉的斥骂立时从屋内传来，“粗鄙野人，扰人清宁，予我速速滚开！”
话音未落，那位蓬头垢面的庄梦癫果然揉着眼睛现出身来，许是外面光线太过明亮，庄梦癫跌跌撞撞直趋院门而来，猛的将院门拉开，抬头望了好半天，才终于看清来人模样。
庄梦癫赶忙抬手上拱，语气也随之柔和下来，“不知圣使亲临，庄某言语冲撞，罪过，罪过！”
“先生乃是此间主人，我等外来是客，主人自有见与不见之理，又哪里来的罪过？”郑鸣哈哈一笑，“只是不知先生是否欢迎我等冒昧前来？”
“若是那几只醉猫，自要却之门外，若是圣使你来，自然是欢迎之至了！”庄梦癫说着，早已闪到一旁，将入院通道让了出来。
郑鸣拱手谢过，刚要迈步进门，却又退了回来，只因郑鸣出发之前便已想来，此来炮山必要再摸一摸这位庄梦癫的底细，于是郑鸣回身说道，“周全，你与卫士且在此等候，若有人来，及时报知。”
“是！”周全倒也机灵，立时望着门外一站，又将四名跟来的卫士撒开，去往小院四角守候。
院落逼仄，却有各类木料零头与铜铁小件，摆放虽然凌乱不堪，院落一角更有一座双眼火灶，旁边摆满各类坛坛罐罐，只是一概封口，不知里面所盛何物，想来这位庄梦癫平日也会亲力亲为，铸造烧炼一些器物，为己所用。
迈过北屋门槛，光线立时转暗，好在一盏油灯悬在半空，虽然昏黄暗弱，却也聊胜于无。
郑鸣环顾一周，已然将屋内陈设看在眼中，与其说这是一间客厅，倒不如说是一间工坊，几无中堂案几，也无桌椅板凳，反倒三张长条木桌拼成一个“门”字形状。
桌上狼藉一片，全然是各类工具和不知名的物件，细细看去，却又多见精美机巧，或横平竖直，或玲珑圆润，其中竟还有许多齿轮、卡簧、转轴、链条模样的小件，除此之外，便是横七竖八的纸张。
因在船湾几乎未见纸笔，郑鸣此时看见，不由心生好奇，随手拿起一张，却见上面线条纵横，轮廓俨然，笔画蜿蜒之处，有方有圆，或大或小，更有梯形三角和不规则图案，旁边还有标识尺寸的小字点缀，分明便是一张十分复杂且精致的工艺图！
这一发现，顿时让郑鸣眼前一亮，于是赶忙俯身在桌案上好一阵寻摸，果然便找到一柄长条木尺、一柄三角木尺和一个两腿分叉的物什，分明便是一只圆规，上面更已分成相同长度，看似毫分寸尺这类刻度。
庄梦癫刚用衣袖抹完一张木凳，本要搬来请郑鸣座下，可刚一转身，却见郑鸣正自拿着那只“圆规”发呆，庄梦癫索性微微一笑，不再出声，任由这位与众不同的钦差大人自行观瞧。
郑鸣也不客气，一待将圆规放回原位，便将脑袋埋入桌案上细细查看起来，很快，一台小巧的太平，连同一盒充作砝码的铅锭又被发掘出来。
虽然落满灰尘，却是难掩精美细致，接着便是一套微缩版的木工工具，刨凿锯斧，墨斗线坠，一应俱全，旁边更有一只已然可以看出轮廓的木制大鸟蹲伏，莫非便是那只可以久飞不落的墨家“木鸢”？！
心念至此，郑鸣不禁扭头看向庄梦癫，庄梦癫名中带个癫字，实则聪慧至极，但察眼色，已然明白郑鸣心意，于是谦逊一句，“庄某心钝手拙，苦思三月，已然难窥木鸢飞天奥妙，实在惭愧，倒让圣使见笑了！”
“果然就是了！”郑鸣喃喃一声，却又勉励一句，“但凡机关巧技，各有古人一番心思暗含，正向研发一通百通，若是逆向推理则是难上加难，何况墨家经典多已迭失，先生但有这番追贤慕圣之心，便已殊为难得，且不可为此自责过甚。”
“圣使懂得墨家？”庄梦癫忽生诧异。
“呃，倒也不敢说懂，只是心有倾慕罢了……”郑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庄院长，以后直呼郑某官职便好！”
似乎对郑鸣口中的“院长”二字有点摸不着头脑，庄梦癫呆愣半晌，方才想起自己此时已不再是那个疯人院中的首席，反倒得了个科工院院长的官称，虽对升官发财从不上心，但能被这位新来的钦差抬举重视，总归不是坏事。
于是庄梦癫顿收高傲之心，转而换上一副十分恭敬的口吻，“郑……郑会长方才提及墨家二字，莫非也是同道之人咯。”
同道中人？郑鸣闻言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在中华历史长河中，墨家从来都是一个绕不过的话题，兴于春秋，盛于战国，墨家主张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主张，虽曾煊赫一时，却为统治阶层不喜。
至西汉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排挤风潮随之掀起，墨家首当其冲，屡成绞杀对象，从而势力大减，渐成隐学，通晓之人越来越少。
全赖现代历史书籍科普，郑鸣才对墨家思想浅尝辄止，至于墨家兵法与奇技能巧，却又多从影视剧和网络上获知，若要说懂，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真若就此答对起来，估计立刻便要出丑。
“墨家思想浩瀚深邃，兵法技巧更如鬼斧神工一般，本镇绝然不敢言懂，不过心有倾慕罢了！”
思索片刻之后，郑鸣方才回答，“倒是庄院长一身洒脱，不重名利，专一埋头钻研各类机巧，反倒像个引而不发的墨家之士！”
本以为庄梦癫定会承认或否认，不料此言出口，庄梦癫竟然犹若未闻，只顾将那只木凳再搬近些，方便郑鸣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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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此景宛如隐身荒野之中的一片世外桃林，郑鸣忽然兴致大发，低声吟出一首打油诗来：
数丛绿竹参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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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石堆就栖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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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罢，郑鸣收起诗歌雅兴，重新转入现实之中，一路走到门前，望着半掩破门轻轻敲了几记，随后耐心等待主人回应。
可惜无声答来，身后的周全有些憋气，索性握起拳头，对着破门一通猛擂。
果然奏效，一声文绉绉的斥骂立时从屋内传来，“粗鄙野人，扰人清宁，予我速速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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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梦癫赶忙抬手上拱，语气也随之柔和下来，“不知圣使亲临，庄某言语冲撞，罪过，罪过！”
“先生乃是此间主人，我等外来是客，主人自有见与不见之理，又哪里来的罪过？”郑鸣哈哈一笑，“只是不知先生是否欢迎我等冒昧前来？”
“若是那几只醉猫，自要却之门外，若是圣使你来，自然是欢迎之至了！”庄梦癫说着，早已闪到一旁，将入院通道让了出来。
郑鸣拱手谢过，刚要迈步进门，却又退了回来，只因郑鸣出发之前便已想来，此来炮山必要再摸一摸这位庄梦癫的底细，于是郑鸣回身说道，“周全，你与卫士且在此等候，若有人来，及时报知。”
“是！”周全倒也机灵，立时望着门外一站，又将四名跟来的卫士撒开，去往小院四角守候。
院落逼仄，却有各类木料零头与铜铁小件，摆放虽然凌乱不堪，院落一角更有一座双眼火灶，旁边摆满各类坛坛罐罐，只是一概封口，不知里面所盛何物，想来这位庄梦癫平日也会亲力亲为，铸造烧炼一些器物，为己所用。
迈过北屋门槛，光线立时转暗，好在一盏油灯悬在半空，虽然昏黄暗弱，却也聊胜于无。
郑鸣环顾一周，已然将屋内陈设看在眼中，与其说这是一间客厅，倒不如说是一间工坊，几无中堂案几，也无桌椅板凳，反倒三张长条木桌拼成一个“门”字形状。
桌上狼藉一片，全然是各类工具和不知名的物件，细细看去，却又多见精美机巧，或横平竖直，或玲珑圆润，其中竟还有许多齿轮、卡簧、转轴、链条模样的小件，除此之外，便是横七竖八的纸张。
因在船湾几乎未见纸笔，郑鸣此时看见，不由心生好奇，随手拿起一张，却见上面线条纵横，轮廓俨然，笔画蜿蜒之处，有方有圆，或大或小，更有梯形三角和不规则图案，旁边还有标识尺寸的小字点缀，分明便是一张十分复杂且精致的工艺图！
这一发现，顿时让郑鸣眼前一亮，于是赶忙俯身在桌案上好一阵寻摸，果然便找到一柄长条木尺、一柄三角木尺和一个两腿分叉的物什，分明便是一只圆规，上面更已分成相同长度，看似毫分寸尺这类刻度。
庄梦癫刚用衣袖抹完一张木凳，本要搬来请郑鸣座下，可刚一转身，却见郑鸣正自拿着那只“圆规”发呆，庄梦癫索性微微一笑，不再出声，任由这位与众不同的钦差大人自行观瞧。
郑鸣也不客气，一待将圆规放回原位，便将脑袋埋入桌案上细细查看起来，很快，一台小巧的太平，连同一盒充作砝码的铅锭又被发掘出来。
虽然落满灰尘，却是难掩精美细致，接着便是一套微缩版的木工工具，刨凿锯斧，墨斗线坠，一应俱全，旁边更有一只已然可以看出轮廓的木制大鸟蹲伏，莫非便是那只可以久飞不落的墨家“木鸢”？！
心念至此，郑鸣不禁扭头看向庄梦癫，庄梦癫名中带个癫字，实则聪慧至极，但察眼色，已然明白郑鸣心意，于是谦逊一句，“庄某心钝手拙，苦思三月，已然难窥木鸢飞天奥妙，实在惭愧，倒让圣使见笑了！”
“果然就是了！”郑鸣喃喃一声，却又勉励一句，“但凡机关巧技，各有古人一番心思暗含，正向研发一通百通，若是逆向推理则是难上加难，何况墨家经典多已迭失，先生但有这番追贤慕圣之心，便已殊为难得，且不可为此自责过甚。”
“圣使懂得墨家？”庄梦癫忽生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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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庄梦癫顿收高傲之心，转而换上一副十分恭敬的口吻，“郑……郑会长方才提及墨家二字，莫非也是同道之人咯。”
同道中人？郑鸣闻言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在中华历史长河中，墨家从来都是一个绕不过的话题，兴于春秋，盛于战国，墨家主张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主张，虽曾煊赫一时，却为统治阶层不喜。
至西汉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排挤风潮随之掀起，墨家首当其冲，屡成绞杀对象，从而势力大减，渐成隐学，通晓之人越来越少。
全赖现代历史书籍科普，郑鸣才对墨家思想浅尝辄止，至于墨家兵法与奇技能巧，却又多从影视剧和网络上获知，若要说懂，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真若就此答对起来，估计立刻便要出丑。
“墨家思想浩瀚深邃，兵法技巧更如鬼斧神工一般，本镇绝然不敢言懂，不过心有倾慕罢了！”
思索片刻之后，郑鸣方才回答，“倒是庄院长一身洒脱，不重名利，专一埋头钻研各类机巧，反倒像个引而不发的墨家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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