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以身赴死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刺眼的朝阳如火球般挂在东南，大明宫的瓦顶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翊善坊旁的街道上，一支冗长的队伍迤逦向南。龙辇已经进了宫门，可是队尾还在修政坊踏踏而行。
丹凤门后宽阔平坦的道路两旁，熙来的宫人们肃然站立，皆是双手垂握在小腹前，微低着头目视脚下路面。
龙辇上的李漼半眯双眼似睡似醒，他太累了。半夜里，刘行深的探子跑去报信，川东一支流民造反了，此时以然逼近潼关。杨枢密在一边喋喋赘语，李漼无奈的听着，睡梦中被吵醒的滋味真的很烦人。
天不亮就从乐游原出发，这会实在扛不住了，不时地头晕眼花犯迷糊。怎么还没到？
“跑快点，想什么呢？”李漼揉着太阳穴，喝骂着一众抬辇的宫人。
“大家，您莫生气，马上就到了。”杨枢密使馋着脸讨好到：“您是去处理公务还是麟德殿看曲？”
“咸宁殿，朕乏了。”厌恶的看了眼天色，不就是一个土包子造反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才灭了庞勋，军队士气正高，还愁灭不了一群流民？
“潼关驻了多少兵？华州驰援到了吗？”还是安排一下的好，毕竟不能给流民跑到长安城下吧。
“要不还是把韩中尉找来？军队这块臣不熟……”杨枢密有些心虚的看了眼皇帝陛下。
“你去吧，叫他去咸宁殿。不必着急，我先眯会。”李漼再次闭上了眼，高大的后背斜靠在龙辇上，一时间没了声息。
潼关东南不到两百里，梦茹三人终于跟德隆先生会合了。坐骑累得够呛，白鹰的那匹嘴边都冒出了白沫子。毕竟只是山地马不善赶路，速度一快就吃不消了。
中军帐里李裕正襟危坐，听着梦茹打听来的消息，心里盘算着。
“叔公，你怎么看？高骈会来吗？”梦茹看李裕半天不言语，不由得出声问道：“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高骈本人不一定来，很可能派一支人马前来协助，他此刻在西川也脱不开身。”
“我这边也有个消息，李国昌派来了五百精骑兵。就是绞杀庞勋的那支，单兵能力超级强悍，弓马骑射以一当百。据斥候的消息，他们已经进了潼关。”李裕慢慢说着，眉头也随着慢慢的越皱越紧。
“潼关有多少驻军？”白鹰也是着急的问到。看了眼梦茹，眼里全是担忧：“看来不能硬抗，需想个万全之策。”
“战场之上哪来的万全之策？我们主要面对的并不是人，而是天险雄关。”梦茹不同意白鹰的说辞，普通军队对于她来说不足为患。但是李裕他们却不同，天堑雄关对于军队来说是最大的障碍。
“这一仗必须打！哪怕全部战死在潼关之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次没有活路只是一条不归路。所以，尽量的保存这些灾民，开战时我带着巴中子弟冲在前面。”李裕说到这里，看向梦茹：“梦娘，你带着白鹰、小侠，护着这些灾民，在我失败之前撤走。如果，我挡不住沙陀骑兵，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帮我挡住他们，告诉灾民们，一直往东南跑，到了浙东就安全了。”
“叔公，何必呢？不如就此退去，跟我们去霸源，那边都准备好了。”白鹰心里难过，实在不忍再往下想。
李裕没回答白鹰，而是继续对着梦茹言道：“还有就是燕子，叫她跟着你吧。如今我已再无牵挂，李漼想叫我死，那就死给他看。李唐社稷以病入膏肓，任何人都回天无力了，家没了，如今国也快亡了，再独活于世也无任何意义。呵呵呵……”苦笑连声，李裕眼中泪花隐现：“居然还有泪为它而流，我还真是软弱啊。”
“叔公……”梦茹哽咽着，无言的看着李裕。自己真是没用，就这么看着叔公去送死，竟然无能为力。
“梦娘啊，不要难过，还没打呢哭什么？鹿死谁手尤为可知，即使死也要扒下他们一层皮。”德隆先生微笑着，傲然的挺直了后背，轻轻拍了下梦茹的头发：“还是说说后续的问题吧。”
“叔公请讲”。梦茹恭敬的言道。
“我那几位本家都是些鸡鸣狗盗之流，你切不可为了他们牺牲自己，如今事已至此，自当为你们自身考虑。”顿了一下，李裕加重语气：“我这里有个算计，梦娘，如果信得过叔公就按我说的做。”
梦茹疑惑：“难道是？叔公叫我们现在就离开么？”
“不。那样就便宜他们了，我想叫你去找李漼。把密昭给他，密令你留着。”仰头看着天际，尽量的不叫泪水滑落：“既然注定要败亡，那就帮他们加把柴，让这把火烧的更猛烈些吧……”
白鹰不解地问道：“那还留着密令有何用？”
梦茹听懂了：“叔公的意思是密令可保我们的性命，是吧叔公。”
“正是此意，想必经此事后，李漼得了密昭，也该放下心了。你们有密令在身，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威胁，可是对于那几位来说意义却不同。万一有漏网之鱼，他也会投鼠忌器，你们也算是留了个后手。”
“叔公，梦娘实在是心里难受。还是恳请叔公三思，跟他们赌气不值得。”梦茹再次劝着李裕，同时看了眼刚刚走来的燕子。继续对李裕言道：“我已与白哥定下了终身，只待阿娘三年之期满了就成亲。以后您就是我们的父亲，跟我们一起共享天伦难道不好么？”
燕子惊喜地看着梦茹与白鹰，上前拉着梦茹手臂：“梦姐姐，恭喜你了。”
只有小侠脸色难看至极，像是死了亲娘一般，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几转，哗地流了下来。抬手抹了把脸，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低声的啜泣着，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几人都看见了小侠的动作，大家反应各不相同。李裕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长此以往该如何是好？”
“他以后会想明白的……”梦茹摇着头言道，心里也觉得烦闷。
“你们确实很般配，叔公祝福你们……好了，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再怎么说我也是李家一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身为李家族人当有此觉悟，这也该是我的归宿……”一边摇着头一边说着，李裕话题一转：“今晚就行动吧，到时候帮我收尸。希望能有具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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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朝阳如火球般挂在东南，大明宫的瓦顶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翊善坊旁的街道上，一支冗长的队伍迤逦向南。龙辇已经进了宫门，可是队尾还在修政坊踏踏而行。
丹凤门后宽阔平坦的道路两旁，熙来的宫人们肃然站立，皆是双手垂握在小腹前，微低着头目视脚下路面。
龙辇上的李漼半眯双眼似睡似醒，他太累了。半夜里，刘行深的探子跑去报信，川东一支流民造反了，此时以然逼近潼关。杨枢密在一边喋喋赘语，李漼无奈的听着，睡梦中被吵醒的滋味真的很烦人。
天不亮就从乐游原出发，这会实在扛不住了，不时地头晕眼花犯迷糊。怎么还没到？
“跑快点，想什么呢？”李漼揉着太阳穴，喝骂着一众抬辇的宫人。
“大家，您莫生气，马上就到了。”杨枢密使馋着脸讨好到：“您是去处理公务还是麟德殿看曲？”
“咸宁殿，朕乏了。”厌恶的看了眼天色，不就是一个土包子造反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才灭了庞勋，军队士气正高，还愁灭不了一群流民？
“潼关驻了多少兵？华州驰援到了吗？”还是安排一下的好，毕竟不能给流民跑到长安城下吧。
“要不还是把韩中尉找来？军队这块臣不熟……”杨枢密有些心虚的看了眼皇帝陛下。
“你去吧，叫他去咸宁殿。不必着急，我先眯会。”李漼再次闭上了眼，高大的后背斜靠在龙辇上，一时间没了声息。
潼关东南不到两百里，梦茹三人终于跟德隆先生会合了。坐骑累得够呛，白鹰的那匹嘴边都冒出了白沫子。毕竟只是山地马不善赶路，速度一快就吃不消了。
中军帐里李裕正襟危坐，听着梦茹打听来的消息，心里盘算着。
“叔公，你怎么看？高骈会来吗？”梦茹看李裕半天不言语，不由得出声问道：“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高骈本人不一定来，很可能派一支人马前来协助，他此刻在西川也脱不开身。”
“我这边也有个消息，李国昌派来了五百精骑兵。就是绞杀庞勋的那支，单兵能力超级强悍，弓马骑射以一当百。据斥候的消息，他们已经进了潼关。”李裕慢慢说着，眉头也随着慢慢的越皱越紧。
“潼关有多少驻军？”白鹰也是着急的问到。看了眼梦茹，眼里全是担忧：“看来不能硬抗，需想个万全之策。”
“战场之上哪来的万全之策？我们主要面对的并不是人，而是天险雄关。”梦茹不同意白鹰的说辞，普通军队对于她来说不足为患。但是李裕他们却不同，天堑雄关对于军队来说是最大的障碍。
“这一仗必须打！哪怕全部战死在潼关之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次没有活路只是一条不归路。所以，尽量的保存这些灾民，开战时我带着巴中子弟冲在前面。”李裕说到这里，看向梦茹：“梦娘，你带着白鹰、小侠，护着这些灾民，在我失败之前撤走。如果，我挡不住沙陀骑兵，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帮我挡住他们，告诉灾民们，一直往东南跑，到了浙东就安全了。”
“叔公，何必呢？不如就此退去，跟我们去霸源，那边都准备好了。”白鹰心里难过，实在不忍再往下想。
李裕没回答白鹰，而是继续对着梦茹言道：“还有就是燕子，叫她跟着你吧。如今我已再无牵挂，李漼想叫我死，那就死给他看。李唐社稷以病入膏肓，任何人都回天无力了，家没了，如今国也快亡了，再独活于世也无任何意义。呵呵呵……”苦笑连声，李裕眼中泪花隐现：“居然还有泪为它而流，我还真是软弱啊。”
“叔公……”梦茹哽咽着，无言的看着李裕。自己真是没用，就这么看着叔公去送死，竟然无能为力。
“梦娘啊，不要难过，还没打呢哭什么？鹿死谁手尤为可知，即使死也要扒下他们一层皮。”德隆先生微笑着，傲然的挺直了后背，轻轻拍了下梦茹的头发：“还是说说后续的问题吧。”
“叔公请讲”。梦茹恭敬的言道。
“我那几位本家都是些鸡鸣狗盗之流，你切不可为了他们牺牲自己，如今事已至此，自当为你们自身考虑。”顿了一下，李裕加重语气：“我这里有个算计，梦娘，如果信得过叔公就按我说的做。”
梦茹疑惑：“难道是？叔公叫我们现在就离开么？”
“不。那样就便宜他们了，我想叫你去找李漼。把密昭给他，密令你留着。”仰头看着天际，尽量的不叫泪水滑落：“既然注定要败亡，那就帮他们加把柴，让这把火烧的更猛烈些吧……”
白鹰不解地问道：“那还留着密令有何用？”
梦茹听懂了：“叔公的意思是密令可保我们的性命，是吧叔公。”
“正是此意，想必经此事后，李漼得了密昭，也该放下心了。你们有密令在身，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威胁，可是对于那几位来说意义却不同。万一有漏网之鱼，他也会投鼠忌器，你们也算是留了个后手。”
“叔公，梦娘实在是心里难受。还是恳请叔公三思，跟他们赌气不值得。”梦茹再次劝着李裕，同时看了眼刚刚走来的燕子。继续对李裕言道：“我已与白哥定下了终身，只待阿娘三年之期满了就成亲。以后您就是我们的父亲，跟我们一起共享天伦难道不好么？”
燕子惊喜地看着梦茹与白鹰，上前拉着梦茹手臂：“梦姐姐，恭喜你了。”
只有小侠脸色难看至极，像是死了亲娘一般，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几转，哗地流了下来。抬手抹了把脸，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低声的啜泣着，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几人都看见了小侠的动作，大家反应各不相同。李裕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长此以往该如何是好？”
“他以后会想明白的……”梦茹摇着头言道，心里也觉得烦闷。
“你们确实很般配，叔公祝福你们……好了，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再怎么说我也是李家一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身为李家族人当有此觉悟，这也该是我的归宿……”一边摇着头一边说着，李裕话题一转：“今晚就行动吧，到时候帮我收尸。希望能有具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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