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锁麟囊（四）
可那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感情，他们身份悬殊，所求也大相径庭，注定要走上不同的道路。隐忍、克制，是沈渊从小就学会的东西，大家族的女孩自幼便由家族女性长辈教导，要素净心性，不与男子过从亲密。沈渊不需要，冷香阁中无数盛开又凋零的生命用鲜血与眼泪教会了小阁主，可惜白云苍狗，这个女孩避免不了长大，然后遇见某个男子，唤醒她被尘封的情欲，致使她也踏进人间的爱恨情仇。
“神明与天同寿，人与之相比渺小如蝼蚁，二者的感情怎能相提并论。”崔贵妃不信鬼神，花魁以神仙作比，凌三皇子自然有的是道理反驳：“况且若世上真有神明，也是触手不可及，你我都是凡夫俗子，虚无的信仰与真切陪伴在身边的人，阿晏认为，哪个才是更可靠的？”
花魁一时语塞，只好用长生观中旧话作答：“公子心直口快，晏儿却不敢苟同，信与不信本是图个安心……罢了，怪我，不该拿神仙真人出来作例，当真是罪过。”
绯月和绯云都没能跟来，花魁娘子无人可使唤，桌上只有隔夜茶，断断不能用来喝的。正巧此时响起敲门声，秋筱姑娘不请自来，领着小丫头奉上新沏的热茶和两笼点心。
“茶是正山小种，给姐姐暖身子。这个黑的是墨子酥，白的是米枫糕，里面加了松子仁儿。”盛秋筱亲手将东西摆上桌，食盒打开芳香四溢，点心色彩黑白分明，倒是很能抚平两人现在的心境。
“下面这盒是醪糟圆子，是我做的。”秋筱又道，“酒窖的柳师傅去厨房煮酒酿元宵，看见我也在，就给了我一罐，味道真是不错，比夏天吃着还好。”
微醺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盛秋筱当真花了心思，醪糟圆子一碗只撒了花生芝麻，另一碗则浇上浓稠的桂花蜜，两边都能投其所好。沈渊有意叫盛秋筱坐一坐，头牌娘子却笑吟吟称，外面天快黑了，自个儿得先去准备舞蹈。
“你看看，整个冷香阁中，估计也只有她，能将伺候人做得这么开心。”送走了盛秋筱，花魁娘子回身坐下，如是感叹，“我娘还说，秋丫头小时候桀骜不驯，两个妈妈都被她咬过。真是世事无常……其实也好，我要能和她一样，乐天安命，知世故而不世故，今天也就不会难过了。”
折扇公子道：“你能有她常伴左右，我也安心许多。都说吃甜食可以令人心情愉悦，既然她送来了，你不妨尝一尝。”
凌亦珩还记得，上次见到那位盛秋筱姑娘时，她是代替花魁来求自己的，次日自己点了醪糟圆子，可见她是记下了。想想也奇怪，墨觞鸳珍爱女儿，还有东宫那位兜底，花魁的用度都是上乘，又有汤药调理，身体日渐康健才合理，可在凌亦珩印象中，她越发清瘦，比之去年看着还要病弱。
是哪里出了问题？三皇子暂时想不通，就见小阁主摇摇头，将盛着糯米圆子的青花瓷碗推远了。
“这是第三次了，她们都以为我伤心过度，怕我想不开绝食。我回来时，秋筱就带着点心到房中探望，午饭时又来请，都被我拒了。”沈渊知道盛氏一腔好意，连自己的两个丫鬟也劝了好几回，“她这是以为你我有情，趁着你在，想我会看在你的面子，吃点东西。”
上午是现磨的芡实糕，午饭送了菰米百合，蟹粉鱼圆豆腐羹，并一盅清心润肺汤，盛秋筱劝了足足一刻钟，花魁就是不肯进食，最后只能原样带回去。沈渊还特意吩咐盛氏，这事儿不需要让夫人知道，自己尚未拿定主意，不想先传得沸沸扬扬。
“她对你有心，你再不好受，也别让她白忙一场。”盛头牌真心实意，凌三皇子亦为之动容，“其实我猜得到……阿晏，我想你比我更懂得，一往情深和一厢情愿，完全是两回事。”
他到底没能忍住，委婉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墨觞花魁是什么人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荣华富贵受用得，饥寒交迫也熬出过，姹紫嫣红还是枯枝朽木，在她眼中无甚区别。西北没有传来噩耗，冷香阁也安逸如常，沈涵与墨觞鸳皆太平，唯一能够成为小阁主破绽的，只有让她动了心的人。
或许花魁娘子不会承认，甚至会恼怒，将自己赶出去，可凌亦珩不想再装糊涂，一直以来他以为那个男子是摆设，只不过墨觞鸳和沈涵怕姑娘孤独终老，才挑了那么个无名之辈，别无可选时拿来垫背。这种想法十分阴暗卑鄙，更容易挨骂，他也不怕，只怕花魁娘子假戏真做，将那个人放在心里。
她是西北的女儿，是皇室的亲眷，真正的天之骄女，做什么只能屈就许配一个乐师。凌亦珩最瞧不起太子的正是在此，将凤凰拉下泥潭，又不干脆斩断她的羽翼，就让她以为自己命该如此，然后失去傲骨，甘愿为人棋子。
每每念及这层，三皇子对墨觞夫人的好感就更多些，她没遂了那位的意，保全了凤凰的骄傲，还纵容出一个姓离的。和鸣殿里妖魔横行，在座的好歹也算一家人，个个为了利益勾心斗角，倒不如市井妇人有情有义。
“你……在说什么？”
花魁的反应比折扇公子预期中好许多，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反唇相讥，只用最平淡的语气假装没有听懂。他看着女子泪光未干的双眼，似乎从中解读出了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情绪。
好像真的失算了，折扇公子恍然。他是民间人家的纨绔，墨觞晏是青楼的花魁，冷香阁隐瞒得那样好，他是从哪儿得知，花魁有心上人？
罢了，她要疑心便疑心吧。
“我在说，墨觞姑娘自诩看破红尘，为何要作茧自缚，为情所困。”折扇公子索性摊牌：“我知道，阿晏有一心上人，在城郊经营乐馆，在其名下还有一间香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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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与天同寿，人与之相比渺小如蝼蚁，二者的感情怎能相提并论。”崔贵妃不信鬼神，花魁以神仙作比，凌三皇子自然有的是道理反驳：“况且若世上真有神明，也是触手不可及，你我都是凡夫俗子，虚无的信仰与真切陪伴在身边的人，阿晏认为，哪个才是更可靠的？”
花魁一时语塞，只好用长生观中旧话作答：“公子心直口快，晏儿却不敢苟同，信与不信本是图个安心……罢了，怪我，不该拿神仙真人出来作例，当真是罪过。”
绯月和绯云都没能跟来，花魁娘子无人可使唤，桌上只有隔夜茶，断断不能用来喝的。正巧此时响起敲门声，秋筱姑娘不请自来，领着小丫头奉上新沏的热茶和两笼点心。
“茶是正山小种，给姐姐暖身子。这个黑的是墨子酥，白的是米枫糕，里面加了松子仁儿。”盛秋筱亲手将东西摆上桌，食盒打开芳香四溢，点心色彩黑白分明，倒是很能抚平两人现在的心境。
“下面这盒是醪糟圆子，是我做的。”秋筱又道，“酒窖的柳师傅去厨房煮酒酿元宵，看见我也在，就给了我一罐，味道真是不错，比夏天吃着还好。”
微醺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盛秋筱当真花了心思，醪糟圆子一碗只撒了花生芝麻，另一碗则浇上浓稠的桂花蜜，两边都能投其所好。沈渊有意叫盛秋筱坐一坐，头牌娘子却笑吟吟称，外面天快黑了，自个儿得先去准备舞蹈。
“你看看，整个冷香阁中，估计也只有她，能将伺候人做得这么开心。”送走了盛秋筱，花魁娘子回身坐下，如是感叹，“我娘还说，秋丫头小时候桀骜不驯，两个妈妈都被她咬过。真是世事无常……其实也好，我要能和她一样，乐天安命，知世故而不世故，今天也就不会难过了。”
折扇公子道：“你能有她常伴左右，我也安心许多。都说吃甜食可以令人心情愉悦，既然她送来了，你不妨尝一尝。”
凌亦珩还记得，上次见到那位盛秋筱姑娘时，她是代替花魁来求自己的，次日自己点了醪糟圆子，可见她是记下了。想想也奇怪，墨觞鸳珍爱女儿，还有东宫那位兜底，花魁的用度都是上乘，又有汤药调理，身体日渐康健才合理，可在凌亦珩印象中，她越发清瘦，比之去年看着还要病弱。
是哪里出了问题？三皇子暂时想不通，就见小阁主摇摇头，将盛着糯米圆子的青花瓷碗推远了。
“这是第三次了，她们都以为我伤心过度，怕我想不开绝食。我回来时，秋筱就带着点心到房中探望，午饭时又来请，都被我拒了。”沈渊知道盛氏一腔好意，连自己的两个丫鬟也劝了好几回，“她这是以为你我有情，趁着你在，想我会看在你的面子，吃点东西。”
上午是现磨的芡实糕，午饭送了菰米百合，蟹粉鱼圆豆腐羹，并一盅清心润肺汤，盛秋筱劝了足足一刻钟，花魁就是不肯进食，最后只能原样带回去。沈渊还特意吩咐盛氏，这事儿不需要让夫人知道，自己尚未拿定主意，不想先传得沸沸扬扬。
“她对你有心，你再不好受，也别让她白忙一场。”盛头牌真心实意，凌三皇子亦为之动容，“其实我猜得到……阿晏，我想你比我更懂得，一往情深和一厢情愿，完全是两回事。”
他到底没能忍住，委婉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墨觞花魁是什么人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荣华富贵受用得，饥寒交迫也熬出过，姹紫嫣红还是枯枝朽木，在她眼中无甚区别。西北没有传来噩耗，冷香阁也安逸如常，沈涵与墨觞鸳皆太平，唯一能够成为小阁主破绽的，只有让她动了心的人。
或许花魁娘子不会承认，甚至会恼怒，将自己赶出去，可凌亦珩不想再装糊涂，一直以来他以为那个男子是摆设，只不过墨觞鸳和沈涵怕姑娘孤独终老，才挑了那么个无名之辈，别无可选时拿来垫背。这种想法十分阴暗卑鄙，更容易挨骂，他也不怕，只怕花魁娘子假戏真做，将那个人放在心里。
她是西北的女儿，是皇室的亲眷，真正的天之骄女，做什么只能屈就许配一个乐师。凌亦珩最瞧不起太子的正是在此，将凤凰拉下泥潭，又不干脆斩断她的羽翼，就让她以为自己命该如此，然后失去傲骨，甘愿为人棋子。
每每念及这层，三皇子对墨觞夫人的好感就更多些，她没遂了那位的意，保全了凤凰的骄傲，还纵容出一个姓离的。和鸣殿里妖魔横行，在座的好歹也算一家人，个个为了利益勾心斗角，倒不如市井妇人有情有义。
“你……在说什么？”
花魁的反应比折扇公子预期中好许多，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反唇相讥，只用最平淡的语气假装没有听懂。他看着女子泪光未干的双眼，似乎从中解读出了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情绪。
好像真的失算了，折扇公子恍然。他是民间人家的纨绔，墨觞晏是青楼的花魁，冷香阁隐瞒得那样好，他是从哪儿得知，花魁有心上人？
罢了，她要疑心便疑心吧。
“我在说，墨觞姑娘自诩看破红尘，为何要作茧自缚，为情所困。”折扇公子索性摊牌：“我知道，阿晏有一心上人，在城郊经营乐馆，在其名下还有一间香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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