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女儿红（三）
沈涵，沈涵……西北的遗孤，沈渊的亲兄长。
无心插柳柳成荫，凌三皇子借口金兰聊解脱相思，熟料他们真是兄妹。
激动之余，凌亦珩也开始犯嘀咕：沈小姐幼年离家，不知道实情也在情理之中，沈涵可是在西北长大，前因后果他必定一清二楚，却从未表露过分毫。
好个沈小将军，藏得可真深啊。
怎么，担心两个没有爹娘的孩子本就孤苦，若军功之上再加显赫出身，会被有心人盯上？凌亦珩觉得这解释得通，沈小将军运筹帷幄，多年来低调行事，肯定是为了保护他那颗掌上明珠。
沈氏根基动摇，他能自保至今已经难得，招摇过度只会让漂泊在外的小姐置身险境。红眼病们奈何不了镇远将军，主意便要打到女流之辈身上——东宫不就是这样做的么？只不过棋输一着，让墨觞鸳截胡，沈涵才没变成砧板鱼肉，还能开开心心在他的西北待着。
马车离瑞王府越来越近了，凌亦珩却开始头疼，真假都不重要，他喊着让马夫停车，和肃谨说，自己难受得很，需得找个地方坐坐，醒了酒再回去。
长随当然疑惑极了，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给主子找地方。街上人倒不少，大多是外出祈福归来，放眼望去，路边有很多小店供应宵夜，能开间屋子歇脚的却没有几个。
绕了约莫两盏茶，凌三皇子的马车停在一间挂着风筝的店铺前，炭火温度透过门帘涌出，带着桂花独特的甜腻气息，暖黄色灯火通明，组合在一起，过客们无论新朋还是旧友，游子抑或离人，都恰到好处地得到某种慰藉。
是了，凌亦珩想起来，那三日……那三日，自己就是在这儿，陪着义妹吃过桂花元宵。
肃谨还去买了松子穰蜂糕，那只狐狸喜欢甜食，喜欢到像是一种偏执，听盛秋筱说，她平日在楼里也总是点心不离口，奇怪的是还不会发福，虽然不是病态的那种瘦，可脸上缺少血色，看上去多少有点叫人心疼。
凌亦珩已经顾不上蓉儿如何，其实也是想不起来，只记得听她问出那句“被褥”之后，自己心里没来由地开始不畅快，仿佛在被胁迫。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三皇子选择回避，只劝蓉儿安分，放宽心肠方可太平度日，曾经的承诺也一分不会少。似乎还有些话，他实在记不清了，总之最后任凭侍女如何哭闹，他都没有再作理睬，全留给下人处理。
不难想象，仅凭肃谨是无法管制蓉儿的，肯定还有日辉在一旁按着刀柄，冷着脸震慑，才能让这个通房侍女停下脚步、闭上嘴，迈回到门槛后。脚步声窸窸窣窣，似乎是鞋掉了，可蓉儿向来注重外表，可想而知，她当时难过至极，什么都顾不得。
临走前，三皇子注意到，梳妆台上有只桃子，圆润饱满，厚实水灵，顶着潋滟喜庆一点红。也是廿七旧俗了，寓意“逃”，让老人家躲过灾厄。早上他亲口吩咐厨房的，蓉儿待遇如旧，不许有所苛待，现在亲眼见到这只桃子，他也能放下心来。
无所谓了，至少表面上的东西没少，其余就算有所纰漏，权当是给蓉儿一个教训，等过去这阵子都可以补回来。
桂花元宵上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汤色被蜜糖染成微微淡黄，一个个洁白园子浮在表面，相间撒着枸杞嫣红。凌三皇子的记忆有点模糊，上次来时好像没有枸杞子吧？有个人还专门说她不喜欢吃枸杞，所以这家特别钟爱……
罢了，有就有吧，她若是介意，将来成了主母，别说一颗枸杞，就算这辈子不想吃到稻米都不算难事。
凌三皇子沉浸在这场美梦中，全然不觉肃谨已经坐立两难，眼看着自己的主子脸上挂满痴笑，仿佛被什么东西勾走魂魄，手里还捏着一只陶瓷勺子，戳在汤圆表面，水磨糯米皮儿都快被压穿了。
这一天的经历过分铭心，人又坐在充满回忆的店铺中，凌亦珩的思绪没办法不飘到九霄云外。若非见过了蓉儿，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与周公相会，醒来不过一枕黄粱。
幸哉幸哉，一切都是真的，藤萝饼也是真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滋味还萦绕在唇齿间。
“主子，夜里风大，人也不干净，咱们还是早点回吧。”
再繁华的夜市也会归于落幕，大街上嘈杂声声逐渐平息，元宵店里的客人也三三两两离开，凌三皇子还在神游不知何方天外。肃谨终于看不过眼，躬身上前低声道。
“喔……走吧。”凌亦珩如梦初醒，令他回过神的却不是长随提点，而是早就冷透了的桂花元宵，汤汁冰到牙齿，三皇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想了太多不着边际的事儿。
也好，也好，肚腹中难受些，头脑的痛苦或许可以得到缓解。如是想着，凌亦珩将元宵汤一饮而尽，圆滚滚的糯米团子被剩在青花瓷碗中，鱼戏莲叶的图案做粗糙，却不失市井野趣，尤其那莲花蕊芯鹅黄娇嫩，叫人看了便觉欢喜。
肃谨没有胡说，外面的确风大，将凌三皇子衣袍吹起，倒有几分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意味。车厢里有炭火取暖，早已不是昨日蓉儿燃的那炉，换了更上乘的银霜炭，门窗紧闭也不觉呛人。
车夫行得稳当，凌亦珩还是头痛难忍，只得在心里将盛秋筱又暗骂一遍，而后紧闭双眼，灌几口茶，边发誓这个月坚决不再饮酒，边烦恼待会儿回府，若有人通报蓉儿如何，是否还要应付。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小时候不相信，身在其中才知道这句话一点不假。凌三皇子开始胡思乱想，寻摸起某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譬如他的父皇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如何做到不头疼。
腹诽归腹诽，毕竟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凌亦珩还是决定，不能听凭蓉儿自生自灭，倘若自己外出这段时间，她又闹出什么变故，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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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柳成荫，凌三皇子借口金兰聊解脱相思，熟料他们真是兄妹。
激动之余，凌亦珩也开始犯嘀咕：沈小姐幼年离家，不知道实情也在情理之中，沈涵可是在西北长大，前因后果他必定一清二楚，却从未表露过分毫。
好个沈小将军，藏得可真深啊。
怎么，担心两个没有爹娘的孩子本就孤苦，若军功之上再加显赫出身，会被有心人盯上？凌亦珩觉得这解释得通，沈小将军运筹帷幄，多年来低调行事，肯定是为了保护他那颗掌上明珠。
沈氏根基动摇，他能自保至今已经难得，招摇过度只会让漂泊在外的小姐置身险境。红眼病们奈何不了镇远将军，主意便要打到女流之辈身上——东宫不就是这样做的么？只不过棋输一着，让墨觞鸳截胡，沈涵才没变成砧板鱼肉，还能开开心心在他的西北待着。
马车离瑞王府越来越近了，凌亦珩却开始头疼，真假都不重要，他喊着让马夫停车，和肃谨说，自己难受得很，需得找个地方坐坐，醒了酒再回去。
长随当然疑惑极了，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给主子找地方。街上人倒不少，大多是外出祈福归来，放眼望去，路边有很多小店供应宵夜，能开间屋子歇脚的却没有几个。
绕了约莫两盏茶，凌三皇子的马车停在一间挂着风筝的店铺前，炭火温度透过门帘涌出，带着桂花独特的甜腻气息，暖黄色灯火通明，组合在一起，过客们无论新朋还是旧友，游子抑或离人，都恰到好处地得到某种慰藉。
是了，凌亦珩想起来，那三日……那三日，自己就是在这儿，陪着义妹吃过桂花元宵。
肃谨还去买了松子穰蜂糕，那只狐狸喜欢甜食，喜欢到像是一种偏执，听盛秋筱说，她平日在楼里也总是点心不离口，奇怪的是还不会发福，虽然不是病态的那种瘦，可脸上缺少血色，看上去多少有点叫人心疼。
凌亦珩已经顾不上蓉儿如何，其实也是想不起来，只记得听她问出那句“被褥”之后，自己心里没来由地开始不畅快，仿佛在被胁迫。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三皇子选择回避，只劝蓉儿安分，放宽心肠方可太平度日，曾经的承诺也一分不会少。似乎还有些话，他实在记不清了，总之最后任凭侍女如何哭闹，他都没有再作理睬，全留给下人处理。
不难想象，仅凭肃谨是无法管制蓉儿的，肯定还有日辉在一旁按着刀柄，冷着脸震慑，才能让这个通房侍女停下脚步、闭上嘴，迈回到门槛后。脚步声窸窸窣窣，似乎是鞋掉了，可蓉儿向来注重外表，可想而知，她当时难过至极，什么都顾不得。
临走前，三皇子注意到，梳妆台上有只桃子，圆润饱满，厚实水灵，顶着潋滟喜庆一点红。也是廿七旧俗了，寓意“逃”，让老人家躲过灾厄。早上他亲口吩咐厨房的，蓉儿待遇如旧，不许有所苛待，现在亲眼见到这只桃子，他也能放下心来。
无所谓了，至少表面上的东西没少，其余就算有所纰漏，权当是给蓉儿一个教训，等过去这阵子都可以补回来。
桂花元宵上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汤色被蜜糖染成微微淡黄，一个个洁白园子浮在表面，相间撒着枸杞嫣红。凌三皇子的记忆有点模糊，上次来时好像没有枸杞子吧？有个人还专门说她不喜欢吃枸杞，所以这家特别钟爱……
罢了，有就有吧，她若是介意，将来成了主母，别说一颗枸杞，就算这辈子不想吃到稻米都不算难事。
凌三皇子沉浸在这场美梦中，全然不觉肃谨已经坐立两难，眼看着自己的主子脸上挂满痴笑，仿佛被什么东西勾走魂魄，手里还捏着一只陶瓷勺子，戳在汤圆表面，水磨糯米皮儿都快被压穿了。
这一天的经历过分铭心，人又坐在充满回忆的店铺中，凌亦珩的思绪没办法不飘到九霄云外。若非见过了蓉儿，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与周公相会，醒来不过一枕黄粱。
幸哉幸哉，一切都是真的，藤萝饼也是真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滋味还萦绕在唇齿间。
“主子，夜里风大，人也不干净，咱们还是早点回吧。”
再繁华的夜市也会归于落幕，大街上嘈杂声声逐渐平息，元宵店里的客人也三三两两离开，凌三皇子还在神游不知何方天外。肃谨终于看不过眼，躬身上前低声道。
“喔……走吧。”凌亦珩如梦初醒，令他回过神的却不是长随提点，而是早就冷透了的桂花元宵，汤汁冰到牙齿，三皇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想了太多不着边际的事儿。
也好，也好，肚腹中难受些，头脑的痛苦或许可以得到缓解。如是想着，凌亦珩将元宵汤一饮而尽，圆滚滚的糯米团子被剩在青花瓷碗中，鱼戏莲叶的图案做粗糙，却不失市井野趣，尤其那莲花蕊芯鹅黄娇嫩，叫人看了便觉欢喜。
肃谨没有胡说，外面的确风大，将凌三皇子衣袍吹起，倒有几分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意味。车厢里有炭火取暖，早已不是昨日蓉儿燃的那炉，换了更上乘的银霜炭，门窗紧闭也不觉呛人。
车夫行得稳当，凌亦珩还是头痛难忍，只得在心里将盛秋筱又暗骂一遍，而后紧闭双眼，灌几口茶，边发誓这个月坚决不再饮酒，边烦恼待会儿回府，若有人通报蓉儿如何，是否还要应付。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小时候不相信，身在其中才知道这句话一点不假。凌三皇子开始胡思乱想，寻摸起某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譬如他的父皇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如何做到不头疼。
腹诽归腹诽，毕竟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凌亦珩还是决定，不能听凭蓉儿自生自灭，倘若自己外出这段时间，她又闹出什么变故，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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