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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迷踪(二)

小说:江山一赴作者:如墨在腾字数:5429更新时间 : 2021-02-15 11:45:00
  混乱嘈杂的鼎天楼仿佛在少女将剑抵在莫庭声身前时产生了一瞬安静,莫庭声微微垂目,看了一眼闪着寒光的剑锋,然后抬起头来,他的唇畔勾出一丝嘲弄的微笑。

  看清他笑容的一刻,任殊面色大变,她默念了一声不好,脚尖用力一点,往后跳去。几乎同时,她脚下所踩的桌子连同铺在上面垂地的桌布一同崩裂开来,一个躲在其中的男子举剑刺出,任殊险险避开。

  男子挥剑再刺,任殊被他偷袭,措手不及,匆匆招架了几下,便被击退数步,方才稳下身形。莫庭声看没能伤到她,有些失望的冷笑道:“姑娘这也能避开,还真是可惜。”

  任殊却不顾理他,只把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刚才偷袭她的人,那是个枯瘦的看不出年纪的男子,握着剑的手腕只有干皱皱的皮包骨头,细长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盯着任殊。

  苏沈与庄崖也带着戒备的看向眼前,此时楼下百花会的人已跑到了楼上,剑拔弩张之际,任殊是最先动的那个,她轻呼了口气,然后便身形如飞,持剑攻向那干瘦男子。两人兵刃相交,轻脆的撞击声仿佛点燃了整个鼎天楼的,楼中顿时大乱起来。只见十数把刀剑都向苏沈与庄崖砍来,两人且战且避。只听刀剑交锋之声,桌椅翻倒之声乱作一团,苏沈刚将一人掀翻到了栏杆之外,突然便看到那头陀仍是拿着两把戒刀迎面砍来,苏沈躲避不得,只好也翻身跳下楼去。他刚落在一楼大厅之中,来不及稳下身形,便抬头看去,视线中头陀也持刀跳下,然而他还在空中,从苏沈身后一道红色的长鞭便如闪电般掠出,打在那头陀脸上,让他直接跌落在地。

  苏沈回头,出手的正是苍沁,她还穿着戏服,一旁苍泽也站过来看向乱作一团的楼上道:“沉璧兄,这是怎么回事。”此时,又有许多人追下楼来,苏沈摇头道:“与这鼎天楼有些仇怨,苍兄你们先走,回头我再说给你们听。”苍泽却朗声笑道:“既是仇怨,作为朋友怎能袖手旁观。”一旁苍沁挥鞭笑道:“就是,我还要和沈妹妹请教武功呢。”

  不待苏沈说话,鼎天楼之人已抢到身前,苍沁与苏沈连忙出手,打成一团。苍泽则跑到戏台后,又带着戏班里众人拿了武器出来帮苏沈,追下来的人本就少,没一会便被苍泽与苏沈等人杀散了。楼上庄崖也注意到楼下的变化,翻身一跃而下,落在苍泽身边拱手笑道:“苍泽兄,多谢了。”苍泽挥手道:“他们人多,我们先离开此处再说。”苏沈点了点头,向楼上喊道:“丫头,先走。”

  楼上听不到回话,只看到两道身影踩在栏杆上,飞檐走壁的厮杀,灯火照耀着剑刃的寒光,楼上的鼎天楼众人根本不敢靠近,任殊越打越来了兴致,使出浑身气力,身法剑影都让楼下仰头所看的众人目不暇接。

  苍沁眼尖,寻了个机会,长鞭一挥,打在枯瘦男子腿上,让其脚步一跌,退回游廊之中,任殊正想追击,便听到苏沈的喊声:“丫头,回来。”她只好收了剑,跳了下来,那边苍泽已带人打散了本把着门的人,推开门喊道:“先走!”苏沈三人连同苍氏戏班众人都匆忙往外跑了出去,只见此时外面虽然天黑,但也有些混乱,刚才逃出来的寻常顾客,都四散乱跑。苍泽向苏沈三人道:“一会官兵就要来了,被他们抓了就麻烦了,先跟我来。”庄崖向苏沈看了一眼,苏沈点了点头,然后众人忙跟上苍泽,在夜色中跑了一阵,七转八转,方进了一个巷子的小院里。苍泽关了门道:“这是我前两年在贺州买的一个小宅子,先进去。”众人进了屋中,苍泽让戏班里众人先行修整,自己则带着苍沁招呼苏沈三人到了后院中。

  原来这宅子是两进两出,后院还有几间小小的屋子,苍泽请苏沈三人坐了,点了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鼎天楼怎么和你们打了起来,他们还有这么多会武之人。”苏沈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啊,苍兄可听说过百花会?”苍泽点头道:“自然听过,这百花会是这些年新起的一个民间帮派,人数众多,什么都做。我们这样行走江湖的戏班,在乡野倒是常听闻。”苏沈道:“这就是了,我们两家不是做生意的么,今年年初,两家商队从洛川回京路上被百花会劫了,家里人害怕这百花会是路上的地头蛇,不敢招惹,便按下了此事。我们几个年轻气盛,便跑去洛川要查明白这百花会是何来路,在洛川便和他们在花船上打了一架,查到他们和鼎天楼有密切关系,这才结下了梁子。在南凓丫头又被他们偷袭中毒,我们休养好了才一路追到贺州来。”苍泽闻言思索了片刻方才笑道:“看来沉璧兄当初在洛川,问我鼎天楼之事并非随意而问啊。”苏沈笑道:“当时毕竟刚结识,你们又在鼎天楼中唱戏,并不清楚鼎天楼与你们戏班的关系,所以不敢实言,还请苍兄莫要怪罪。”苍泽摆手道:“当时我们也是初见,自然理解,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百花会劫了你们的商队,当初为何不报官呢?”苏沈笑了一声道:“苍兄毕竟不是我们商贾之人啊。”苍泽有些疑惑的与苍沁相视了一眼,然后问道:“这是何意?”苏沈道:“我们做生意的,一怕贼,二怕官。这两个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更何况当初如果报官,衙门不知多久才能抓完这百花会,这期间所要遭来的报复和记恨,我们可承受不住,至于后来,我们和百花会又是打杀,又是放火,只怕报了官,我们要先被抓起来呢。”苍泽失笑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想的简单了。”庄崖此时也在一旁笑道:“行当不同,自然情形不同。”苍泽点了点头,苏沈又向他道:“只是连累了苍兄你们,不知你们准备怎么办?”苍泽笑道:“我们这样行走江湖的还真没什么好怕的,这百花会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苏沈沉吟了一下道:“他们毕竟人多势众,这些日子要不然还是避一避的好。”苍泽摇头道:“这怕是还真不行,戏班好说,我和我妹还有件要事。”苍沁挨着苍泽坐着,轻轻点头道:“过些时间便是冬至,贺州衙门请了许多戏班的优伶名角唱戏,我和哥哥也在其中,这些日子怕还要去排演。”苍泽道:“官府下的命令,我们这样的戏班肯定不能不接。”苏沈道:“那倒是我们害了你们。”

  “莫这样讲。”苍泽倒似是并不在意,神态轻松的笑道:“我们这样的人,无家无业的,讲的就是一个对朋友的义。”听他这样讲,苏沈忙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套了,苍兄之后有什么难处,或是百花会真的找你们的麻烦,我等定倾力相助。”苍泽道:“沉璧兄放心,我在贺州三教九流的朋友众多,我会请他们帮忙打听,若有百花会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好。”苏沈站起身来道:“到时来城西客来楼找我们就好。”

  几人又各自嘱咐了两句,苍泽与苍沁方将三人送出门去,院中冬夜明月,照耀松柏影驳,苏沈三人从前门出去,几人彼此告了别。

  待走的远了,眼见巷静无声,寒风清冽,任殊呵着手从袖中取了张纸递给苏沈,苏沈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任殊道:“这是刚才在鼎天楼从莫庭声袖中落下的,我悄悄在打成一团时捡了。”苏沈将其张开,庄崖也跟着凑过去一起看到,借着月光,只见纸上未写任何字,只是横竖交错的画了几条笔直的线,又用朱笔在其中点了数点。庄崖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任殊踮着脚看了道:“许是乱画的吧,我还当是什么重要东西,和人比着剑还偷偷去捡它。”苏沈摇头道:“既是莫庭声收在袖中的,定然不是乱画,先回去再看吧。”

  三人回了客栈已近亥时,又都打杀了一晚,身上疲乏,先各自睡了。次日清晨,任殊还未睡醒,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坐起身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的问道:“哪位?”

  “三妹,是我。”听出是庄崖的声音,任殊站起身来,披了衣服,打开门道:“做什么,一大早的。”

  她睡眼朦胧,雪腮泛红,相比平日潇洒清秀模样,更有一丝娇艳之感,庄崖不禁看的一痴,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道:“大哥不见了?”

  “啊?”任殊顿时没了睡意,瞪大双眼道:“什么时候?”庄崖道:“就在刚刚,我去他房中找他,本想一起再看看那张画,却发现他不在房中了。”任殊忙和他一起到了隔壁苏沈房中,果然里面空空如也,任殊翻了翻柜子,才舒了口气道:“还好行李在,应当只是有事出去了吧。”

  庄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正想喝,又停了手先递给任殊道:“若是平时,我也不着急,这不是昨日刚出了事,我担心大哥一个人有危险。”

  任殊刚起床,接了茶一饮而尽道:“放心,大哥比我们都更有分寸,我们先等他一会,说不定他就回来了。”庄崖知道苏沈行事向来稳妥,便只好静下心来在客栈中等待,果然到了午后,苏沈便从外面进来,看到庄崖与任殊正在自己房中坐着,他不由笑道:“怎么都跑我屋里来了?”

  庄崖看他进来,忙站起来道:“大哥,你去哪了?”苏沈笑道:“让你们担心了,早上你们都还在睡,我也不好吵醒你们,放心,我就是在城中走一走。”庄崖知道他不会无事闲走,便问道:“有什么发现么?”

  苏沈点了点头,坐下从袖中拿出那张画来道:“我昨晚想着可能是这样,今早便去确认一下,应当不差,你们看。”他在桌上摊开纸道:“这画的是贺州城。”

  “贺州?”任殊仔细看了看,有些疑惑的道。



  “没错。”苏沈指向那横竖交错的几笔道:“这是贺州城中几条街道,这一笔就是我们现在的白勺街。”庄崖接着道:“那这几个朱笔所画的点,就是指具体地方了?”苏沈先点了点头,又锁着眉摇了摇头道:“但我今早骑马去看了看,寥寥几笔,贺州城又这么大,只能看出是哪一片,并无法确定具体是那户人家或是哪家酒楼什么的。”任殊道:“而且,这些地方是什么意思?”庄崖道:“难道是百花会在贺州的据点。”

  苏沈正想讲有可能,突然门外有人敲门,苏沈向任殊使了个眼色,任殊会意起身握住案上的长剑,苏沈过去一把推开门,却看到是这楼中小二,弯着腰向三人笑道:“几位客官,小的打扰了?”苏沈看了看他,然后向后挥了挥手,任殊才松了剑,苏沈向小二问道:“怎么,有事么?”小二笑道:“过些日子不是冬至么,小的想问几位客官是否住到那时。”苏沈笑道:“怎么,你们这冬至客多么?”小二忙笑道:“客官不知,在咱贺州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热闹的紧,回乡祭祖乃至四方乡村的人都会往城中来玩,咱家年年连个吃饭的桌也留不下,几位客官要是留在冬至,小的也好提前帮着备好一桌饭食。”苏沈点头道:“我们住的久呢,你且备下吧。”小二点头笑道:“小的明白,那小的告退。”屋中庄崖则向任殊笑道:“难怪官府要苍泽他们去唱戏,原来这里冬节过的很大。”

  如庄崖所讲,贺州冬至向来繁盛,如今贺州知府邬承光又喜戏曲,因而请了此地许多戏班的名角,要在冬至那天好好热闹一番,这些日子,苍泽他们戏班也不再四处唱戏,两人只往邬承光府上去和其他班子一同排演。

  这天傍晚刚散了,回到他们所住的院中,却看到苏沈来了,正坐在屋中和戏班里的其他人笑着闲谈,见苍泽兄妹回来,苏沈忙起身行礼笑道:“苍兄,几日未见,这些天你可忙了。”苍泽回礼笑道:“正是这样,本想去你们客栈找你喝酒,谁知竟抽不得空。”两人谈笑着坐下,苍泽又道:“沉璧兄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日来这,不会是只找我闲谈吧。”苏沈笑道:“什么事也瞒不过苍兄。”说着他又拿出那张画着贺州的纸递给苍泽道:“苍兄,请看,这是我们那日在鼎天楼所获。”苍泽看了看,思索了片刻方才道:“这像是画的贺州街道。”苏沈拍手笑道:“苍兄好见识,我们想了许久方才想明白,苍兄一看就猜到了。”苍泽摇头笑道:“你们是第一次来贺州,自然不知。我在这这么多年,这些街道都十分熟悉,当然一眼便知。只是,这图是什么意思?”苏沈沉声道:“这正是我来找苍兄的原因,我去了这朱笔所标的地方,也不见什么异样,苍兄在这里江湖朋友众多,我想请苍兄查一查这画上地方,究竟是指什么。”苍泽点头将纸收了道:“好,我明日便广托朋友,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苏沈忙告了谢回去,然而此后几日,眼看城中节日气氛愈发浓厚,苍泽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直到冬至这天傍晚,整个客栈都人满为患起来,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为晚上做好准备。此时突然有人匆匆来客来楼寻找苏沈,请他去找苍泽。

  苏沈到了苍泽的宅中,看到苍泽满面焦急的站在院中,见苏沈进来忙迎上来道:“沉璧兄,大事不好,快进屋。”

  跟着进了屋中,苍泽请他坐下,苏沈便问道:“莫要慌,苍兄你发现什么了?”苍泽锁着眉沉声道:“前几日不是让我查那张纸么,我让许多朋友查了,都没查出什么,直到今日午后,一个做爆竹生意的朋友告诉我,这月有一批人,在贺州城买了大量硝石硫磺,我才想到这两件事可能有关。”

  苏沈猛地站起,他面色看上去有些震惊的道:“苍兄是以为,百花会准备在画中的这些地方埋了火药引燃。”苍泽点头道:“我又看了看画,画上的地方都是城中楼阁密集之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看向苏沈,苏沈与他相视一眼,方才点头低着声道:“如果要做这样的事,那一定会在今日冬至晚上干,此时城中最为人多繁华。”想到此处,他像是忍不住站起身来道:“不能拖延了,最多只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我们得想办法,否则后果不敢想象。”苍泽握拳道:“现在报官来不及了,更何况他们未必能相信我们这些布衣平民。”他取出那张画,向苏沈道:“沉璧兄,你看,画上一共画了五处地方,他们点火不可能派太多人去,我们这些人,或许还能阻止他们。”苏沈看了看道:“我们这边有三个人,可以管到三个地方,其他两个地方就要苍兄你们这边了,但你和苍沁还要去唱戏。”苍泽道:“我们班里的其他人武功一般,不好分开,不过我和苍沁是头两个登台的,他们应该不会在节庆一开始便闹事。”

  “那好。”苏沈点头道:“这里,这里,城北这三处由我们去阻止,城南这两处交给苍兄你们,我现在就回客栈,将此事告诉我二弟他们,然后立刻过去。”苍泽收了纸连忙道:“那就这样,没时间耽搁了,我和阿沁现在必须得先去宁和街准备登台,唱完我们立刻就去城南此处。”

  苏沈抱拳道:“苍兄,这城中无数人的安危,就寄希望于你我了。”苍泽也满目凝重向他道:“沉璧兄,保重。”

  苏沈走出小巷,如血残阳正吐晚霞,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红色,仿佛预示着这个注定不会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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