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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双双

小说:千华之烟雨江南作者:顾小文字数:4247更新时间 : 2020-08-25 13:46:00
一日,若雪携征炆信步而行。

灵隐寺旁,一处画院。轩帘轻掀,屋内无人,正厅摆着一把古琴,里屋飘有阵阵琴声。若雪凝视着正厅的一幅幅悬画,不禁赞赏:“画得真好。”她拉了拉征炆:“雨沐慵荷,还有这幅半山飞雪,也很不错……征炆,你看。”征炆听着琴声,只是淡淡一笑。

此时,二楼,一女子簪着垂珠,依栏道:  “静娴,有客来,还不赶紧招呼。”一紫韵罗衫,清秀婉丽的少女缓缓而来:“不知两位到来,有所怠慢,着实愧疚。”征炆走到古琴旁,拨动了几下琴弦:“临院闻琴,情不自禁而往,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紫衣少女回道:“小女子静娴。”征炆又问:“适前所闻《潇湘水云》,可是姑娘所奏?”静娴对他微微一笑:“莫非公子也懂音律?”征炆点点头,静娴欣喜:“必是那二胡之音,让公子有所困惑吧?”征炆微微一笑,点点头,后谦逊一问:“敢问姑娘,为何加以二胡?”静娴回道:“难得公子有雅兴,还请公子与姑娘来内房稍坐,让姐姐一解公子之惑吧。”

至里屋内房,静娴不紧不慢地煮着新茶,点起幽兰沁香。转眼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她沏好茶:“两位久等了,姐姐素来如此,每每拨弦前,都要沐浴更衣,焚香静坐(如此方能使心境空灵闲适,自然不拘)。”静娴话音恰落,只见堂内幕帘映缀出一身影曼妙的女子,只闻她声调温柔:“娴丫头,还不持琴。”

曲起,提胡低诉,揉弦之下,细若游丝。琴声入境,魂牵梦萦。曲声渐浓,征炆缓缓闭上双眼。曲终,征炆眼角微微浸湿,蹙眉不展:“胡琴,悲而不哀,其音柔和浑厚,所配绝妙。”他感慨了句:“风寻荷柳,微雨如泣,没想到这西子湖畔,竟有那么多为情伤怀之人。”静慧回了句:“情起情落,好似琴起弦落,缘浅缘深,皆天命定数,又何必执念伤感。”征炆问道:“姑娘可是斩断了牵挂,心无所累?”静慧道:“抛却羁绊,埋与心海,从此归于宁静,安度自然。”征炆缓缓一笑:“可弦内之声,却恰恰相反。”静慧不言,只是会心一笑,眉间掠过一缕怀伤。

征炆不禁道:“情之物,天地之涵。人若能置情如物,随意弃舍。那么,人生在世,生而为何?”静慧顺着弦,缓缓一抚:“公子所言极是。有一事,小女子不知该问不该问?”征炆应道:“姑娘请讲!”  静慧问道:“公子为何流泪?”征炆缓缓道:“又闻此声,忧见故人?颦颦烂漫楚楚兮,谁见犹怜……”静慧意会道:“静慧懂了。送公子一言:韶光度春秋,此情莫长留。红尘之事,勿要执念。”她说完,转身离去。征炆喃喃道:“执念……长留……”

一旁,若雪急道:“你,你还好吧?”征炆拭去泪水,对她淡淡一笑:“没事,只是这曲子,让人有些伤感罢了。”谢过静娴,两人离画院而去。征炆与静慧的对话,若雪字字记心,她甚是生气:“他始终惦记着林蓉,不能释怀”

西子湖畔,若雪不禁停下脚步:“征炆,我想见一见夏林蓉。”她吃醋道:“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何等倾国倾城?”征炆回道:“她何来倾世容颜,她只是一普通的姑娘。”若雪一脸怨怼:“普通姑娘,让你如此念念不忘?我看未必。”她转而愁眉:“你如此多情,精于音律。又会吟弄风月,是个雅士清流……还要日日结交官绅商贾,会遇见许许多多‘色艺超俗’的女子。我……我如何才能拴住你的心?”她一脸楚楚,凝视着征炆。

征炆一笑:“结交官绅商贾,无非逢场作戏。吟风弄月,度曲染墨,也只是俗世消遣。何况这一切,皆非合我本心。”他叹了一声气:“在爹爹看来,我于情于理,应将心神投于程朱陆王,精于理学,为官入仕。可是……如今世道向背,入仕为官,经营八表,已成缪谈,不如一生清流,浪迹于尘世乡野。”他说完,不禁望向“何添风墅”,清郁难捱:“我误你芳华,一生愧欠,如何释然。”若雪擎着泪:“征炆,为什么萍水之缘却胜过青梅竹马,我不甘心。”征炆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天意难全,若有来世,我会化作春泥、化作夏雨、化作秋露、化作冬梅、一生相赎……”若雪抱住他:“什么来世,我不要来世,我只今世……我不要你忘记她,只要你心里能装下我,就够了。”

刚回慕府,征炆只觉身体虚空,不禁停下步伐。他望着若雪,只觉她虚晃分做几人。他又摇了摇头,望向长空,不禁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整整七日,征炆晕厥未醒。

若雪与涵韫,时刻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四月整日诵经念佛,祈求佛祖保佑;慕玠四处差人寻医问药……慕府上下忙得不可开胶。

一日,太医院一郎中匆匆而至,一番望闻问切后,银针入刺,火罐又辅。

慕玠心切问道:“修老,究竟是何病?”修郎中只是道:“慕大人,修某行医几十年,所见疑难之症不胜枚举,可是少公子之病。”慕玠见其隐忍不言,不禁道:“修老不妨直言。”修郎中道:“恕老夫多问,少公子早年是否有染大病?”慕玠沉下心,回忆道:“他娘亲离世后,确是得过一场大病,整整在家调养了半年。(此乃慕家之因果报应)”修郎中又问:“当年之疾,是否形似今日?”慕玠道:“那时,久咳不愈,严重之际,咳中带血,高烧不退,且常常胡言乱语,举止诡异。”这时,只见陈四月走来:“郎中看了,都说没有。那年,府上请了几位高僧道士,做了几场法事……自那后,征炆再无异端。只是,那以后,这孩子的身子就一直羸弱。如今她……”只见四月泣泪伤绝,不能一语。

慕玠道:“前番,郎中诊断,都说是劳累所致,并无大碍,开得也都是些滋补调养之药。他身子本就弱,郎中之言我并未怀疑。”修郎中听完,面色凝重,不禁捋了捋胡子:“少公子所得,绝非寻常之病。夫心者,五藏之主也。《黄帝内经》有言:‘五脏之道,皆出于经隧,以行血气,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此病根生久埋,起初郁结于心血,如今已然深入髓邸。平日里,少公子定常心神交瘁。”他顿了顿:“心神憔悴至极,一气不顺,精气神俱损,转而晕厥,循而往复,元神耗尽,这才……(若无逼亲之事,征炆之病,未必要其性命)”

四月听后,不禁道:“在余姚,我就觉得这病蹊跷,大夫看了都摇头,只开些益气强身的补药。我甚至,都去请了……”慕玠打断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四月委屈道:“征炆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要不是你逼着他完婚……他……他又怎会。”慕玠转身,对修郎中道:“修老,征炆的病,还望您费心医治了。”修郎中蹙眉:“少公子之病,老夫并无根除之法,只能缓其痛苦,实难医治愈啊。不过,老夫必定竭尽全力。若能挺过这次,往后精于调理……或有回旋之余地。”四月央求道:“修太医,你一定会治好征炆,求求您了。”修太医摇头一叹,只是道:“富贵由命,生死在天。”慕玠垂着眸,心念后悔:“怎么会这样……这……”

两日后,征炆渐渐醒来。他虽张口能言,却依旧虚弱无力,卧病在床,每日只进一碗稀粥,时常胡言乱语,语出惊人(甚至连慕玠与四月都不能辨识)。每当心神清醒之时,口中挂念之人无非林蓉、涵韫,还有四月、若雪。

这些时日来,若雪一直守在征炆床前,亲自照顾着他。这日夜深,她稍有困倦,不禁眯了一下眼。忽闻,“林蓉,你在哪里?林蓉。”她见征炆睁着双眼,目光无神,不禁握紧征炆双手:“我在,我在,我在这里。”征炆道:“蓉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她含泪一问:“如果我离开了,你会爱若雪吗?”征炆只是道:“别走,别走。”她不死心,含泪又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若雪?”征炆只道:“蓉儿,蓉儿,一起……远走高飞,远走高飞……”若雪不禁泪水翻涌。

又过两日。清晨,若雪睁开眼,只见自己正躺在床上。她不禁卧起,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眼前缓缓晃动。

“嘘……再睡一会儿,这几天,你辛苦了。”征炆重新给她盖上被子:“乖,再睡一觉。”若雪惊讶,急忙起身:“征炆,你……你……”征炆只是微微一笑,走到案前:“若雪,我是说,如果……如果时间可以倒退,要没有遇到林蓉,也许,你我可以做一对真正的夫妻。”若雪道:“征炆,你累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征炆会心一笑:“你说的没错。”若雪来到他身边:“征炆,你在画什么?”只见征炆挥毫洒墨,画中可见高山竹林,飞花带雪,江枫渔火,孤舟飘零:“无意苦行舟,销身尘世外。此画就叫‘飞雪无忌’吧。(无意间点出若雪今后之命运,她会一直坚强、执着、无所畏惧……)”

相视片刻,征炆将一玉佩轻轻递到若雪手心:“当年碎玉成双,我和韫儿各持一块。这是娘亲留下的……如今,这块玉,就留给你吧。”若雪接过玉佩:“这是你娘留下的,我如何收得。”征炆道:“我想,我娘也希望你能收下。”他心念道:“蓉儿,我自知时日不长,这块玉本是留给最爱之人,如今就给若雪留作个念想吧,毕竟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我不爱她……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你……”若雪拿起玉佩,细细瞧来,乃一“若”字,不禁欣喜道:“征炆,这字是你刻给我的吗?”征炆道:“这只是半字。”他一脸愧疚:“若雪,答应我。”若雪点点头,征炆道:“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慕家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若雪一头扎进征炆怀中,央求道:“答应我,哪儿都不要去,好吗?余生那么长,我们要一起走下去,好不好?”征炆轻轻拍着她的背:“好。”

这日,涵韫房内。“哥,哥。”涵韫扑到征炆怀里:“哥,呜呜……”征炆轻抚道:“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被爹爹骂了?”涵韫急道:“才不是呢,你都不知道,那几日……那几日,我……”她哽咽道:“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韫儿怎么办?呜呜……”征炆拭去她的泪水:“傻妹妹,哥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韫儿长大了,要坚强懂事,学会一个人面对一切……”涵韫摇摇头:“我不要。”征炆微微一笑:“韫儿身边,还有若雪、陈阿娘……他们都爱着韫儿呀。”涵韫泣泪道:“我讨厌陈阿娘,她是最坏的女人,若雪姐姐是很好,可是……哥,你才是对我最好的。”征炆莞尔一笑:“韫儿,人生在世,岂能事事随愿。你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韫儿了。”涵韫依偎着他:“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韫儿也明白了很多,知道了什么是牵强、什么是无奈、什么是离愁、什么叫别绪……”征炆摸摸韫儿的头:“安之若素,随缘而转。切勿强求,遇见就好……(佛经:诸法由因缘而起。原本天定,强求无用。征炆暗指着自己时日不多。亦嘱咐涵韫,万事不可强求。)”

这日,西湖边,征炆望着长空,愧疚而长情:“我多么希望,世间尘寰,再无压迫束缚,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我多么希望,华夏大地,崇法为民,明法致公,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我多么希望,苍生黎民,厚德尚法,知礼守仁,捍真理之圣坛,不屈权势,正气永存……我多么希望,来世,能化成一股清风,带你踏遍山川湖海,再一次轻抚你的脸庞,看一眼你的笑容……”

那日,征炆一去病态,精神甚是饱满。然而,日近黄昏,随着一阵惊雷划破苍穹,征炆在慕玠面前骤然晕倒,他倒下了,再也没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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