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玲珑现
玉枫林醒来时，天已大亮，再看看伤口，果真是好了大半。起身下床，却见桌旁留有几行字。
“幻儿自得遇公子，因年幼无知，曾出手相害，不想公子胸襟宽阔。此后承蒙公子庇护数日，方得九死一生也。今幻儿大仇未报，又强敌环伺，累及公子至此，幻儿心中万分不安，恐再累及公子，故今日一别，后会有期，万望珍重，勿以为念。幻儿敬上。”
玉枫林顿觉心中忧闷，想着这一次分离却不知何时再见了。他们本是萍水相逢，有各自的路要走，前路漫长，不必过多牵挂。虽然心中这么想，他还是呆呆地坐了半晌，才准备回宫事宜。
再说这玉枫林，他本是名震武林玲珑宫的少宫主。
玲珑宫的宫主玉玲珑曾二十多年前，因美貌名扬天下。素有第一美人之称，当年多少王公贵胄，多少江湖豪杰自甘拜其石榴裙下，可玉玲珑一概置之不理。江湖便谣言四起，说玉玲珑根本不是人，或者根本不喜欢男人。然而却极少有人知道，玉玲珑不但是个绝色的美人，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不但是个武学高手，还有着让人闻风丧胆的雷霆手段。心智计谋决不在男儿之下。
玉枫林从小便知，这个女人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玲珑宫是个充满血腥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玲珑宫因何存在，好像它一直在那，它本应在那。
自玉枫林懂事起，他便知道玲珑宫一向只做两种生意：一是杀人，二是经商。
杀人这个买卖其实也算经商，只不过以人命为资本太过冷酷了些。
江湖中人，不管有什么仇敌，不管仇家身世如何，但凡付得起银子，这买卖玲珑宫便接了。玲珑宫杀人，不讲对错，只讲价钱。这么多年，玲珑宫还未曾砸过招牌。这些事，玉枫林不敢告诉楚幻儿，怕她误会。
商贾之道向来不入流，可玲珑宫的商道却遍布天下，受人垂爱，受男人的垂爱。这大顺王朝但凡能叫得出名字的烟花场所均和玲珑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每一笔开支都要经过玲珑宫的秘帐。
玲珑宫掌管着天下青楼。
这些事，玉枫林也不敢告诉楚幻儿，怕自己说不清。
玉枫林不喜欢玲珑宫。不管是杀人还是青楼，他都不喜欢。
他感觉这是个邪恶的地方，这里的人是疯子，是魔鬼。他们是黑暗中的恶灵，吞噬人的灵魂，磨灭人的心性，最后连皮囊都不曾给人留下。他们在这个自己制定的规则里生活，不辨是非，不论善恶。
这样，是不对的。他告诉自己。
尽管有太多的不愿意，他还是回去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迟迟不归，玉玲珑一定会加倍处罚那个可怜的女子。那个和他同生共死的女子。
他隐隐觉得，玲珑宫好像出事了。
果然，他刚走到宫门口，便嗅到一丝不平常的味道，太安静了。似乎全宫的人都死光了。
他犹豫片刻，长吸一口气，缓步踏上门前的台阶。推开紧闭的大门，踩上鹅石小路，穿过笔直的竹林，途经雨轩阁，走过精雕的石桥，看到桃夭斋，绕过碧绿垂柳，再跃过深水玉湖，才看到面前的假山，转入乱石中，才寻到玲珑宫主的住处。门虚掩着，他轻移脚步，缓缓推门。疑惑地踏入房内，便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道：“你回来了。把门关上。”玉枫林听到这声音，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他顺从地关上门。床前的红幔低低地垂着，帐内一个孤单的身影背对着他。
“叫我回来，有什么事？”玉枫林在离床两臂远的地方站住了，床内的身影动了动，又咯咯笑道：“怎么，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还怕我会吃了你吗？过来，再过来点。”玉枫林皱皱眉又向前移了两步，床内有只柔弱无骨的玉手缓缓伸出，玉枫林呆呆地看着这只手，神情木然地握住了它。刚一握住，便有一团柔软朝他怀里扑来，玉枫林动也不动，任凭她那样抱着。
良久过后，她抬起深埋在他胸口的头，看着他痴痴地笑。雪白的玉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喃道：“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难道和那个疯女人呆得久了，便忘了自己是男人了吗？”玉枫林面无表情，木然看着前方，不与她的目光接触。她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口气，用手扳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不顾他眼光中的冷漠，抬起头，那柔软的红唇就要吻上他的嘴角。玉枫林忽然一把按住她，低声道：“你怎么在这，她呢？”怀中的人一呆，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瞬间铁青，猛地抽出双臂，转过身冷声道：“怎么，刚回来就这么急着找她？难不成你怕我把她千刀万剐了……”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玉枫林并未动怒，只木然道：“赶快回去，被她看到，你又要受罪了。”那美人脸色苍白，一手重重捶在玉枫林的胸口，咬牙道：“你不是人吗？你没有喜怒哀乐吗？你当真这么听她的话？”玉枫林不答，任凭她捶胸大骂。那美人看玉枫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自觉没趣，大哭着说：“也罢，也罢，你们都是有志气的人。偏我生就是条贱命，没人疼，没人爱的……”边哭边快速穿好衣服 ，狠狠瞪玉枫林一眼，甩门而去。
玉枫林看着她娇弱的背影，长长叹一口气。自斟杯茶来吃，茶刚递到嘴边，便听一个声音道：“有毒。”玉枫林心底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转过头。只见帘幔微动，走出一个身姿绰约，风情万种的美妇人。只见她眉如轻烟，目似繁星，举手投足间皆显现其贵气。二十年前，她的一颦一笑使得数以万计的人如痴如醉，没错，她就是活在男人幻想中的人，玉玲珑。如今，虽然年过四十，那双眸子却依然如少女般明亮。她眼光闪动，盯着玉枫林道：“怎么，你不信？这可是她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她？小桃花？”玉枫林疑惑道；
那美妇人冷哼一声，道：“除了她，谁还敢在玲珑宫里无法无天？也怪你太过护着她，非要和她同生共死，这才使得她愈发地嚣张，竟敢在我的房间里做手脚，看我……”
“宫主，小桃花并无恶意，只是个恶作剧罢了，求宫主不要与计较……”玉枫林急着为小桃花辩解。
玉玲珑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只轻声道：“怎么，你看上她了？”
玉枫林嘴角轻扬，冷笑道：“宫主多心了。”
玉玲珑冷眼看着他，半晌才道：“最好没有，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
玉枫林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真窜头顶。他恨，他恨这莫名其妙的玲珑宫，他恨这些冰冷无情的杀人机器，他更恨这个自私又狠毒的玉玲珑。
虽然，这是他的母亲。
良久后，玉玲珑轻启朱唇，柔声道：“枫儿，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玉枫林看她一眼，低声道：“谢宫主关心，没有。”
玉玲珑看着这个心底万分疼爱的儿子，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她们虽是母子，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这么多年来，他们聚少离多，纵然相见，也必是公事公办，玉枫林从不曾叫过她一声母亲。
她没有办法。她给他生命，却不能给他自由。给他金钱，却不能给他快乐。她不能护他周全，不能保他平安，让他在孤独绝望中长大。如今，又想让他在责任和权利中沉沦。
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只要自由。乍一看，这些高贵的精神追求就像是衣食不缺的富家公子哭着喊着要去闯荡江湖，磨炼一翻寻找自我一样。
可他自小看着他们杀人。看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个莫名消失，他刚开始不解，后来才知道自相残杀可以让杀人者的剑越来越快。有一天，他见到了小桃花，那个小小的人蜷缩在墙角，睁着一双大眼睛，空洞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连哭都不会了。来人要把她带走，他冲上去，把她护在身后，拿把匕首横在自己颈前。那是他第一次反抗，用命来反抗。
他不停地挣扎，抗拒，逃跑，自残……可这些都不能让他解脱。
小桃花是他的伙伴，也是他的枷锁。为保她周全，他愿意结下盟誓，同生共死。
玉玲珑初尝败绩，是她的儿子带给她的。她曾一度认为这是宿命。
“枫儿，你恨我吗？”玉玲珑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在对玉枫林说话。
玉枫林不语。
玉玲珑的双眸笼上了轻雾。
“不知宫主有何吩咐？”没有恨，也没有怨，玉枫林的语气出奇地冷淡。
玉玲珑长叹一声，正色道：“我收到消息，要去寻访一位故人。这一去恐怕要大半年才能回来。”
“是。”玉枫林波澜不惊。
“你仔细些，不要再生事端。生意上的事，我已交由桥珊打理，你协助即可。至于冷苑阁，你不可妄动，一切等我回来再从长计议。”
“是。”玉枫林面似秋水，不露声色。
“枫儿，你莫忘了，你是玲珑宫的少宫主。有些责任你早晚是要担起来的。你千万不要忘记你的誓言，我饶那丫头一命，你便永不背叛。”玉玲珑目含星光，盯着玉枫林，似乎要把他看透。他心头一紧，一丝恐惧涌上来。玲珑宫主一向言出必行，容不得丝毫含糊。
玉玲珑又吩咐一些其它事务，便命他下去了。临走时，玉玲珑问：“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去见谁吗？”玉枫林眼光转动，垂眸道：“属下不敢多问。”玉玲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玉枫林从奇石转出来，便看见一脸冷笑的小桃花，她斜倚在石头旁的柳树上，眯着眼对他冷笑道：“我还等着你毒发而死呢。”
玉枫林不理会她的挑衅，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却不想，刚经过她身旁便觉有凉风袭来，他只左手用刀鞘一挡，只听“啊”一声尖叫，已震飞了小桃花手中的短刀。玉枫林并未回头，只冷声道：“别闹了。”说罢，便向前走去。只听背后“扑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到了深水玉湖里。他一惊，猛地转身，后面哪里还有小桃花的影子，他来不及褪去衣衫，一头扎进湖里，摸索半天，方把早已昏迷的小桃花抱了上来。再看小桃花此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显然疲惫又无助。玉枫林心中猛地疼了一下，胸口愈发酸涩。心中暗想：小桃花，你何苦呢？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在玲珑宫死掉吗？他们是不会让你死的，你是她们的工具啊，你的生死，能由得你自己吗？
小桃花和桥珊是玉玲珑亲手调教的。
小桃花是个琴棋书画歌舞俱佳的歌女，桥珊是玲珑宫第一杀手。小桃花色诱，桥珊杀人，这天作之合，从未失手。倒显得玉枫林这个少宫主，庸碌无为。
玉枫林知道，玲珑宫有一个大秘密，从他懂事起，这秘密便存在了。它就藏在母亲的幔帐后面，小桃花曾多次寻找，至今无果。
夜深人静时，在桃夭斋内，玉枫林看着昏睡中的小桃花，轻声说：“小桃花，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的。不要放弃，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小桃花紧闭的眸子里滚出晶莹的泪珠，玉枫林只觉得心口像鞭子抽打似的疼。
桥珊在窗口轻声道：“公子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他紧紧看小桃花一眼，眼底有着深深的无助与彷徨。
生命所有的给予都是有重量的。既求荣华，便要舍弃自由。既求安稳，便要接受平凡。既求同生，便要立誓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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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儿自得遇公子，因年幼无知，曾出手相害，不想公子胸襟宽阔。此后承蒙公子庇护数日，方得九死一生也。今幻儿大仇未报，又强敌环伺，累及公子至此，幻儿心中万分不安，恐再累及公子，故今日一别，后会有期，万望珍重，勿以为念。幻儿敬上。”
玉枫林顿觉心中忧闷，想着这一次分离却不知何时再见了。他们本是萍水相逢，有各自的路要走，前路漫长，不必过多牵挂。虽然心中这么想，他还是呆呆地坐了半晌，才准备回宫事宜。
再说这玉枫林，他本是名震武林玲珑宫的少宫主。
玲珑宫的宫主玉玲珑曾二十多年前，因美貌名扬天下。素有第一美人之称，当年多少王公贵胄，多少江湖豪杰自甘拜其石榴裙下，可玉玲珑一概置之不理。江湖便谣言四起，说玉玲珑根本不是人，或者根本不喜欢男人。然而却极少有人知道，玉玲珑不但是个绝色的美人，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不但是个武学高手，还有着让人闻风丧胆的雷霆手段。心智计谋决不在男儿之下。
玉枫林从小便知，这个女人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玲珑宫是个充满血腥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玲珑宫因何存在，好像它一直在那，它本应在那。
自玉枫林懂事起，他便知道玲珑宫一向只做两种生意：一是杀人，二是经商。
杀人这个买卖其实也算经商，只不过以人命为资本太过冷酷了些。
江湖中人，不管有什么仇敌，不管仇家身世如何，但凡付得起银子，这买卖玲珑宫便接了。玲珑宫杀人，不讲对错，只讲价钱。这么多年，玲珑宫还未曾砸过招牌。这些事，玉枫林不敢告诉楚幻儿，怕她误会。
商贾之道向来不入流，可玲珑宫的商道却遍布天下，受人垂爱，受男人的垂爱。这大顺王朝但凡能叫得出名字的烟花场所均和玲珑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每一笔开支都要经过玲珑宫的秘帐。
玲珑宫掌管着天下青楼。
这些事，玉枫林也不敢告诉楚幻儿，怕自己说不清。
玉枫林不喜欢玲珑宫。不管是杀人还是青楼，他都不喜欢。
他感觉这是个邪恶的地方，这里的人是疯子，是魔鬼。他们是黑暗中的恶灵，吞噬人的灵魂，磨灭人的心性，最后连皮囊都不曾给人留下。他们在这个自己制定的规则里生活，不辨是非，不论善恶。
这样，是不对的。他告诉自己。
尽管有太多的不愿意，他还是回去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迟迟不归，玉玲珑一定会加倍处罚那个可怜的女子。那个和他同生共死的女子。
他隐隐觉得，玲珑宫好像出事了。
果然，他刚走到宫门口，便嗅到一丝不平常的味道，太安静了。似乎全宫的人都死光了。
他犹豫片刻，长吸一口气，缓步踏上门前的台阶。推开紧闭的大门，踩上鹅石小路，穿过笔直的竹林，途经雨轩阁，走过精雕的石桥，看到桃夭斋，绕过碧绿垂柳，再跃过深水玉湖，才看到面前的假山，转入乱石中，才寻到玲珑宫主的住处。门虚掩着，他轻移脚步，缓缓推门。疑惑地踏入房内，便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道：“你回来了。把门关上。”玉枫林听到这声音，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他顺从地关上门。床前的红幔低低地垂着，帐内一个孤单的身影背对着他。
“叫我回来，有什么事？”玉枫林在离床两臂远的地方站住了，床内的身影动了动，又咯咯笑道：“怎么，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还怕我会吃了你吗？过来，再过来点。”玉枫林皱皱眉又向前移了两步，床内有只柔弱无骨的玉手缓缓伸出，玉枫林呆呆地看着这只手，神情木然地握住了它。刚一握住，便有一团柔软朝他怀里扑来，玉枫林动也不动，任凭她那样抱着。
良久过后，她抬起深埋在他胸口的头，看着他痴痴地笑。雪白的玉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喃道：“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难道和那个疯女人呆得久了，便忘了自己是男人了吗？”玉枫林面无表情，木然看着前方，不与她的目光接触。她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口气，用手扳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不顾他眼光中的冷漠，抬起头，那柔软的红唇就要吻上他的嘴角。玉枫林忽然一把按住她，低声道：“你怎么在这，她呢？”怀中的人一呆，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瞬间铁青，猛地抽出双臂，转过身冷声道：“怎么，刚回来就这么急着找她？难不成你怕我把她千刀万剐了……”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玉枫林并未动怒，只木然道：“赶快回去，被她看到，你又要受罪了。”那美人脸色苍白，一手重重捶在玉枫林的胸口，咬牙道：“你不是人吗？你没有喜怒哀乐吗？你当真这么听她的话？”玉枫林不答，任凭她捶胸大骂。那美人看玉枫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自觉没趣，大哭着说：“也罢，也罢，你们都是有志气的人。偏我生就是条贱命，没人疼，没人爱的……”边哭边快速穿好衣服 ，狠狠瞪玉枫林一眼，甩门而去。
玉枫林看着她娇弱的背影，长长叹一口气。自斟杯茶来吃，茶刚递到嘴边，便听一个声音道：“有毒。”玉枫林心底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转过头。只见帘幔微动，走出一个身姿绰约，风情万种的美妇人。只见她眉如轻烟，目似繁星，举手投足间皆显现其贵气。二十年前，她的一颦一笑使得数以万计的人如痴如醉，没错，她就是活在男人幻想中的人，玉玲珑。如今，虽然年过四十，那双眸子却依然如少女般明亮。她眼光闪动，盯着玉枫林道：“怎么，你不信？这可是她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她？小桃花？”玉枫林疑惑道；
那美妇人冷哼一声，道：“除了她，谁还敢在玲珑宫里无法无天？也怪你太过护着她，非要和她同生共死，这才使得她愈发地嚣张，竟敢在我的房间里做手脚，看我……”
“宫主，小桃花并无恶意，只是个恶作剧罢了，求宫主不要与计较……”玉枫林急着为小桃花辩解。
玉玲珑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只轻声道：“怎么，你看上她了？”
玉枫林嘴角轻扬，冷笑道：“宫主多心了。”
玉玲珑冷眼看着他，半晌才道：“最好没有，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
玉枫林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真窜头顶。他恨，他恨这莫名其妙的玲珑宫，他恨这些冰冷无情的杀人机器，他更恨这个自私又狠毒的玉玲珑。
虽然，这是他的母亲。
良久后，玉玲珑轻启朱唇，柔声道：“枫儿，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玉枫林看她一眼，低声道：“谢宫主关心，没有。”
玉玲珑看着这个心底万分疼爱的儿子，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她们虽是母子，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这么多年来，他们聚少离多，纵然相见，也必是公事公办，玉枫林从不曾叫过她一声母亲。
她没有办法。她给他生命，却不能给他自由。给他金钱，却不能给他快乐。她不能护他周全，不能保他平安，让他在孤独绝望中长大。如今，又想让他在责任和权利中沉沦。
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只要自由。乍一看，这些高贵的精神追求就像是衣食不缺的富家公子哭着喊着要去闯荡江湖，磨炼一翻寻找自我一样。
可他自小看着他们杀人。看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个莫名消失，他刚开始不解，后来才知道自相残杀可以让杀人者的剑越来越快。有一天，他见到了小桃花，那个小小的人蜷缩在墙角，睁着一双大眼睛，空洞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连哭都不会了。来人要把她带走，他冲上去，把她护在身后，拿把匕首横在自己颈前。那是他第一次反抗，用命来反抗。
他不停地挣扎，抗拒，逃跑，自残……可这些都不能让他解脱。
小桃花是他的伙伴，也是他的枷锁。为保她周全，他愿意结下盟誓，同生共死。
玉玲珑初尝败绩，是她的儿子带给她的。她曾一度认为这是宿命。
“枫儿，你恨我吗？”玉玲珑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在对玉枫林说话。
玉枫林不语。
玉玲珑的双眸笼上了轻雾。
“不知宫主有何吩咐？”没有恨，也没有怨，玉枫林的语气出奇地冷淡。
玉玲珑长叹一声，正色道：“我收到消息，要去寻访一位故人。这一去恐怕要大半年才能回来。”
“是。”玉枫林波澜不惊。
“你仔细些，不要再生事端。生意上的事，我已交由桥珊打理，你协助即可。至于冷苑阁，你不可妄动，一切等我回来再从长计议。”
“是。”玉枫林面似秋水，不露声色。
“枫儿，你莫忘了，你是玲珑宫的少宫主。有些责任你早晚是要担起来的。你千万不要忘记你的誓言，我饶那丫头一命，你便永不背叛。”玉玲珑目含星光，盯着玉枫林，似乎要把他看透。他心头一紧，一丝恐惧涌上来。玲珑宫主一向言出必行，容不得丝毫含糊。
玉玲珑又吩咐一些其它事务，便命他下去了。临走时，玉玲珑问：“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去见谁吗？”玉枫林眼光转动，垂眸道：“属下不敢多问。”玉玲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玉枫林从奇石转出来，便看见一脸冷笑的小桃花，她斜倚在石头旁的柳树上，眯着眼对他冷笑道：“我还等着你毒发而死呢。”
玉枫林不理会她的挑衅，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却不想，刚经过她身旁便觉有凉风袭来，他只左手用刀鞘一挡，只听“啊”一声尖叫，已震飞了小桃花手中的短刀。玉枫林并未回头，只冷声道：“别闹了。”说罢，便向前走去。只听背后“扑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到了深水玉湖里。他一惊，猛地转身，后面哪里还有小桃花的影子，他来不及褪去衣衫，一头扎进湖里，摸索半天，方把早已昏迷的小桃花抱了上来。再看小桃花此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显然疲惫又无助。玉枫林心中猛地疼了一下，胸口愈发酸涩。心中暗想：小桃花，你何苦呢？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在玲珑宫死掉吗？他们是不会让你死的，你是她们的工具啊，你的生死，能由得你自己吗？
小桃花和桥珊是玉玲珑亲手调教的。
小桃花是个琴棋书画歌舞俱佳的歌女，桥珊是玲珑宫第一杀手。小桃花色诱，桥珊杀人，这天作之合，从未失手。倒显得玉枫林这个少宫主，庸碌无为。
玉枫林知道，玲珑宫有一个大秘密，从他懂事起，这秘密便存在了。它就藏在母亲的幔帐后面，小桃花曾多次寻找，至今无果。
夜深人静时，在桃夭斋内，玉枫林看着昏睡中的小桃花，轻声说：“小桃花，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的。不要放弃，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小桃花紧闭的眸子里滚出晶莹的泪珠，玉枫林只觉得心口像鞭子抽打似的疼。
桥珊在窗口轻声道：“公子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他紧紧看小桃花一眼，眼底有着深深的无助与彷徨。
生命所有的给予都是有重量的。既求荣华，便要舍弃自由。既求安稳，便要接受平凡。既求同生，便要立誓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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