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大成

　　
顾小石坐在地上发呆，与以往不同，这次是闭着双眼发呆，一动不动，像座雕塑。可惜这座“雕塑”实在毫无观赏价值，油腻的头发，乱糟糟的胡渣子，一件脏乎乎的T恤，一条更脏的短裤，还有一双露着脚丫子的人字拖，没人会创作这样的雕塑，除非是某些非主流的“行为艺术家”……
自打进了这座小院，已经十天过去了，顾同学就没出过大门一次，完完全全将自己封闭起来。这小院实在太过安静，已经无限接近于寂静了，没有人声，甚至没有鸟鸣，只得偶尔寒风过处，“呼呼”吹动门窗直响，就连一日三餐送饭之人也不会打扰于他，准时将饮食置于门外，吃完后只需放回原处即可。
可怜的顾小石快要崩溃了，艾瑞丝一次都没来过，想找人闲聊几句，简直是妄想，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是艾瑞丝的要求，这座小院里不允许有任何电子设备干扰。顾小石完全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非人性化”的要求，这哪里是在修行，苦行还差不多。
早已没了刚来时的新鲜感，终日安排得满满当当，吃饭睡觉之外，便是练功。练剑在院里，练习精神力就必须进到历代先知的房间。一开始，顾小石不懂校长为何要让他这样做，但随着呆在先知房间里的时间增加，顾小石逐渐有了些发现。
先知的房间里，有着成千上万屡细微到极点的精神波动，一丝一丝，纵横交错，布满整个空间。或是太过细微，顾小石完全无法捕捉到，只得慢慢感受，他有些明白了，如此等细微的精神波动，需要多么精深的操控才能做到，如果说自己能将精神力拟态成为一根绣花针般粗细，那么这里的精神波动，就如同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针尖已然够细，但要刺中尘埃，却还远远不够，若能再次分解，不，是多次分解，需要将这根绣花针，化作百分之一般大小，才有可能。
太累了，精神力消耗过大，脑袋里如同一团浆糊，好几次直接倒在地上睡着，睡得像是一条死狗，再贴切些，可以称之为“昏睡”，半昏迷半入睡，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说也奇怪，每次睡到自然睁开双眼，顾某某立马又生龙活虎起来，继续投入“战斗”，他跟这些精神波动耗上了……
小院里分不清时间，就连天明和天黑都没去管它，甚至连吃饭也会忘记，假期快要结束了，三天后，奥古斯都学院将会开学，迎来本学年的下半学期。
先知的房间里，顾小石如石化般一动不动，空间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波动，如一条条比毫毛还要细微的线条，随意漂浮着，到处都是。只是，今天却有些不同，那些线条旁边，一根根一模一样的线条，正缓缓靠近，很轻很缓慢，如同情人的爱抚般温柔，渐渐地，渐渐地，近了，更近了……
第一对线条开始接触，慢慢地附着上去，先是顶端，再到中段，最后是末端，直至完全重合。就在两根线条完全重合的那一刻，一丝微光闪过，然后化为虚无。第一对，第二对，第三对，第十对，第一百对，第一千对……
到处有微光亮起，千千万万，如繁星点点，闪烁不停，又如烟花绚烂，美不胜收！
可惜，一切都太快了，只是那么微微一闪便消失无踪，旁人无法领略到如此美景，只有他能，他是顾小石，他做到了。
当最后一丝微光闪过，整个房间内的精神波动全都消失不见。下一秒，凭空出现了第一根线条，和原先的无异，仍是那般细微，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第十根，第一百根，第一千根……
这是顾小石复制出来的，无数根线条布满整个房间，漂浮着，游动着。顾小石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下一刻，那些线条开始高速移动，向同一个方向汇聚，渐渐地，勾勒出一张脸，说不上英俊帅气，平凡的相貌，一张男人的脸。那是一张栩栩如生的脸，纤毫毕现，有温柔的笑意，有慈祥的目光，正看着顾小石。
顾小石的眼眶湿润了，再一次见到了养父的脸，是如此生动，仿佛他就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
顾小石伸出手，想要摸摸养父的脸，他的手穿过了那张由无数线条组成的笑脸，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线条开始消散，终于尽数不见，猛地，又是无数根线条出现，渐渐汇聚，另一张脸庞出现在虚空之中。
一张完美的瓜子脸，有些许刘海，有弯弯的蛾眉，有明亮的凤眼，有长长的睫毛，有小巧精致的鼻子，有薄而红润的双唇，无一不美到极处，似笑非笑，正盯着顾小石，那是姜一妙的脸。
顾小石看着这张漂浮在眼前的俏脸，一时之间，竟然痴了。好一会儿，某人开始有了动作，慢慢地将自己那张满是胡渣子的脏脸凑了过去，反正四下无人，亲亲，来亲亲……
至于亲没亲到，只有天知地知和他知，旁人肯定不会知晓。
姜一妙的俏脸也已消散，顾小石的精神力遍布整个房间，逐一扫过，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包括屁股下的坐垫，和那只木制的十字架，以及……
就在精神力扫到那扇彩绘的玻璃窗之时，发生一点有趣的事情。
彩绘玻璃，在教堂里经常可见，采用的是传统制作工艺，先以特殊材料绘制上去，然后再反复烧制而成，大多是上帝、天使等神圣图案，精美而大气，色彩缤纷。
初来之时，没有特别注意过这扇彩绘玻璃窗，此刻以精神力扫描过去，上面绘制着“主”的肖像，画工普通，谈不上有多精致，远不如那些著名教堂里的生动，简简单单，由黄、绿、棕、蓝、紫五种颜色构成，只是，顾小石感觉到，那扇彩绘玻璃窗的材质格外纯净，格外剔透，细看之下，竟像是用水晶制成。
顾小石将其余的精神力全部汇聚到此处，那副“主”的图案渐渐在脑海中浮现，一身破旧的粗布长袍，双手摊开，似乎是敞开了伟大的胸怀，欲拥抱世人。“主”的双眼是闭着的，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又睁开了，顾小石吓了一大跳，难不成自己出现幻觉了？这是精神力消耗过度的征兆，顾小石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探索下去，“吱呀”的开门声让他立刻惊醒过来。
收回所有的精神力，微微有些疲惫，所幸，这十来天的努力没有白费，托校长大人和先知大人的福，顾小石同学的精神力拟态，终于大成！
开门之人是艾瑞丝，她轻移莲步，缓缓走了进来，顾小石赶紧迈出房间，笑道：“学姐，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记了呢！”
话刚说完，觉得似乎有点不妥，什么叫做“已经把我忘记了”，是不是太过暧昧了，赶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艾瑞丝浅浅一笑，道：“是啊，我怕打扰到你，就没有过来，不知你收获如何？”
顾小石傻笑道：“还行，还行，凑合。”
“仅仅是凑合吗？”艾瑞丝笑道：“不过有收获就好，总不至于浪费了机会，以后你想再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吗？呵呵，我还说有空再来叨扰叨扰呢！”顾小石有点头痒，伸手挠了挠，道：“学姐今天来是？”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过来看看，顺便提醒你一下，明天学院就要开学了。”艾瑞丝缓缓道。
“什么？”顾小石猛然一惊，道：“这么快？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
“顾小石学弟，我会晚去几天，你要不要和我同路？”艾瑞丝道。
“不了，学姐，我这就去收拾一下，即刻便走。”顾小石是真想回去了，一个人呆在这里，时间长了，不发疯才怪。再说了，已经好多好多天没吃饱过了，他非常想念学院，准确地说，是学院的餐厅，再具体点，是那些金灿灿，烤得流油的猪肘。
“也好，那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收拾，一会儿我送你出去。”艾瑞丝道。
顾小石转身回房，三两下脱光光，换了身行头，短裤加上人字拖，出现在**神圣的教廷里，估计会被直接扔出去，又将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两分钟之后，出现在艾瑞丝面前。
二人结伴走出小院，目标是来时那条长廊，艾瑞丝只能送到此处，再往外走便是公共区域，她的身份太过特殊，就这样现身，终是不妥。
长廊那端迎面走来一人，正是阿格副团长大人，顾小石一礼，招呼道：“大叔……不，大人，我走了，再见。”
阿格“哼”了一声，根本就没瞧他。
顾小石不以为意，同样对艾瑞丝一礼，道：“学姐，我先走了，学院见！”
艾瑞丝展颜一笑，道：“学弟慢走，再见。”
在一名安保人员的陪同下，顾小石走出梵蒂冈，回首圣城，不由唏嘘，他心中明白，与十数日之前相比，现在的自己已然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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