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赤金镯子

小说：农门命妇之继母难当作者：似鸽非鸽字数：4959更新时间 : 2019-08-28 15:03:24

江文秀确认了是自己的女儿，这才带着去见老夫人。
林璇儿和林质慎都是在老夫人身边养大的，想来感情深厚。所以老夫人乍然瞧见了李平儿，竟然直呼“璇姐儿”，连连落泪。
老夫人身边陪着两个姑娘，一个生得斯文温柔，另一个却生得艳丽讨巧，两位小姐一边喊着老祖宗，一边撒娇，可老夫人却顾不得许多，连忙挥手让李平儿靠前，细细打量她的模样。
半晌，老夫人才长叹一声，“老二媳妇，你生了两个好女儿啊！”
江文秀脸色微红，“都是娘教导的好，若不是璇儿跟在娘身边，哪里能有这样的造化。”
“是她自己的福气，”老夫人叹了口气，“倒是让我们沾光了。”
江文秀推了推她，“萱姐儿还不给祖母磕头。刚刚找回来，还得麻烦娘替我多看顾看顾。”
李平儿连忙磕头，老夫人笑了出来，“还是林妃娘娘在天之灵想着我这个老婆子。特意把萱姐儿找回来了。你也能高兴些。”
江文秀笑了笑，没有多话。
老夫人又摘了手里的镯子，戴在了李平儿的手腕上，“这手生得软，只盼着和林妃娘娘一样是个有福气的。”
李平儿看了看手上的金镯子，上面雕刻着兰草和花朵，看起来栩栩如生。听说金子都是很软的，这样戴在手里，若是不小心磕着了，花朵岂不是没这么好看？！
她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低声给老夫人道了谢。
“这个镯子倒是喜气，祖母偏心，怎么不舍得给我。”
老夫人哈哈一下笑，“你哪里喜欢这个，我前头得了两串猫眼儿手串，到时候给你耍。”
那个生得艳丽的姑娘这才展眉一笑。
老夫人点了点她的脸儿，这才向李平儿介绍身边的两个姑娘，“这是你五姐姐林湘颂，平日里多得她陪伴我。”
那位生得斯文的五小姐笑了笑，“妹妹有空常来辛夷阁找我玩。”
李平儿连忙唤了一声五姐姐。
“这是你六姐姐林娇娘，府里头就属她嘴最巧。”
方才讨手串的正是六小姐，她笑嘻嘻地站起来，却向着老夫人说道：“眼下九妹妹回来了，我看着都极喜欢，老祖宗要是更疼九妹妹，可还得记着我。”
“你这个猴儿。”老夫人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一路赶来也辛苦了，你们先下去休息，也不知道你小人儿身边有没有使唤得力的，雪蛾，你先跟着去伺候九妹妹。”
后头站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生得一张鹅蛋脸，白净斯文又带着几分干练，“给七小姐请安。”
老夫人精力不济，聊了几句，江文秀便带着李平儿退了出去，去了怡乐院附近。
“这院子原是林妃娘娘的住处，后来因着封了侯府，又把周围的书房给圈了进来，做大了不少。你且在旁边的秋爽斋里，里头好些书可以打发时间。只是碧荷池塘正好和怡乐院连着，水有些深了，莫要贪玩。”
李平儿看了看残荷和深秋的天气，怎么有人会挑这个天气下水，只怕这里是不能去玩的，她心里觉得江文秀虽然是自己的亲娘，说话却隔了一重，不免有几分失落。
“秋爽斋里栽了许多桂花，景致倒是十分不错。”江文秀指了指秋爽斋，“你先在这里住下，若是丫头们伺候不上心，你只管告诉我。”
江文秀点了雪娥和珍珠做大丫头，又派了四个小丫头跟在李平儿身边，“你先好好休息，我派人去告诉你父亲这个好消息，省的他太忙了，今日赶不回来。”
雪娥是个干练人，一来倒不急着攀关系，而是去打点院子里的小丫头住哪里，各自负责什么。
珍珠和李平儿也算是老相识，跟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府里的人我还认不全呢，珍珠姐姐和我说一说？”
珍珠连忙道：“哪里敢当小姐一句姐姐，您唤我珍珠就好。”
李平儿看着她笑了笑，一路走来也不知道喊了多少句珍珠姐姐，却是没有拒绝的。
珍珠顿了顿，开口了，“小姐想听什么？”
“你先说说府里的事情，想到什么说什么。”
珍珠稍稍沉吟便开口了，“府里头三位老爷，大房在东边，二房在南边，三方在西边，老太太住在北边。咱们老爷行二，但得了承恩侯的爵位，所以唤一声侯爷。大老爷那儿生了四子六女，二老爷生了三子四女，三老爷生了一子两女。”
见珍珠说了这些便不再多言，李平儿点点头，“还有呢？”
“小姐还想听什么？”
“他们喜欢避讳什么，又有什么讲究？我的兄弟姐妹，又住在哪里？”
珍珠微微一笑，“夫人明日自会带小姐见礼，小姐不用着急。府里一切和睦，公子小姐是良善人，没什么不喜欢的。”
沉默了许久，李平儿叹了口气，“姐姐这是瞧着我年纪小了。”
珍珠脸色一红，瞧着李平儿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心里有了主意。她是一路瞧见李平儿过来的，不过是个村里头来的姑娘，索性啪地一声跪了下去，硬邦邦地回道：“珍珠有哪里做的不好的，还请小姐责罚。”
“珍珠姐姐折煞我了，”李平儿的脸上没有变化，“我这里庙小，供不起您这样的佛祖。”
“您对我怎么生气都行，今日是您头一天来，闹大了给夫人添堵又何必呢，”珍珠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我是夫人指给您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您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讨了夫人和老太太喜欢，一切都能如意。”
李平儿笑了出来，原本在清河县里，巧云气急败坏指责自己，珍珠却晓得递红封，满以为珍珠是个聪明的。可现在看来，珍珠不止是聪明，还是聪明过头了。
她既看不上自己，又想要拿捏自己，李平儿心中生了怨怼，她隐隐觉得这一府邸的人都是这个态度，只是如果让一个小丫鬟发作到自己身上，她却怎么也承受不来。
李平儿心想，今天不赶走这个丫鬟，以后心里都会扎着刺！她不顾那么许多，大声跑出屋子去，喊道：“雪娥！雪娥！”
珍珠吓得脸色又青又白，追出去抓着她的袖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闹得动静大，雪娥连忙凑了过来，“小姐这是怎么了？”
李平儿没有说开，只是回头看了珍珠一眼。
雪娥冷眼瞧了珍珠一下，哼道：“珍珠姑娘的规矩好大，竟扯着小姐的袖子不放。”
珍珠手抖了抖，连忙松开了，“我只是担心小姐跑得太快了……”
“小姐初来乍到，你就来这么一出？”雪娥眉头皱了皱，都是做丫头的，那些小心思谁不明白？说起不甘心来，她在老太太院子里不知道多风光，现在到了这个找回来的小姐身边，还不知道前路如何呢。
珍珠也想不到李平儿会突然发难，她原本想着李平儿是个村里来的丫头，自己又见过她最窘迫的时候，只怕李平儿心里头对自己不满。若不是趁着机会早早拿捏起来，最好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和自己一条心，那就等于把她推给了老夫人派来的雪娥，既不能让夫人满意，自己也没有好处。
可还没等她使出伶俐手段，李平儿竟然先闹了起来。
这一刻，珍珠忽然想起了在清河县，林嬷嬷被迫请了李二壮一家的事情。
这个姑娘是个有主意的。珍珠的心里冷了半截。
李平儿也不打马虎眼，“珍珠姐姐尊贵，我这里养不起她这朵娇花。”
雪娥顿时就明白了，看了珍珠一眼，“我这就去回了夫人。”
珍珠急了，也顾不得李平儿，只担心雪娥胡说，非要闹着和她一块去。等雪娥再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个丫鬟过来，“夫人晓得了，换了琥珀来伺候小姐。”
李平儿想了想两人的名字，又问道：“巧云姐姐和琥珀姐姐是一辈的吗？”
雪娥摇摇头，“巧云和巧月是大丫头，琥珀和珍珠拿的是二等丫鬟的月银。”
李平儿心想，那雪娥又是几等呢？她想了想老夫人身边的人穿着模样，雪娥穿的虽然讨喜，却是中规中矩，不如其他几个大姐姐还有些小首饰。
只怕也不是大丫头。
李平儿心里有些难过，她既然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但是江文秀和祖母似乎对她并不亲切，连丫鬟也不是最倚重的。
也许大户人家就是这样，每个大丫头都有自己的事情吧，就算是二等丫鬟，不也比县令夫人身边的丫头机灵多了？
再说了，江文秀也是派了嬷嬷和巧云来找自己的，至少这件事情，她是上心的。
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娘呢，李平儿心里有些酸，她们眉眼生得不太像，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只是既然她和名叫“璇姐儿”的姐妹生得相似，想来是像了父亲或者其他亲人。
亲人不亲切，丫头似乎也有别的心思……李平儿越想越难过。
“小姐，您在想什么？”
李平儿散开的愁丝被这一问打破了，她笑了笑，“那姐姐到了我这里，拿的银子想来不如老夫人身边多了。”
雪娥也笑了出来，“能来小姐身边是咱的福气，说起来我原本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还是托了小姐的福做了大丫头呢。”
李平儿心道，啊，看来的确是二等丫鬟。她心中有些难过，脸上却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小牙齿，“雪娥姐姐懂得真多，那往后姐姐会一直跟着我吗？”
“哪里当得小姐一句夸，自然会一直跟着伺候小姐的。”雪娥回了这句话，忽然心思就清明了起来。是了，她以后回不到老夫人身边了，就算回去了，还能捞着大丫头的位置不成？如今李平儿身边就只有自己和琥珀两个大丫头……
珍珠瞧了琥珀一眼，忽然觉得自己要好好表现表现才行，“如今府中小姐的月银是二十两一个月，胭脂水粉和衣裳都是一季一做，过两日便会有裁缝上来为小姐做冬衣。丫鬟的月银是府里发放的，每月月中去取来便是。老夫人那儿是初一十五一定要去请安的，大家去的勤快，老夫人也高兴。公子们都在外院，平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上。小姐们有女学要去上，学琴学画都在那里，也不是每个都学的，还是要夫人和小姐您商量着来。”
“今晚如何安排？”
这雪娥倒是不知道，因着夫人还没有派人来传话。
但是琥珀跟在江文秀身边，自然熟悉这些。她看到雪娥这样殷勤，又想起刚刚李平儿的话，心里也动了念头，连忙站出来说道：“如果没有意外，晚上等老爷回来，应该是家宴，小姐的同胞兄弟三公子会来，三公子如今在书院里读书，夫子一向夸赞。”
哦，这就是说要往这里夸了。
雪娥不甘示弱，“若是小姐有心意，不如先备一份礼。”
琥珀顿了顿，她自然知道要备礼，可如果夫人没有准备……岂不是惹了难看。
李平儿点点头，十分诚恳地说：“也不知道我要备什么礼，麻烦雪娥姐姐替我周详。”
雪娥似乎也意识到这该是夫人筹备的，“小姐初来乍到，一切自有夫人操持。”
李平儿叹了口气，看着琥珀和雪娥似乎有所避讳，借口整理屋子便离开了。她站在院子里，心里也有几分疑惑，难道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相处？
她打小生得好，比别的小姑娘都讨喜，林氏和李二壮自把她捡了回来，就比村里头别的孩子带的娇贵，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出门摘了个果儿都只留着给她吃。
李平儿小时候调皮和大房的孙子打架，李二壮的母亲拉偏架，又是疼孙子又是嫌弃李平儿是捡来的，就骂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捡来的坏东西。
李二壮也不说话，拎着侄子往凳子上一放，脸沉下来，也不许侄子乱动。他块头大，发起浑来屋子里的人都发怵，老太太还想说他几句，李二壮就发浑了，“这是我亲女儿，我自己舍不得打一下骂一句，娘你要是作践她就是作践我。”
林氏把她抱的紧紧的，一直小声喊娘的乖宝。
那时候李平儿就知道了，自己是捡来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变得更加懂事，不再闹着要买这个要买那个，还会给家里帮着做事情。
直等到后来林氏生了虎子，家里条件不太好，李平儿心想不能占了虎子的吃食，抱着小包裹要跟着村里的大姑娘一起去城里头做小丫鬟攒钱，这才被李二壮狠狠打了一顿。
被打了她心里委屈，气不过半夜捏着公鸡在外头叫，吵着家里睡不着。李二壮知道了也不骂她，还给她削一个竹笛子，说还能引着狗儿叫。
后来虎子也像是她小时候一样调皮，猫嫌狗憎的年纪，可叫她怎么都觉得好。邻居都说读书人有出息，就算考不上秀才，认识几个字也比泥腿子强。她就暗暗下定决心，闹着要去城里头学一门手艺，想供虎子读几年书。
可手艺还没学成呢，如今的生活却是天翻地覆。虎子如今也能读书了，家里的日子也过的好了……也许她这一辈子都挣不到那红封里的钱呢，这该是好事情。
李平儿看了看手上的金镯子，要是这个能带回去给林氏，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林氏只有一根鎏金的铜簪子，还是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李家给的聘礼。林氏只有逢年过节才敢戴出来，十分珍重，还说之后要留给李平儿当嫁妆。
要是能看到这个实实在在的金镯子，别提上面的繁美花纹了，只怕林氏晚晚都要睡不着觉，不是担心有人偷了，就是担心磕着碰着了，决计不敢戴在手上，说不定还会藏在床底下。
她忽然就落下眼泪来了。
她好想要回到清河县里去，这里富丽堂皇，但却有人看不起自己，有人想要压着自己，有人瞒着自己，没有一个和自己真正亲近的。
但她可能回不去了。
李平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金镯子，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恐惧和悲伤。她试着安慰自己，“也许是我对娘还不够了解，我对她好，她也会对我好。我们都还是第一次见呢……我不是坏人，我虽然出身乡野，但是养父母并没有教坏我，礼仪和学识上不如意，但是我努力一些，也能补回来。”
李平儿抹了眼泪，试图平静下来，“我以孝心侍奉双亲，想来爹娘都会明白我的，也许会让我回清河县看看……”
李平儿忍住了哭腔，却摘了这个沉甸甸的金镯子，放在了桌子上。她心里松快许多，又看了看远处的荷塘，萧瑟秋风小，残枝败叶间，桂花开得富贵堂皇又喜庆，似乎两个天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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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赤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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