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女庙

　　
“我们可以选择巫山神女——姬瑶。”
“去她的！”巫毓厉声说。“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你别忘了，当初我第五次祭天失败以后，我在巫山的神女庙前祷告了多久，可是这巫山的神女，却连一点神谕也没有。”
“恐怕是她显了神谕，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没有。什么也没有！而且，在神女庙，只有一句‘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巫毓愤恨地说道。
“顽固，”祭司喃喃地说，他会心地微笑了。“那天山里的那帝江之神呢？当年上古十巫还在的时候，传说与这帝江之神甚是交好呢？”他继续逼问。
“都试过了，试过了！就连那巫山旁那不知名的小坡上的山神，我都试过了，”巫毓咆哮道。“没有任何一个神明愿意与巫族缔结神缘，巫族被抛弃在了这九霄云外，所以，不管如何，我们只能继续这祭天仪式。”
……………………
传统。
光听到这个字，就会令人产生神圣又沉重的感觉。传统，在上古巫语中，称之为“神圣”。就如同其他所有语言一般，这个字念出时带有无比的负担与力量。
传统。它是我们的根源，与古老遗产的连结。它提醒我们，人的群体将会跨越时间而存在。对很四海八荒来说，传统是信奉神明的根源，是人与神关系的最好写照。它是在我们心中、灵魂里不断回响的声音，强调我们的过去，来提醒我们的现在。对很多人来说，传统甚至比活着还重要；它是宗教、信仰，引导着社会伦理。对很多人来说，传统就是神、古老的仪式与圣文，被抄写在无法辨识、泛黄的古老卷轴中或雕刻在永恒石碑之上。
对那些人来说，传统就是一切。
夜辰背靠着他挑选的最喜欢的树，懒懒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大哈欠。阳光穿过重重树枝，把他的脸颊照得发亮。因着祭天仪式就要开始，在还有半天的路程的时候，巫毓命他在此等待。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能参加祭天。
他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决定，并开始了自己自得其乐的消遣。
这三个月以来，他做牛做马地为队伍服务，难得休息片刻，那满是冻疮的脚，此刻早已没有了知觉。
疼痛，已被这一路的艰辛，磨炼得丝毫没有了存在夜辰身上的理由。
一阵冷风吹过，带走了夜辰心满意足的轻叹。在这巫族聚灵台的前面，是一个废弃的巫山神女庙——姬瑶庙。
姬瑶庙，地处玄女峰的山顶处的一个平台之上，相传曾经是巫山神女姬瑶的所在之地。当年因着巫族未搬迁之时，这里的香火也曾是鼎盛异常，许多巫族妇女为祈福求子都会准备好祭品来此地祈福。在四千年前，为了巫族的兴盛，巫族决定举族搬至巫山脚下后，这里就被遗弃了，起初，每隔五年，前来这玄女峰祭天的队伍还会在祭天前在这里歇歇脚并在这里打扫祭拜一番。但是，渐渐地，不知从何时起，祭天的队伍对这里，也失去了信奉之心，对这破败的姬瑶庙，也就不管不顾了。
也不知为何，夜辰被这山风一吹，刹那间被这姬瑶庙吸引了过去。
破庙背靠山麓，其余三面均无可倚靠。
此刻，山风穿堂而过，发出了阵阵呼啸的声音。
残垣断壁间，一个泥塑的神像，隐约立在庙内，周遭是一根又一根被腐蚀得烂掉后横落在地的木条。
夜辰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庙宇，眼里不禁落下了泪水。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看到这样的情境，竟然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他好像来过这里，认识这庙宇里的人。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般，冲进了这破庙里面，发了疯一般地于这断垣残壁间，清理掉那些横七竖八散落一地的枯木。
好几次，许多瓦片“啪啪”地打落在地，有许多砸到了他的身上，但是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依然发了疯一般的清理庙宇里的垃圾和阻挡泥塑真身的任何东西。
如果此刻，祭天队伍看到此情此景，族长巫毓想必会大发雷霆吧，估计从这里回去后，夜辰又会被依“族规”处罚。
不过，此刻的众人因着头等的大事——祭天，根本没有遗力顾及这个似乎已发疯的巫族子弟——夜辰。
大概过去了两三个时辰，夜辰终于粗略地将这破庙收拾出了一点点原来的模样，破败依旧，但是起码地面和泥塑真身有了一点干净的模样。
这已是夜辰，尽了全力收拾的“干净”了。
“原来，你是这般的一个神。”夜辰端详着泥塑真身的模样，自言自语道。“看这依稀的眉眼，想必你一定很美。”
在破庙里，夜辰找到了一块用古小篆写的“巫山神女——姬瑶”的牌匾，镌刻的木块已斑驳不堪，夜辰也是凭着高深的小篆功力猜了好久才意会出来的。
打小，夜辰就对这古小篆异常喜爱。他阿爸为此很开心，他将他能找到的所有有关古小篆的资料都倾尽为夜辰找来。而夜辰也没有辜负阿爸的心意，古小篆的水平在整个巫族，都无人能及。
夜辰环顾了一周这破败的神女庙，再也找不到有什么东西了，四处的风从八方吹来，其实并没有遮挡多少。
神明一旦得不到人们的供奉，处境竟是如此凄惨。
连个栖身之所都难保全。
夜辰出奇地看着庙中的神女塑像，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古巫族的书中记载，姬瑶神女当年为了救民于水火中，曾给为治水的古神大禹送过仙书，可是，就算这样，人的信仰一旦不再了，连这庙宇也随着堪塌和毁灭。
夜辰不知道，此刻的姬瑶神女到底在何方，可是看到此情此景，他依然还是有些伤感，没来由的。
想及此，夜辰在神女塑像前站定，也顾不得地面的脏乱，他跪了下来，虔诚地拜了三拜。
“啪、啪、啪”连着三响，一个红玉箱随着地面的石板裂开后升到了地面。
夜辰惊奇地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庙宇，无一人前来。
“姬瑶神，这个是你要给我的东西吗？”夜辰抬起头来，轻声地问道。
红玉箱不大，估计也就一个手掌般大小，但是周身圆润通夜辰，似乎有一把火烧在了里面，不断升腾，甚是好看。
夜辰好奇地将红玉箱拾起来，自己也起了身。
他轻轻地将红玉箱打开了，里面有一玉帛和帛书。
玉帛上面雕刻着繁琐的花纹,在玉帛的正面刻着一个“云华”二字,背面则是个虚字。
也不知为何，当夜辰拿起这个玉帛的时候，突然间狂风大作，天上一道闪电劈下，打在了神女庙的前面，不稍一会儿却又消失了。
夜辰吓得将玉帛重新放回了红玉箱，草草地将红玉箱收在了背包后，急忙从这神女庙出了来。
还没待夜辰跑远，就只听到“轰”的一声，这历经千年的神女庙，就这样轰然倒塌了，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遗愿一般，安然地与玄女峰融为了一体。
当夜辰缓过神来的时候，祭天队伍却也从聚灵台下来了。
很明显，祭天仪式已经完成。
也很明显，族长巫毓的第十次祭天仪式，还是失败了。
祭天队伍里，笼罩着一股暗淡的气息，游走在各自的身上，与在祭天之前的那一股充满了希望的力量不同，这气息会将人变得异常的沮丧。
夜辰明白，这下山的旅途里，一定得小心再小心。
所以，他尽量没有与巫棠说任何的一句话。巫棠也没有与他说任何的话语。
好几次眼神交汇的时候，夜辰能从巫棠的眼神里读到了“沉默”的信号。
可是，就是这般的躲着，夜辰还是被不同的人盯上了。
先是巫族子弟由于夜辰收拾东西慢了一点，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快点！别磨蹭！”
紧接着，却又是族长巫毓，像是吃了**一般，“从今天起，你继续在帐外守夜！”
不然就是，不断地被一些巫族子弟叫嚣着“废巫！废巫！快些滚！”
总之，在下玄女峰的这一路上，夜辰并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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