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抉择

　　
寒风阵阵，冷月高悬。
黄蛋春的声音尖锐，正气凛然，在广场上回荡开来。
潘心诚不由呆了一下，嘴唇微动，却没有开口。
于霜也向他看了过来，只见黄蛋春的右脸颊上，鲜血还在不时流淌，他的伤口并没有处理，伤痕也有一指多长，一股淡蓝色的真气凝固在他的脸颊上，使他的脸颊高高地隆起，看去颇有几分滑稽。
“咦，杨姑娘醒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回身看去，却见杨雪璃兀自躺在方萧怀中，秀眉紧皱在一起，脸上神情变换，口中梦呓：“你……你快走……不要管我……不要……”
众人当即围了上来，目光都落在了杨雪璃憔悴的脸上，方萧解下了腰间缠着的水袋，拧开了袋口，靠在杨雪璃唇边，为杨雪璃饮了些清水，终于，杨雪璃朦胧地睁开了眼，众人看到这一幕，心间也是松了口气。
广场的另一边，萧敬欢蹲在天傲的尸体旁，见他双眼圆瞪，惊惧之色凝固在他早已没了血色的脸上，他的周身上下千疮百孔，鲜血淌了一地，早已没了呼吸。
他望着这张相识已久的面庞，眼底深处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伤怀之色，他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如此凝望了良久，方才缓缓伸出手，在天傲的脸上拂过，为他合上了双眼。
煊皇冷冷望着他，脸上毫无表情，高大的身躯负手伫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光芒，淡淡道：“他怎么样了？”
萧敬欢身子一动，闭目沉吟了一下，长长舒了口气，凄然道：“他已经死了。”
煊皇嘴角动了动，冷冷道：“你伤心了？”
萧敬欢背对着煊皇，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伤怀，但他却咬了咬牙，保持着几分平静，低声道：“没有。”
煊皇冷哼一声，以他这等阅历，岂能看不穿萧敬欢的心思？冷冷道：“欲成大事，则必须心志坚韧，遇到这等小事就乱了心神，能有什么出息？年轻人，你要走的路，还长的很。”
萧敬欢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站起身对煊皇低头拱手，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记住了。”
煊皇拂袖一挥，不再看他，侧过身向正道这边看来，冷冷道：“  如此说来，你们是自寻死路了？”
正道众人救醒杨雪璃后，才稍稍松了口气，正在低声商量着对策，却不料煊皇一句冷喝打断了他们。
众人回身看来，脸上无不愤恨之意。
“呸！”黄蛋春忽然踏前一步，拔高了声音，怒道：“魔道妖人，你若真有本事，就把我们全都杀光，唧唧歪歪的算什么本事？”
煊皇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理睬黄蛋春，而是把目光移向了潘心诚的身上，似乎是很有耐性，缓缓道：“怎么样？你身后的这些同道的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是要做出明智之举，还是破釜沉舟，你可是想好了？”
煊皇说完，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一眼，最后落在了于霜的身上。
潘心诚望着他，忽的一声冷笑，如断雪切冰地道：“休想！”
煊皇原本平和的脸上，忽然转冷，但还没等他开口，于霜却已经跑到了潘心诚的身前，脱口道：“你的目的是我吧？”
众人愕然一惊，目光齐齐向于霜看来。
于霜仿佛失了智一般，大声道：“我跟你走，你放了我身后这些无辜的正道中人。”
迎着煊皇的目光，对视的一刹那，他心里已然明白，这场劫数跟他拖不了干系，但他心中委实不愿拖累其他人，潘心诚待他兄妹二人如兄如父，这份恩情，他便是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
他虽然并没有想过，要做像父亲那样伟大的侠义之士，但如今正是因为自己的害怕和怯弱，害得潘叔叔身陷险地，若是自己再这么懦弱下去，再害这许多无辜的人遭受牵连，自己只怕就是万死，也难偿万一了。
他的举动，着实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煊皇愕然一窒，眉角一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光芒，径直道：“当真？”
众人愕然之余，也方才醒悟过来，原来煊皇的目的，竟然会是这个看去并不起眼的小兄弟于霜。
“霜儿，你快回来！”潘心诚一声断喝，将于霜拉了回来。
不料，于霜却是中了魔怔似得，甩开了潘心诚的手，他泪眼盈眶，神情凄惘，嘶声道：“潘叔叔，事已至此，都是霜儿害了你，还有这些正道师兄，霜儿本就是个灾星，谁对我好，都会被我害死，我……”
潘心诚勃然大喝，打断了他的话：“霜儿，你胡说些什么？正魔两道本就势同水火，我既然自诩正道，今日一战，便是义不容辞，就算葬身于此，也是我道法不济，死得其所，与你并无干系，快把眼泪擦了，站到后面去，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去顶，你听清楚了么？”
于霜闻言却是怔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忽然眼眸一转，望向煊皇，用袖子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高声道：“煊皇，你说话算不算数？”
煊皇眼中精光一闪，淡然一笑：“当然作数，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向来一言九鼎，你若愿意跟我走，我便放了潘公子和他的同道。”
于霜闻言心中窃喜，正要开口，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于霜。”
这声轻呼，仿佛冰冷的潮水，又似消融的清雪，从他耳旁传来，凝结了他心中的所有激愤和惶恐，让他瞬间恢复了几分理智。
于霜呆了一下，回头看来，却是一双清澈的眼眸，在默然的注视着他。
杨雪璃不知何时走到了于霜的身旁，她的面容凄楚，娥眉微锁，白皙的脸庞靡颜腻理，仿佛出水芙蓉。
他也是从见到杨雪璃开始，第一次听到，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他不由得心中一紧，望着她的眼眸，有些出神了。
杨雪璃心思缜密，从初到逸剑山庄地界的时候，她便对这个少年有了几分留意，而原因也是有两点。
其一，数日前在逸剑山庄的山脚下，潘心诚跟她的同门师兄秦勉在闲谈之中，无意间提到了数月前仙逝的道尊于穹，还有道仙默娆，这少年的脸上总会流漏出难以掩盖的悲痛与黯然，这些神情自然也被她收在了眼底。
其次，她虽然并未见过潘心诚，但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而且也知道他的骨子里颇有几分傲气，当今世上能入他法眼的人不在多数。
起先，她并未在意，直到潘心诚亲口道出师承于穹的时候，她才恍然察觉，这份傲气，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而关键就在于，这个少年性子孱弱，只怕也是潘心诚这类心性高傲的人，最为看不起的一类人，却不知为何，潘心诚却反而对这少年宠爱有加，近乎形影不离。
想到这里，她也是对于霜的身份猜到了几分。
只是关于于霜身怀“麒麟异像”之事，乃是于霜和潘心诚二人藏在心间的秘密，她自然也是无从知晓的。
于霜微微皱了皱眉，看着杨雪璃望着自己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凝滞，他的心里忽然有种忐忑的感觉，他首先移开了目光，喃喃道：“杨，杨姑娘，怎么了？”
杨雪璃闻声霍的回过神来，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潘心诚，低声道：“潘公子，眼下形势紧迫，你可还有对策？”
潘心诚沉吟了片刻，道：“如今你我二人都是元气大损，怕是占不得上风，与其玉石俱焚，不如……”
“潘公子。”杨雪璃忽然截断了他的话，明眸流离，贝齿咬了咬下唇，忽然道：潘公子的意思，雪璃知道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稍后我去做饵，你带着众位师兄逃走吧。”她说到最后，语气愈发决绝。
潘心诚神色一变，当即准备开口否决她的提议，却不料她忽然法决一引，血魄仙剑从半空升华了出来，红芒璀璨，将周遭的黑暗尽数驱散。
然后也不顾潘心诚和众人的连连喝止，她雪白的身影霍然欺身而上，宛如一朵桀骜的水仙，祭着血魄仙剑当先向煊皇冲了过去。
煊皇默然伫立，本来以他的道行，也根本不用走到与潘心诚屈身商议的地步，他一身九界魔道术法，便是放眼天下，也是罕有几个对手，只是数月前与于穹一战，不过寥寥数合，便被于穹重创，以至于到了今日，也未能尽数痊愈。
想到这里，他不禁咬了咬牙，负手握成了拳头，心中愤恨之意大涨，望着迎面疾冲而来的血魄仙剑，疾言喝道：“无知丫头，自不量力，老夫这就送你上路！”
言罢，他高大的身躯向后退出一步，鹰眉倒竖，双掌霍然推出，只见广场之上，狂风骤起，诡气滔天，浓之以及的诡异妖气仿佛洪涛江水，从黑衣人的身后倾泻而来，转瞬之间便漫布四野。
众人无不惊骇，唯有潘心诚在惊骇之余，还有几分理智尚存，他的心中所想和杨雪璃一样，只是这做饵的人选，他本意是他自己，如今他们二人都有伤在身，这做饵之人，只怕是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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