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无名之人乱世道 > 三十八 莲入江陵

三十八 莲入江陵

小说:无名之人乱世道作者:穆法沙字数:4938更新时间 : 2020-06-03 14:16:32
  
黄叙所说的这家鸽舍虽然地处城池垓心,却是隐蔽,弯弯绕绕几条巷几道门方能进入里面。里面也是有规矩,每家这里寄养的信鸽都编有字号,留有暗语和印戳。若要传信,报家门、叫字号、对暗语、核印戳一个都不能有差。如果接信的人正好也在这鸽舍寄养了信鸽,也可用收信人的信鸽,为避免暴露收信人,鸽舍给每家寄主都列了代号。要用收信人的鸽子,除了以上验证以外,还需知道收信人在这间鸽舍的代号。而芽除了能说出“宜城马家”四个字,其他的,她一个都没有,这信她自然也是没法传。
“我家在这里有寄养的鸽子,你若能信我,我可替你传信。”见芽一脸的失望,黄叙与她说道。
“我倒是信你,只是……只是这样不太好。”如能用飞鸽传信自然再好不过,只是最大的问题是,如此便会暴露她身后的主人,这让芽觉得甚是不妥,却又不好意思给黄叙直说。
其实黄叙也无需她明说,心里知道她为何犯难,又与她说道:“不如这样,我倒是记得一些我家传过信的寄主代号,我都与你写下,若是里面有你要寄信的人,你便拿进去问店家他的鸽子还在不在,若在,我再进去与店家对印戳如何?”
芽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由于她事先没有准备信件,需得在鸽舍里面临场来写,如此便难免叫鸽舍里的人看见。若是用暗语术,黄叙的主意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芽偏就不会。
“那也不稳妥。”芽刚回拒完,突然想起了矢呼临别时教她的以画代字,又忙改口:“也可以!”
于是黄叙问店家要了纸笔,写出一列名字及代号,交予芽手中,自己出去了回避。芽展开一看,宜城马家果真在其中,遂与店家问了鸽子,答曰都在。于是寻纸笔,画了一个笼子,在笼子外面画了一条正在啃骨头的狗,接着又画一条持戟的龙,脚下一口井,身后一条凹凹凸凸的线。画完唤了黄叙进来,芽把画往他手里一塞:“多谢你了。”
芽的画功确实不敢恭维,不过几个东西的模样倒也还能认得出来。黄叙看过一笑:“再画两张吧。”“为何?”“稳妥。”尽管嫌麻烦,芽仍是嘟着嘴巴按黄叙说的又画了两张一模一样的,一并塞给了黄叙。
黄叙取过画便与店家呼道:“店家,长沙黄家,上一下二山火贲。”店家问:“敬其众,和其亲?”黄叙答:“达之于其所忍,达之于其所为。”又从腰间掏出家印在白纸上盖戳交予店家,店家取留底比对无误后将纸还回黄叙,又问:“几出?”黄叙答:“三出。”店家遂从里取来三只信鸽。
芽这才明白黄叙为何让她一样的信画三次,又不解问道:“三只这么多?”
“长途传信,信鸽途中难免遭鹰隼捕杀,或是遭人射杀,放得越多越稳妥,三只算是最少的了。”
听过黄叙解释,芽恍然大悟,又盯着店家将卷成三个小卷的画分别系在三只信鸽的脚上,撒手放飞,心里一直端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终于可以歇口气了,就如黄叙说的,好好迎接新岁吧,如是和他一起除岁,仿佛也算不坏……
江陵的南城门,有两座连着江水瓮城,与众不同的是,穿过这两座瓮城的并不是陆路,而是一条连接南城墙外码头的运河。两座瓮城一座管进,一座管出,想进出江陵的商船均要从运河进入瓮城接受关防的检查。
此时入城的瓮城里挤满了插着写着“宣义号”蓝色旗帜的商船,上船检查的士兵们虽然早就有队率打过“招呼”,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仔细”翻看着货品。
“这些人是来闹事的。”城墙上一个矮小的士兵看着“宣义号”商船上忙活的人们说道。
“你又知道了?”旁边的士兵与他笑道。
“你看这些人,一个个身强力壮凶神恶煞的,哪里像是商家聘的苦力?”
“嗯、嗯,你上懂天文下懂地理,现在都能相人了,做守城兵委实屈才了。”旁边士兵的话里丝毫没有要隐藏对矮个子士兵的嘲笑之意。
“哼,不信你就等着瞧吧,这群人迟早会闹事的,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嘲笑,矮个子士兵只很是赌气地将话撂下。
“好啦,好啦,知道啦。三天不提醒你,又拿自己当谋士了,不是每个姓诸葛的都是卧龙先生啦,站好你的岗吧,诸葛庄苞先生。”旁边士兵对他的话已是没了兴趣,又有了些不耐烦,嘲笑也变成了讽刺。被叫做诸葛庄苞的矮个子士兵给了他一个白眼,不屑再与这凡夫俗子去争论什么,安安静静地在城墙上守着他的岗位。
搬卸货物的粗活自然是交给手下们去做的,“坊主”莲早已办好文牒入了城中。他披着天蓝的蜀锦袍,牵着体型硕大的白狼占风,扛着***“文春”,大摇大摆地走在江陵城中的街道上,十足一位狂傲公子的派头,街上百姓见着了他,个个避让不及。他一路进了百芳楼,迎客的小厮见他气派不凡,连忙上来迎接,近了跟前还未张口却被他一把推开。
“虔婆呢?叫她出来!”莲立在门口嚣张地嚷道。
“公子这么凶,是来寻仇的?”莲顺着这娇滴滴的一声莺语看去,只见镰女风情万种地扶着楼梯扶手从二楼款款扭了下来。
莲望她嘴角一扬,掏出一袋碎银,朝她一抛:“跟你哪儿来的仇?给我你这里最好的房。”
镰女伸手半空将银袋接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听他说的吴地口音,又看了看占风,随之妩媚笑道:“听说,早几日,有一位带着白狼的江东商人在西陵一日之内当街杀了四十多人,闹得满城风雨,可是公子?”
“你倒是消息灵通。解决一点私怨,爱怎么风雨怎么风雨。”
“据说被杀的人里有一半是细作。西陵一下死了二十多个细作,别地的细作自然就会留意,被细作留了心,消息自然传得就快。也不知公子这样一位腰缠万贯的商贾是怎么就和一群细作结了私怨的?”
“你也知道我是做买卖的,挡我财路便是自寻死路,是不是细作与我何干?只怪他们伪装身份时选错了行当。”
“好!”镰女闻言连声称好,袅袅娜娜走到莲的面前,一双媚眼看着他,抬起玉手,拿指背在他脸颊轻轻滑过:“公子这样的狂放之人奴家最是欣赏了。”
莲轻捏住镰女触碰自己的手,将它缓缓按下,笑道:“一个虔婆,给得了银子的都欣赏。还是废话少说,带我去你这里最好的房。”
“公子还真是不解风情。”镰女娇嗔道,又回首指使方才被莲推开的小厮:“带这位公子去二楼的‘甲子’间。”
“不。”莲又取一枚足锭的元宝,轻佻地塞进镰女胸口,用长刀柄首挑起她的下巴:“我要你带我去。”
镰女一根手指轻轻拨开抵着自己下巴的刀柄,摘出元宝裹进腰带:“公子还真是阔绰呢。行,既然公子看得起奴家,那就让奴家领公子上来瞧瞧房间。”言罢,娇娆一转身,领着莲往楼梯走去。
二楼的“甲子”房间,空间不可谓不开阔,光线不可谓不明亮,里面家什不可谓不贵重。可莲瞥过一眼,仍是鼻子里一嗤,鄙夷地说道:“偌大一座百芳楼,最好的房就这样?”言毕,也不听镰女妖里妖气地与他解释,转身便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莲见着了往三楼的楼梯,与镰女问道:“那上面是什么?”
“上面还有客人住着呢。”
镰女妩媚语调里藏着的一丝紧张,没能逃过莲的耳朵,遂咍笑道:“那就去跟他打声招呼。”言毕,也不管镰女答不答应,他自己就登上了楼梯。镰女拦他不住,也不敢放他一人上去,只得紧跟在后面好声好气地说着那些莲根本不会听的劝阻之言。
拉开那道黑漆格栅皂白羊皮的房门,房间里的奢华大气跃然显在莲的眼前。他甚是喜欢,径直走了进去,镰女紧跟在他身后不断地劝阻,越来越急的语速将她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那抹妖媚驱逐得无影无踪。莲也不管她在后面如何叽叽喳喳,大摇大摆地就走到了内间前,见有一扇槅门,一把拉开,镰女在他身后慌忙五体投地跪了下去。
内间里面独坐着一位半百之人,面容消瘦,须发斑白,着一件玛瑙绞缬纹绫袍自顾自的在那里煮茶、沏茶。这人被莲打断了清净,缓缓扭头与他望去,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之中迸发着一份藏不住的高傲。这眼神也是犀利,不过比起陆逊睥睨一切的气势还是要弱了几分,见惯了陆逊的眼神,莲与他自然不怵,遂望那人抛出一块足两的金锭:“你走吧,这间房我看中了。”
莲的无礼之举只惊得伏在地上的镰女身子一颤,那人却是不怒,微微一笑,俯身拾起金锭在手里掂了掂,缓缓从座上起身走了出来……与他擦着肩而过之时,只听这人在他耳畔哈哈笑道:“江东人,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而后头也不回地径直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还不忘给他把门合上,从外面传进来一句:“好生伺候这位公子吧。”
“奴婢遵命。”
听仍然伏在地上的镰女四个字回得颤颤惊惊的,莲向她投去了嘲笑的目光,就如那日在他的博掩坊陆逊看他的目光一模一样……
话说孟山救了阿丘也没去别处,径直进了油坊,入了最里面的屋子,与他将两千石粮食被劫一事前后问了个明白,当下大怒,将阿丘一通暴揍,口中骂道:“发财!发财!你想发财是吧?发得好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发给刘备了!”
打得胳膊累了,骂得口也干了,满腹的怒气大概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孟山总算是平静了不少,一把将被揍得面目全非的阿丘拉起,问道:“我问你,你们密谋劫粮时可曾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哇,我们进那酒肆里就把里面人都赶了。”阿丘战战兢兢地回道。
“这么说是那酒肆的店家了?”
“是……是吧。”阿丘回应得很是迟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咋呼一声:“哦,对了!”然后见到孟山好奇的眼神,忽地不知该说不该说了,又畏缩了下去。
“说!”孟山一声令喝只叫阿丘吓得一惊,连忙回道:“当日角落里还有一个当兵的,穿的州府守卫的里衣。”
“州府守卫?什么模样?”
“模样不记得了,不过他有些古怪,在酒肆进食却不摘头鍪。”
“只穿里衣不批甲却戴着头鍪?”
“是啊。”
军士不当值卸甲摘鍪出营去耍也不稀奇,但是卸了甲却还戴着头鍪就很奇怪了,毕竟那玩意儿戴在头上又重又不舒服。如此穿戴,孟山寻思其中必有古怪,遂与阿丘令道:“去把那店家抓回来问问。”
“诶,好,我这就去。”一得指令,阿丘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毕竟能逃离孟山的怒火对他而言再好不过了。岂料,刚要出去,又听孟山叫了一声:“等等!”
“还有什么吩咐?大哥。”阿丘紧张得浑身毛孔都收缩了起来。
“我去许都之前让你联络‘寅组’暗桩的事办了吗?”
“办了,办了,‘寅组’荆州各郡暗桩一共七十五人全部清了。”听孟山问的是件自己办过的事,阿丘紧绷的神经松了一大半。
“这么快全清了?怎么清的?”
“这个,大哥也知道,大哥新掌了‘丑组’之后,原‘丑组’各郡的暗桩有一半都联络不上了,兄弟们人手不够,又不敢耽误大哥交代的事,所以寻了刺客相助。”过程有些取巧,也不知孟山此时的怒火消没消干净,会不会又挑动他哪根筋,反正阿丘说着话又紧张了起来,比之前更甚。
“刺客?哪来的?”孟山意外没有发火,只是对有疑惑的地方发了提问,也让阿丘松了一口气,放心地与他回道:“大哥出襄阳的当晚,我正与兄弟们就在这间油坊商讨大哥交代的事,听到门口有动静,出来一看,门缝里有人塞了封信进来,说是能在荆州各地帮着杀人,甚是价廉。我便试着到信上说的地方留了钱与名单,次日便收了回信,说尸首都在哪里让我们去验尸。我去了一看,果然与名单无误,遂将所有名单都留给了他们,两日后又得回信让去哪几个地方验尸,我让兄弟们去验,均无差错。”
“难怪你有功夫去劫粮,我交代的事你都交给别人了啊!”听了详细,孟山脱口一句嘲讽,只叫阿丘诚惶诚恐,孟山哪管他吓没吓着,只接着问道:“这帮刺客什么来头知道吗?”
“不知道,没见到过真人。哦,对了,信还在呢,大哥你看。”阿丘忙从怀中掏出三封信呈给了孟山。
孟山详阅过后,看着信上署名,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蛙’?这是个人名还是组织名?”思忖归思忖,孟山知道,“蛙”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当前都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而且能杀隐门的人,看起来似友非敌。当下最为妥当的是暂且放他一放,他日若有现身,看他动作再做对应,于是又回归正题:“‘寅组’其他地方的暗桩呢?”
“许都三十六人写了密信给了校事府,各地还余六十五人,四十七人不愿归‘丑组’均写了密信给了当地掌事的,剩余十八人愿归‘丑组’,分散在邺城、长安、阳翟、柴桑、吴县、南郑等地。”
“很好,联络江东的暗桩,让他们去查一查一家叫作‘宣义号’的商家。”从西陵出来以后孟山便点了几个手下去查那日胆敢遭惹他的牵狼江东人,不过那帮手下都是领了命随他一起潜伏荆州的,未经许都校事府许可也不得随意出荆州,这种私怨去报校事府又不太好,故而,那几个手下只顺着他们的来路追到了江面停泊的“宣义号”商船。现在有“寅组”在江东现成的暗桩,正好拿来一用,可谓事半功倍。
“嗯,好。”阿丘终于能出去了,心情一阵舒爽,可他好死不死,出了门偏又返身回来多问一句:“那是先去查‘宣义号’还是去抓酒肆的店家?”
“冲突吗?啊?冲突吗?去江东用得着你去吗?猪脑子啊?”阿丘终于“如愿以偿”挨了孟山一顿臭骂。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