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荆棘乱疆翳野雾

　　
颠三，倒四，一脚疯，随风倒，四人扶着狐面郎和赤青红的红色棺材，从小路上缓缓行来。山树怪断了一腿，奔跑不得，不知从哪里抓来四个小鬼抬着跟在棺材之后。
颠三歪头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村民，啧啧称奇，“了不得，了不得，我颠三活了三百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鬼魂敢在青天白日里现身。”
倒四道:“那是七弟你见识太少，不信你问问大哥大嫂，他们保管见过。”
赤青红道:“大概一千多年前，地狱恶鬼也是这般明目张胆，目无法纪，霍乱阴阳。张天师率弟子与六天鬼王，八府鬼帅约战于青城山，才将他们收了。天师划定阴阳两界，从此鬼居阴曹，人住阳世。凡间才得以太平。”
颠三怔怔地听她说完，不由得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可惜如今天师位列仙班，没人来管这般恶鬼，他们便猖獗起来了。”
“不，我听说此次血狱大乱，是因为阳间换了乾坤，冥荒血狱错乱，这些恶鬼少了管束，这才纷纷自立为王。”
“大嫂，我可不明白了，阳间换了乾坤，血狱怎地就会错乱？”
“凡间万物死而为鬼，冥荒所有的东西都是对应阳世而生的，二十年前的辛亥十月，阳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冥荒天阴大帝也感应到了变化，从此不知所踪，这才导致了血狱错乱。”
三精四怪似乎没把众鬼放在眼里，自顾自地交谈。所过之处村民纷纷让道，不多时来到院子边上，红色棺材打开，狐面郎一如往常，大梦初醒，打着哈欠从棺材中跳出，指着雷公怒道:“雷公子，我认得你，你是欠了我三弟一条腿的人。”
雷公怒闻言说道:“山树仙人的腿是牟丧所砍，他此刻就在此处，你们兄弟不找他报仇，却来缠着我们作甚？”
“哈哈，雷兄弟应当明白，我们是为救你才使我三弟折的腿，那天你师父勾魂佬也亲口答应，三日之内奉上灵笈我们便算两清。今日期限已到，我们上门取货来了。你放心，灵笈到手之后我们立即就走，决不为难。”
雷公怒道:“各位，实在对不住，这几日变故突起，我没来得及准备。各位再宽限我些日子，等此间事了之后，我自当奉上。”
狐面郎面有怒色，“我兄弟七人千里奔袭，本为灵笈而来，今你一再推脱，分明是想耍赖。好呀，好说不成，我们只有强取了。”
除了山树怪不能动，六人各执兵器在众鬼之外又将三人围了一层。
牟丧道:“雷公怒，那晚让你们盗去部分灵笈，今日拿出来，我留你爷孙三人一个全尸。”
倒四抢着说:“你这老儿听好了，那部分灵笈已被我七人抢得，你若要，尽管来拿。”
颠三说:“七弟，你不该说出来的，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我们捡个现成便宜岂不是好？”
倒四说:“六哥此言差矣，人类不过几十年寿命都知道敢做敢当，你我百年道行，岂可连人类都不如？”
牟丧抽出雌雄斩邪剑道:“如此最好，你们几人先来与我见个高下。”又吩咐秦仇，“秦兄弟，这个叫雷公怒的青年人甚是狡猾，麻烦兄弟率三司三仪，将之诛杀。”
颠三道:“不可，不可，咋们先擒下小贼，得了灵笈再来打。”
牟丧哪会跟他讨价还价，长啸一声，挺剑便上，雌雄斩邪剑直刺其心。
“六弟小心。”几人没想到他话未说完就打，迟疑了一下，雌雄斩邪剑已触及颠三腹部肌肤，几人来不及救援，只得出声提醒。颠三大惊，幻化成风，倒吹出去三仗远，方才避过开心之祸，但圆滚滚的肚皮已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狐面郎和赤青红一拿精钢股扇，一拿玄铁弯刀，左右抢攻。一脚疯、随风倒、倒四也自后面攻上。颠三不顾身上伤口，又化成风，正面吹来加入战团。
以六打一，本可大占上风，但牟丧有雌雄斩邪剑在手，六人不敢与之硬碰，一昧的游走缠斗，几个回合下来，七人又胶着在一处。
雷公怒见势不妙，低声对幽莲、陈大年说:“趁他们没有合围，你们两跟着我跑，全力施展御风术，片刻也不能停留。”
陈大年尚未反应过来，雷公怒已经抓住幽莲，脚底生风，往西荒山方向跑去。幽莲虽然跟随雷阵声时间最近，可于追风术方面远不及雷公怒，才跑了几下，就真气不济。雷公怒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足底生出真气，发足狂奔。
秦仇见三人逃走，领着三司三仪自后追来。魔驼役师和被鬼魂附身了的池聂氏、池天风、黎长空，以及乡里的各级官员也追了起来，池家青年和执枪的士兵则追在几人之后，牟丧和两精四怪一边打一边追，山树怪吩咐小鬼抬起轿子追在最后。
奔跑期间，雷公怒将幽莲反到背上背着。
秦仇与三司三仪功力比雷公怒高出很多，几个起落已追到二人身旁。秦仇右手执锏砸向幽莲。三司三仪各拿着一条铁链，往雷公怒腿上锁来。
幽莲莲拿着雷阵声生前的斧头，反手架开秦仇之锏，避开致命一击。
刚好身旁有一棵大树，雷公怒斜窜而至，借着大树遮挡，避开一锁。随后往山林里钻去，此时命在倾刻，也顾不上陈大年跑向何方了。
林中有树木阻挡，秦仇等追逐速度稍缓。雷公怒却慌不择路，只捡茂密之处钻行，身后长长的队伍则寻着他的脚步，紧追不舍。
不知跑了多久，已到人迹罕至之地，林中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直没膝盖。如此一来，双方的速度都减慢不少。
这时牟丧和二精四怪已经停止打斗，抢过池聂氏等追了上来。
牟丧法力又比秦仇高出不少，倾刻间便到了雷公怒的近旁，雌雄斩邪剑再度出手，幽莲晃动斧头挡了几招，斩邪剑无坚不摧，厚重的斧头被割开几道缺口。雷公怒蛇形移动，借着密林的阻挡避其锋芒。随风倒和倒四化风而至，一人抱住他的一条腿，大喜道:“抓住他了。”
雷公怒急催真气，将两人震开，随即右腿半蹲，左腿在地面横扫，卷起满天枯叶将牟丧视线挡住，趁势往一旁的荆棘里钻去，荆棘密布，将二人的衣襟撕碎，二人被荆棘倒刺抓得血痕累累，幽莲将头埋在雷公怒的背上，一声不吭，雷公怒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疼痛。“小妹，你坚持一下，走过这片荆棘就好了。”
牟丧和众人果然被荆棘所阻，眼看二人在荆棘的掩盖下越钻越远，慌忙用剑挥砍。但斩邪剑虽然锋利，荆棘条却很柔软，牟丧用力过猛，刺条反弹起来，在他额头上拉了一条血痕。他也是个狠角色，不管额头伤口，只是执剑开道。
此时牟丧之后有十余人追到，或拿长剑，或执短刀，七手八脚地帮忙割开荆棘，向前推进。
钻出荆棘丛，见牟丧和众人尚在远处挥砍，雷公怒紧绷的心才稍微放下。也来不及查看伤口，继续往密林深处走，为了不在枯叶上留下痕迹，走了一段之后，便将一块圆形巨石推往山下滚去，巨石滚过，留下一条痕迹，如果不细看，就像是二人出来的一般。推完巨石便顺着一株大树攀缘而上，来到树梢上之后还不放心，从横伸树枝上连走了十几棵大树，藏身在茂密的枝叶中。
刚刚藏好，就听见牟丧与秦仇带着众人追到了上树之处。
“牟判官，他们顺着这里跑下山去了。”说话的是一池家青年，不知杯三司三仪当中的哪一个附了身。
秦仇道:“速速去追啊，还等什么？”
细心的牟丧发现了端倪，“慢着，这是石头活动的痕迹，并不是那小子所走，小子必定藏在附近，大家分头找。”
众人整齐有致，将每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都翻了过来。很快被鬼魂附身的赖庆和三个官员找找到了二人藏身的树下，秘书忽然抬头，望着二人藏身的地方，随即拍了拍赖庆的肩膀，然后伸手指向了雷公怒。雷公怒心灰意冷，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谁知赖庆道:“对，大家不要光顾着树下，也看看树上。”
经他提醒，几人爬上了邻近的几株大树，翻看层层密叶。三司三仪当中的一个爬上了二人藏身的树干，由于林间光线昏暗，他便一层一层的查看上来。
终于翻到二人身下一层，眼见就要被发现，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声响动，树下一人吼道:“什么东西在那里。”
二人身下这人闻言一个翻身，跳跃而下，挥舞铁链往灌木丛中锁去。
“呜……”一声豹子的叫声丛灌木丛里传出。却被他手执铁链套住脖子拉了出来。“牟判官，是一只豹子。”
闻声赶来的牟丧气恼异常，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叫你抓人，你锁只豹子做什么。”
这人忙将豹子放了，捂着脸重新上了旁边一棵树查找。
雷公怒松了口气，正暗自庆幸时。忽然发现面前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眼睛长在一个身体单薄之人的身上，正是三精四怪当中的随风倒。
由于他身体单薄到可以随风飘飞，所以他何时上来的，雷、幽二人竟毫不知晓。随风倒甚是奇怪，发现了二人并不大声呼叫，而是雷公怒喘气，他也喘气，雷公怒动肩他也动肩。雷公怒无赖，只得低声道:“你想怎样？”
谁知随风倒也来了一句，“你想怎么样？”
雷公怒只好不说话，紧紧的盯着他，他也不动，怔怔的看着雷公怒。
这时候被鬼附身的村民和士兵、坐轿子的山树怪也已追到。众人扩大搜索范围，将林里歇息的飞禽惊得四散纷飞。
过了半晌仍一无所获，众人便聚拢来商议对策。查点人数时，三精四怪发现少了一人，颠三发问道:“七弟，四哥到了何处？”
倒四道：“我怎么知道，必然是你把他藏起来了，要给大哥开个玩笑。”
“放屁，我何时把他藏起来了？”
“你何时藏的只有你知道，你不说我怎么晓得？”
一脚疯道:“我们喊喊看。”
于是树林林爆发了一声声阴森凄厉的叫喊:“四弟，四哥，你在何处？”牟丧不愿与他们纠缠，叫了秦仇、三司三仪和魔驼疫师到一旁去商量对策。
几人吵闹之时，随风倒一言不发。几人呼喊之时，随风倒还是沉默不语，直到众人喊够了，他才开口道:“别喊了，别喊了，给我喊魂呢？”
颠三喜道:“四哥，原来你在此处哩，害得我们大家好一阵找。”
赤青红道:“四弟，别闹了，下来说话。”
“不，不，我不能下来。”
颠三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能下来，上面很好玩吗？”
“好玩倒不至于，我得看着这小子，这小子腿滑，一眨眼睛他就不在了。”众人听他说话，纷纷抬头上望。
雷公怒被众人发现了行踪，只得再度跃起，在树枝与树枝之间快速移动，众人又在树下追了起来。
牟丧和秦仇几度上越，却被密密层层的树枝挡住。
跑着跑着，眼前已经没了大树，而是一云雾缭绕的坑洞，幽莲道：“我曾听人说起过，大荒西山深处有一处坑洞叫做云雾天坑，天坑深不见底，瘴气弥漫，村中老一辈有人上山打猎寻药，往往失足掉落坑中，尚浮的曾叔祖就是陷落坑中，从此失终不见的。师父也对我说过，大荒西山有一处便是阴阳交界的地方，往后，咋们要入冥荒，不能从黄泉路上经过，就必须找到这处地方。师父在时，常常进入山中寻找，此处天坑他老人家也来过，从种种迹象来推算，此处便是阴阳交界处。可是，大哥，咋们法术并未修成，怎么能够进入冥荒血狱呢。”
幽莲说着话，雷公怒却却已经来到天坑边缘。
忽然停步，站立于天坑边缘的树梢上，听幽莲说着那些关于天坑的传说，不禁忐忑起来，他服食过蟒蛇内丹，百毒不侵，瘴气倒是不惧，所怕的是深不见底的坑洞。天坑四周都是笔直的悬崖，悬崖上布满青苔和不知名的青草，偶尔生长着枝干扭曲的乔木。一但落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牟丧和秦仇已经踏上树梢，自身后追来，见二人被悬崖挡路，哈哈大笑，一人拿剑，一人拿锏自背后攻来，雷公怒不敢再有丝毫犹豫，眼睛一闭，背负着幽莲纵身越入浓浓大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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