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意外

　　
01
梦云认为，拿莫高这笔钱用于感恩，实际也是一种报复方式。这种报复方式，也能让自己愤怒的心多少得到一些慰藉。
从父母坟山回到家里，梦云先把二十五万元悄悄交给叔父，然后当众公开给寨子上十五户人家的主人分别发放一万元。叔父同样也拿到一万元。这样做，主要是留给乡亲们一视同仁的印象。
与乡亲们共用午餐后，梦云把“独家村”彻底打扫了一遍。由于有乡亲们一起参与，
这栋已经十多年无人居住，但时候保持着干净的房屋，这一次比任何一次的打扫都要彻底干净，房前屋后，楼上楼下，包括桌椅板凳、餐具等等，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尘土，蜘蛛网那就更不用说了。
对于梦云来说，这种彻底的干净，不仅是房屋表面上的干净，更是她心灵深处得到了一次最彻底的洗礼。因为她已经知道谁才是杀父真凶，母亲的冤情也即将得到昭雪，剩下的就要看她这位看似柔弱的女人的成功复仇了。
过去的悲痛，过去的疑惑，所有的茫然，一切的痛苦，都将随着仇人的灰灰湮灭而得到解脱。
若木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与“呆若木鸡”扯上关系，其实不然。他不仅聪明，而且心地善良，情商也高。
就在梦云要告别乡亲们的时候，若木突然把侄女拉到一边，十分不安地问：“孩子，你不会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吧？”又道：“十多年了，我们都能挺得过来，千万不为心头的痛苦而去干傻事啊！”
叔父口中的“傻事”，到底是什么事，傻到哪种程度，也许叔父本身也不一定拿得准，但他感觉侄女这次突然带这么多钱回家，的确是超乎寻常，他不得不担心。
“叔父别担心，你侄女今天只是为开而来，绝对不会干你想象中的什么傻事。”梦云紧握着叔父那双为了培养自己，为了这个背负着十多年痛苦的家，辛勤劳作而布满了老茧的手。“这种心情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开心。至于以前的痛苦，我早就把它淡化了，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怖的阴影。我会好好活下去，跟弟弟一起，努力孝敬你老人家。”
告别叔父，告别一送再送的乡亲们，大概行驶了两公里，梦云把奥迪停在路边一块草坪上，痛快地哭了一场……
02
半个小时后，梦云驱车来到姨母家，也就是自己的外婆家。
梦云也不知道，姨母都还没有结婚就生下表弟覃文。覃文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梦云曾经问过表弟，他只是一窍不通。梦云也问过姨母，她说表弟是从门口那尊石头菩萨旁边捡来的野孩子。这是用来敷衍小孩子，梦云并不相信，只是大人们的隐情，晚辈不便于打破砂锅问到底而已。
这次探望姨母，不是为了弄清楚姨父到底是谁，除了把剩下的十万元交给姨母外，最重要的是为长相几乎跟自己一样，有可能是表妹覃瑗的心语而来。
事先已经打过电话，姨母早就在家恭候，还特意煮好一锅香喷喷的土鸡招待梦云。因为是假期，表弟覃文也在家。
一进家门，就有一股令人开心愉悦的气息朝梦云扑面而来，叫她暗自惊奇，更是疑惑不解。
姨母跟自己的母亲一样，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胎子。应该说，年轻的时候，她开心过，快乐过，也浪漫过，对美好的生活憧憬过。可是，当年父母出事后不久，外婆和外公因悲愤而相继离世。从那以后，再没见过姨母脸上闪过一丝春天的气息，即便就那么一丁点一丝的微笑，对于她来说，好比黄金还要珍贵千万倍。整日愁眉苦脸，整日忧心匆匆，整日沉默寡言，好像这世上所有的开心和快乐都跟她过不去似的。而今天的姨母，原来那忧郁沉闷的脸色被满面的春风一扫而光。真是奇怪了。
表弟覃文的变化也很大。原来因没有钱理发，经常蓬头垢面的他，而今却剪着一头很嘲的发式，加上那他那高出一米七的个子，帅得连梦云这位表姐也不得不多看几眼。还有他面上的肉色，原来因缺乏营养面黄肌瘦，而今却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青春肉也丰满了许多，整张脸就像用牛奶洗过一样的白净可爱。
当然，姨母和表弟的变化，虽然感觉蹊跷和不可思议，但梦云肯定是不好直接去问，只能从接下来的交谈中慢慢去揭开真相了。
03
梦云没有直接提到表妹覃瑗的事，首先把装有十万元的袋子交给姨母。
姨母大吃一惊，问她一时之间怎么有这么多钱。梦云心中早就备有答案，就像回答叔父一样，说是自己开网店赚来的钱，绝对干净，请老人家尽管放心收下，放心使用。梦云还叮嘱道：表弟很快就要面临高考，有了这笔钱，今后一定要注意加强营养，把学习成绩做到优秀，争取像表姐一样考上大学；姨母也要注意身体，该补的就补，不要亏待自己，努力把自己养得像年轻那样水灵灵，秀色可餐，趁还年轻，尽快找一位诚实可靠真心相爱的男人上门来疼爱和滋润自己。
梦云的话，把姨母和表弟都逗乐了起来。特别是姨母，笑得眼泪都淌出了一大片。
“前段时间来了两位恩人，他们也是这么说。”姨母抹掉脸上开心的眼泪，疼爱地拉着梦云的手。“有了你这笔钱，只想把你表弟培养成人，今后能像你一样有个正分工作，姨母就安分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找什么男人啊？”
“到时候，男人会自己上门来找，不用担心。”梦云先是一句半认真半开玩，接着问道：“刚才姨母说的恩人，是指哪两位？”
姨母微笑着看向儿子覃文一眼，然后答道：“是市公安局的两位恩人，一位叫做皓然，一位叫做木易。两人不仅好心，人也长得帅。特别是姓皓的男子，可帅了。”
梦云心中一怔。为了复查母亲冤案，想不到皓然已经来过这里。这份尽心竭力和费尽周折，真是有心啊！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梦云心中有些激动。“调查了解哪方面的事？”
梦云肯定知道皓然和木易来找姨母的真正目的，但她必须这样问。
“两人先到杉木县一中找到你表弟，然后才到家里来找我。”覃美把说话声压得低一些：“是专门为复查你母亲那起案件而来的。听两人口气，很可能是一起冤案，迟早会得到平反昭雪。”
“他们怎么会跑到杉木县城找你？”梦云狐疑地问覃文。
“是这样……”
覃文把莫高以一千元的辛苦费，委托他将那只黑色袋子交给两个陌生人，皓然和木易是如何找到自己，允许他将那一千元交清欠学校的学杂费以及皓然和木易后来又送给他四百元的生活费，皓然承诺每个月定期给他转账一千元，并保证扶持他读到大学毕业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最后还告诉梦云，皓叔叔还取走了他一绺头发。
至此，梦云刚进门感觉到的那种疑惑，终于得出了答案。
对于皓然为何要取走覃文一绺头发，她估计不仅跟母亲冤案有关，很有可能还与姨母覃美，或者与莫高本人有关联。
心中虽然如是推测，但梦云一时还不能完全确定，只能从姨母身上找到答案了。
04
“开始你表弟并不愿意告诉我实情，还以为他不好好读书，是在外面干了偷鸡摸狗的坏事。我一再追问，并威胁说，如果不老实交代钱的来源，就要打断他的腿，最后他才如实相告。虽然你们表弟如是说，但我还是半信半疑。毕竟像我们这个不伦不类的家庭，天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掉下馅饼。直到两位恩人来到家里，我才完全相信刚才他所说的一切，不是假话。”覃美脸上洋溢着对皓然和木易的感激之情。
不等梦云有何反应，覃美接着又兴奋道：“皓叔叔还告诉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覃美突然像小美女一样，可爱地盯着梦云问：“猜猜看，是什么好消息？”
梦云思索一下，瞪圆着大眼猜，问道：“不会是当年被人贩子拐走的表妹覃瑗吧？”
“智慧。高学历的人就是智慧。”覃美伸出大拇指，又轻拍着梦云的手背，眉飞色舞地高度赞赏。“就是覃媛。”
“真的吗？”梦云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非常激动。“真是表妹覃瑗吗？”
“公安人怎么会乱说话呢？”覃美笑着反问。“尤其是像皓叔叔那样好公安，更不会乱拿平民百姓寻开心。”
“他是否已经告诉姨母，覃瑗现在过得怎么样？他目前生活在哪里？”梦云紧盯着姨母问。
“应该是工作上的保密需要，这一点皓叔叔并没有说，我也不好追问。”覃美又道：“不过，皓叔叔说了，不久的某一天，一个楚楚动人的覃瑗，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还再三叮嘱我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到时不准许哭鼻子，否则罚喝三大碗米酒。哈哈……”
覃美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像男人一样开心大笑起来。笑得泪水飞扬。
05
“都说表妹覃瑗是外婆在路边捡来，不知是真是假？至于表弟覃文，一说是姨母亲生；二说是外公在对面石头菩萨边捡来的野孩子。表妹和表弟的真实身世，小时候不懂事，才相信大人们的说法。现在长大了，感觉这里面应该有隐情。还有，记得表妹应该是在我父母出事前十天左右被人拐走。因为表妹被拐走的第二天，我跟母亲来过外婆家。既然现在她就要出现，姨母能否告诉晚辈那年表妹出走的实情？”梦云面带微笑，真诚地问。
“我的相貌跟表姐特别相似，早觉得自己不是捡来的野孩子。”不等母亲回应表姐的问话，覃文就抢先说道。“再说，按照这个地方的风俗，丢弃孩子是要遭报应的。何况我还是一个男孩身，怎么会轻易被人遗弃呢？鬼才相信。”
只见覃美那张仍旧俊俏的两边脸颊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但没有丝毫要责怪两个孩子的意思。“有些事说出来，就怕你们受不了，不如不说还好。”
“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已经撑得过来，不在乎什么比失掉父母再大的痛苦了。”梦云尽情安慰。“姨母最了解我若芸是一个什么的人。虽然是女儿身，但绝不会被任何困难吓倒。”又劝道：“姨母您说吧！否则，我若芸会因此而被困惑一生。”
“不管我父亲是谁，也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如他是好人，孩儿就以他为榜样。如果他是坏人，就从他身上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做一个让母亲让社会放心的好人。”覃文深情地拉着母亲的手。“就像刚才表姐说的一样，我也不想让这件事折磨自己一生。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
既然两个孩子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值得可以去隐瞒的呢？覃美心想。
06
覃美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而坦然地把当年两姐妹是如何被莫高先后强奸，覃瑗又是如何突然被莫高带走，等等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和盘托出。
“就在委托覃文转交那只黑色袋子的当天深夜里，莫高还来过我这里。我跟他说自己生活非常困难，没有钱给儿子覃文交学杂费，求他给我一千元钱，等于是借用，日后一定归还。莫高说，覃文不是他的孩子，是我跟别的男生怀上。真把我气死了。”覃美气得咬牙切齿。
“畜生不如。”覃文大骂一声后，愤然站起，像一位成熟的大男人在屋子里步来踱去，接着又悲愤道：“想不到这个恶贯满盈的东西居然就是我的生父。呸！他不配。”
也许觉得自己的举动会伤到母亲的心，覃文赶忙坐回覃美身边，安慰道：“母亲千万别误会，孩儿没有半点责怪您的意思。”又道：“请母亲放心，现在有表姐这笔钱，还有皓叔叔他们的支持，孩儿会加倍努力，要像表姐那样考上大学，将来孩儿会好好孝敬您。还有，就像刚才表姐说的那样，如果您看上哪位好男人，只要他真心对母亲好，孩儿心甘情愿认他做父亲。”
覃文的愤怒，作为母亲的覃美，当然理解。但他想不到，这个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的孩子，而今得知是一位猪狗都不如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却表现得如此理性，她心中多少得到了一些宽慰。也就是说，自己没有白养这个孩子。
“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母亲已经心满意足了，还找什么男人？不要说傻话了。”覃美疼爱的抚摸着儿子的手。“再说，母亲年龄已经不小了，还有谁会看得上我这个老女人？”
“姨母未满四十，只要加强营养，都不用打扮，姿色不亚于十七八岁的姑娘。到时会有大批的俊男帅哥争着前来相亲，还担心没有人看上？”
梦云说罢，自己却情不自禁地先笑了起来。
覃美和覃文两母子也都笑了起来。
07
“当时莫高把表妹具体带到哪里，姨母是否听说过？”梦云趁热抓紧问。
“听外婆生前说过，莫高说，既然覃瑗是他的亲生骨肉，就得由他家人来抚养。后来才知道，他父母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我们还真以为是莫高把覃瑗卖给人贩子了呢。”覃美又激动道：“想不到还能见到她，老天爷真是有眼啊！”
“那位皓叔叔真的没有告诉姨母，表妹具体住在什么地方吗？”梦云重复刚才问过的话。
为什么非要重复问，梦云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他真的没有说啊。”覃美疑惑地盯着梦云。也许她也意识到梦云的重复发问是有些奇怪吧。
“也许表妹就在岭南市。”梦云突然道。
当然，梦云的突然是故意的。而且，面带诡秘的微笑。
“莫非你看到覃瑗了？”覃美盯着梦云。面露惊讶。
“我只是猜测而已。之所以有如此，因为皓叔叔就在岭南市工作。”梦云又道：“如果我看到她，今天来看姨母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对吧？”
“也对。”覃美也突然问梦云：“你认识皓然吗？”
梦云心中不由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笑道：“虽然在同一座城市工作，但由于工作性质不同，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往来。认识他，那是不可能的事。”
“刚才还说姨母年轻呢，连这一点常识都不懂，既老又落后更是愚钝啊！若是有人还看上我这个老女人，肯定是一位高度近视的大帅哥。哈哈……”覃美故意一句自嘲，把自己都逗笑了。
此次探望姨母，了解得到的真相，远远超出了梦云想要达到的目的。
莫高不仅是杀父真凶，还强奸自己的母亲和姨母。
在确定心语就是自己小时记忆中表妹覃瑗的同时，让梦云不能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的一个十分意外的事实，那就是：心语是莫高强奸母亲生下的自己的同母异父的妹妹。
当然，梦云并不因为现在知道了心语是自己的妹妹就可以去原谅莫高，心中复仇的怒火反而燃烧得更加猛烈，复仇的意志更加坚定。
不过，让梦云能有一丝欣慰的是，送给姨母的十万元钱，正好是莫高的钱，也算是莫高间接性地付给姨母和表弟的一笔抚慰金了。当然，莫高到死的那一天也不会知道。
让梦云感到极其恶心的是，虽然莫高不是自己的父亲，但他强奸了自己的母亲，自己就像他女儿心语一样，而他现在却想方设法利用和得到自己，正如他儿子覃文所说：畜生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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