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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翠微受难

小说:宠冠六宫:古墓萌妃有点毒作者:六二三字数:0更新时间 : 2022-08-07 00:09:27
  回到芸辉堂中已是深夜。安顿了翠微在后殿住下,又请了太医来给她诊治,雪千行才回到寝殿里稍稍歇息。虽然早换上了厚实的暖袄,雪千行又抱着几个手炉取暖,仍是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便命小宫女又端了几个火盆进来烧着,莲红用松纹银漆盘端了几大碗浓浓的红糖姜汤喂了雪千行喝下,又替她加了个貂皮套围得严严的。雪千行取过一碗给裹着大袄蹲在火盆边取暖的鹭白:“快酽酽地喝一碗,去去湿冷。”鹭白忙仰头喝了,雪千行也喝出了一身的热汗,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才觉得身上松快了些。

  鹭白已经陪着太医看过了翠微,此刻又跟过来请许太医给雪千行诊脉。王太医取出朱紫色的请脉包垫在雪千行手腕下,又搭上一块洁白的绢布,告一声“得罪”,才敢把两指落在雪千行的手腕上。

  片刻,太医松了口气道:“槿妃娘娘万幸,素昔身子强健,只是受了一点风寒。微臣会开些发热疏散的方子,只要娘娘连着喝几天药和姜汤,注意保暖,再用生姜和艾叶熬的热水多泡澡,就会好的。但切记切记,这几天不许再见风了。”

  雪千行取过绢子按了按塞住的鼻子,闷声道:“多谢太医。翠微如何了?”

  太医摇了摇头,似是沉吟不已。

  雪千行愈觉得不安,便道:“许太医是常来常往,专照顾本宫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太医思量再三,沉声道:“受寒和惊吓都是小事,微臣开了安神药给翠微喝下,已经安稳睡了。风寒虽重,调理着也无大碍。要紧的,是翠微的足伤。”

  太医道:“翠微是足心的涌泉穴挨了打受了伤,才会如此虚弱,形同重病。”

  雪千行奇道:“涌泉穴?”

  太医沉声道:“是。涌泉穴又名地冲穴,乃是肾经的首穴,又是肾经与心经交接的要害。微臣查看过小主的足心,涌泉穴的位置乃是被荆棘重创之地,说明下手之人是特意挑了这个地方的。此穴一旦受损,等于肾经与心经同时受损,便有失眠倦怠、精力不足、晕眩焦躁、头痛心悸等症并发,加之小主受寒,真是险之又险。”

  雪千行大惊失色,只觉得心头沉沉乱跳,忙问:“太医,可有什么法子医治么?”

  太医沉吟许久,才道:“微臣会仔细掂量着开个方子,使寒气外泄,伤口愈合。也请娘娘吩咐伺候常在的宫人们,每日用热盐水浸泡小主双足的涌泉穴,热水以能适应为度,每日临睡前浸泡半个时辰。另外每日正午用艾灸熏涌泉穴,每日一次,至涌泉穴有热感上行为度,熏好之后敷上用酒炒过的吴茱萸护着。等到伤口好了之后,再每日按摩,但求见效。”

  雪千行听他细细说了医治之法,知道还是有法子的,也稍稍安心些,眉头也松开了一截:“那就有劳许太医了。绿痕,好好送许太医出去。”

  太医告辞退下,雪千行向着后殿方向张望了片刻,莲红忙道:“小主放心,一切都打点好了。翠微服了安神汤药,此刻已经熟睡,想是连番折腾,人也累坏了。您若想看她,还是等明日自己养足了精神再去吧。”

  雪千行掩不住眉目间的倦怠之色:“好了。我也乏了,准备着安置吧。”

  莲红答应着去捧了热汤水来伺候,鹭白拍打着雪千行换下来的翠微那身衣裳,满肚子压抑不住的怒气,手上的力气就大了,噼噼啪啪的。雪千行听着发烦,蹙眉道:“什么事情,粗手大声的?”

  鹭白径自道:“小主身上冷,奴婢心里冷,心里更是有气。梅贵妃是什么人?从前是矮了小主一头的……”

  雪千行心中不快,打断她道:“好了!如今是如今,不要再说从前的事!”

  鹭白憋了口气道:“如今竟敢这样折辱小主。小主,你一定得想想法子,不能再这样受委屈了。”

  雪千行转过身,将手里的汤盏递给蹲在地上拨火的小宫女:“收拾了都下去吧,火盆不必拨了。”

  宫人们退了下去,莲红在一旁静静地立着往案上的绿釉狻猊香炉添了一把安神香。那雪色的轻烟便从盖顶的坐狮口中悠悠逸出,温暖沉静的芬芳悄无痕迹地在这寝殿中萦纡袅袅,散出定心安神的宁和飞香。

  雪千行拨着手炉上的珐琅盖子,轻声道:“鹭白,那么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鹭白将拍好的衣裳往花梨木衣架子上一撂,眼睛扑闪扑闪,瞬间亮了起来:“按奴婢的意思,好办!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一定要好好争了这口气回来。”她走近雪千行身边,推心置腹道,“小主怕什么?小主什么都不必怕!论位分,妃位和贵妃就差了那么一阶儿,哪天冷不丁就越过她了。论恩宠,小主从前和她平分春色,只要放出点手腕来好好笼络皇上,皇上也会常来芸辉堂了。”

  雪千行啜了口热茶,慢慢搓着手背暖手,淡淡道:“你的话是不错,什么理儿都占全了。可是你的眼睛太高,只看见了我的长处,却未看见短处。”

  鹭白不解:“短处?”

  暖炉的热气氤氲地扑上脸来,蒸得室内供着的蜡梅香气勃发,让人有片刻的错觉,恍若置身四月花海,春暖天地。可是,窗外明明是严寒时节,数九寒天。而宫中的际遇,只会比这寒天更寒,怎么也暖不过来。

  雪千行出神片刻,沉稳道:“一个人的长处和优势,只会锦上添花,让她往高处走得更高些。而她的短处和缺失,却是能拉着她一路跌到深渊再爬不起来的。所以我看人,不看她的长处能带着她走多高,而是看她的短处会让她摔得多重!”

  鹭白一时答不上嘴,只得问:“那小主打算一直这么忍下去?”

  雪千行的手微微一颤,郁然叹了口气:“现在的境况对我并不好,一味去争,只有摔得头破血流。忍一忍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便松快些,也觉得没那么难忍了。要是不忍,永远就挤在一条窄道上,那就真的为难了自己。”

  鹭白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雪千行支着额头,轻轻挥手:“今儿晚上你也累了,着了气又受了冷,赶紧去歇下吧。”

  鹭白答应着下去了。莲红扶了雪千行上床歇下。雪千行看着她放下茜紫色连珠缣罗帐,她穿着墨紫色弹花上袄,花纹亦是极淡极淡的玉色旋花纹,底下着次一色暗紫罗裙,这样站在薄薄的帐帘外,仿佛整个人都融了进去,只余一个水墨山水一般暗淡的身影。

  雪千行淡淡地吁了口气,惢心忙问:“小主,是焐着汤婆子不够暖么?”

  雪千行拍一拍她的手臂:“方才鹭白说了那么一大篇话,你只在旁边安静听着。但我知道,今儿晚上没有你去养心殿报信,皇上来不了那么快。”

  莲红的面色沉静如水:“奴婢候在翔凤殿外,看见小主受辱,当然要去禀报。只是……”

  “只是什么?”

  莲红低低道:“奴婢见着王公公,锦书来说既是翔凤殿的事,就由翔凤殿的主位定夺,就轰了奴婢出来。幸好锦书来公公要轮到上夜了,看见了奴婢才去告诉皇上的。否则,事情也被耽搁了。”

  雪千行沉吟片刻,含笑道:“锦书来哪里是个好相与的?他一向只听淑妃和贵妃的话。”

  莲红的眉眼恭顺地垂着,低声道:“锦书来不好相与,是被人定了的。”

  雪千行眉心一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就是你比鹭白细心的地方了。言语不多,但眼睛都落在了实处。我没有白疼你。”

  莲红直直地跪在床前的架子上,眼中微微含了一丝晶莹,道:“奴婢刚进潜邸的时候,不过是被人牙子卖来的小丫环,只值两百个钱,被发配在伙房砍柴,是打死也不作数的贱民。是小主可怜奴婢,把奴婢从伙房的柴火堆里拣出来,一路抬举到了今天这个地位。奴婢没什么可说的,只有尽心尽力护着小主,伺候小主罢了。”

  雪千行拉着她的手,心头暖暖的,一阵热过一阵:“好,好,不枉我这些年一直这么待你。鹭白机灵,嘴却太快。你心思安静,就替我多长着眼睛,多顾着些吧。”

  莲红恳切道:“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小主的期望。”

  宫中的夜如许深长,雪千行从未受过这般折辱委屈,原是乏极了。她原本以为靠着软枕就能沉沉睡去,谁知听着窗外风声凄冷,刮得寝殿外两盏暗红的宫灯风车似的转着,仿佛两只睁大的猩红鬼眼,直愣愣地盯着她不放。雪千行看着外头的灯火,心里思绪翻腾不定,仿如千丝万缕都缠在了心上,一丝一丝紧紧地勒着。榻下莲红的呼吸声已经沉稳而均匀,显是睡得熟了。雪千行油然便生了一星羡慕之情,若都像莲红一样,无知无觉,能安稳睡到天亮,也是一种福气。她侧过身,将脸埋在丝缎的菀花软枕间,极力闭上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睡得其实并不沉稳,半梦半醒的恍惚间,窗外穿行枝丫的风声犹如在耳畔,像是谁在低低地哭泣,幽咽了整整一夜。

  醒来时是在后半夜了,雪千行觉得烦渴难耐,便唤了一声“莲红”,莲红立刻从榻下的地铺上起身,问道:“小主是要喝水么?”

  雪千行道了声“是”,莲红披着衣裳起来点上蜡烛,倒了一碗热茶递到她手边,轻声道:“小主慢点喝。”

  雪千行酽酽地喝了一碗,便说还要,莲红搭了把手在她额头一按,惊呼道:“小主额头有点烫,怕是发烧了呢。”

  雪千行觉得身上软软的,半点力气也没有,口中腹中都是焦渴着,只得懒懒道:“喝了那么多姜汤,怕还是着了风寒了。”

  莲红道:“现下晚了,也不便请太医再过来,明儿先把太医院的方子开上喝一剂。”

  雪千行抚着头道:“还是老法子,煮了浓浓的姜汤来,我再喝一碗发发汗。”

  莲红想了想道:“那奴婢用小银吊子取了来在寝殿里头熬着,随时想喝就喝着。奴婢醒着点神看着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得后殿忽然几声惊叫,雪千行怔了怔,便问:“什么声音?”

  莲红竖着耳朵听着:“怕是风声吧?”

  那尖叫声连绵几声,夹杂在风里也显得格外清晰。雪千行心头一沉,忙披了大氅起身道:“不对!是翠微!”

  夜里惶急起身,雪千行只趿了双软底鞋便匆匆赶出来。翠微缩在寝殿的桃花心木滴水大床上,那床原是极阔朗的,越发显得翠微蜷在被子里,缩成了小小一团。叶心早吓得跪在了床边,和伺候翠微的一个小太监一起苦苦哀求着,翠微却似什么也听不见一般,只是捂在被子里捂住耳朵发出尖锐而战栗的尖叫。

  雪千行忙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噤声,才在床沿上坐下,轻声哄着道:“翠微,是我,是我来了。”

  翠微睁大了惶恐的双眼,像是一只刚刚逃脱了死亡与袭击的小小的幼兽,无助地裹着被子,想要把自己缩进看不见的角落里。床上的湖水色秋罗帐子随着她剧烈的颤抖像是被厉风刮过的湖面,无声地漾起起伏不定的波縠。她喃喃地低诉着,带着深受刺激后的低沉与惊悚:“他们打我的脚,他们,他们要搜我身上!姐姐!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情绪激烈地波动间,翠微的双足从被子底下露了出来,厚厚地缠着一层层白纱,隐约还有暗红的血点子干涸了凝在上头。雪千行轻轻地抚了抚她足上的白纱,挪到床里,隔着被子揽住她,柔声道:“别怕,别怕,这儿是延禧宫了,你就在我身边住着。什么都不用怕,再没人冤枉你了。”

  翠微伏在她怀里,呜呜咽咽地抽泣着。那声音低低的,惶惑的,又那样无助,含了无穷无尽的委屈和畏惧,一点一点地往外倾吐着。雪千行抱着她,她的眼泪是滚烫的,身体也是滚烫的,可是这滚烫底下,她的心却是和外头冻实了的冰坨子一样,寒到了极点。雪千行由着她哭,仿佛翠微的眼泪也是替自己流着,热热地洇在皮肤上,慢慢渗进肌理里去,那样灼热的,好像灼伤了肌肤,就能连带着心里也暖和点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翠微才慢慢平伏下来。雪千行伸手搭了搭她的额头,柔声道:“额头比我还烫,今儿是冻着了吧?没事儿,太医院的药好得很,喝下去就好了。”她轻轻地拍着翠微的肩膀,像哄着婴儿似的,“药是治病的,别管是你身上的风寒还是脚上的伤,都会好起来。要是心里还害怕,你就想着,这儿是芸辉堂,离她的翔凤殿远远的。有什么事儿,你说一声我在前殿就听见了。”

  翠微呜咽着埋首在她怀里:“姐姐,还好你在。”

  雪千行替她绾一绾松散的鬓发,语气温沉沉的:“我在这儿呢。”

  翠微紧紧地攥着雪千行的手腕:“姐姐,我没想到你会来,如果你不来,我一定被她们……”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雪千行取下绢子替她擦着额角沁出的汗:“今儿晚上,我本不想来,别说你,我也忌惮她。可是我不能不来,心在嗓子眼儿里跳着,催着我来。从潜邸到如今,多少年来,我也只和你还有淑妃说得上话。我要不来,或许从此就不知道你在哪儿了。还好,还好事情都过去了。”她看着叶心,“太医开的药还在吗?端来给你们小主喝下去发发汗,再喝一剂安神汤。”

  翠微死死攥着雪千行的手不肯放,哀哀道:“姐姐,你别走。”

  雪千行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微笑道:“我不走,我看你睡下了再走,好么?”她接过叶心递来的药,“喝下去,喝下去病就好了。”

  翠微顺服地一口一口咽了下去,雪千行替她抹了抹嘴角,扶她躺下,替她掖好了被角。翠微安静地蜷缩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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