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礼物（二）
陆小玖摆了很久，才摆完第一局，总共二百六十三手，黑子胜险胜。
“给我瞧瞧。”
陆小玖一唤，方圆立刻将墨迹尚未干透的棋谱递了过去。“夫人请过目。”
陆小玖确认无误，略一颔首，将棋谱放到桌上。待方圆把棋子收好，她略一思索，拈起一粒黑棋，又开始落子。
长孙绰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这是要将棋谱送给蓝月涯。陆小玖的棋艺他知道，并不算很好，真刀真枪地下，他还略胜一筹。而他的棋艺在蓝月涯眼里，犹如狗拿耗子那么可笑。
但她下棋，偶有奇招，令人回味无穷。蓝月涯喜欢与她下棋，一来是自己太无聊，二来喜欢她无所顾及横冲直撞的样子。
只是今日的对局，好像与她平日的风格大为不同。布局巧妙，落子精准，杀机四伏，似乎不是她能做到的。更何况这黑白两子，一个棋风稳健，思维绵密。一个杀伐果断，险中求胜。棋风迥异，绝非一人能为。
难怪她说是要送礼，想必她是从哪儿得来了精彩的棋局，专门来投蓝月涯所好呢。想到这，又开始嫉妒起蓝月涯来。
第二局录完，陆小玖已是头昏脑胀，这些记忆已经很遥远了，这会强行记起，实在太耗精力，不过她确实想不到更好的礼物来送蓝月涯。礼尚往来，她要对得起蓝月涯的那半座棋王府吧。
陆小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对方圆道：“我先出去走走，咱们呆会继续。”
棋室外边是满满的一塘荷花。塘边的道路青石铺成，边走可以边欣赏荷花。
塘边的人不少，好在河塘够大，不会拥挤。二人沿着塘边慢慢走来，遇到的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二人。
长孙绰在京城很有名，认识他的人不少。但他从来不会到棋室里来。今儿倒是破了例。
陆小玖当然不知道这些，散了一会步，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打算回到棋室，门口却被人堵住了。大家吵吵闹闹的，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方圆堵在门口，将人全部拦在门外，他身上的衣衫都被扯破了，臂上，脸上，还抓出了几道血痕。
方圆见到二人，像遇到了救星，“公子，夫人，他们……”
“等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陆小玖纠正道：“这位长孙公子，我夫家姓云，你可以叫我云少夫人。”
“是，长孙公子，云少夫人。”方圆的手紧扶住门框，他旁边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是四方居的老板秦悦，他正冲着面前群情激动的人作揖告饶。
秦悦原就觉得长孙绰看着眼熟，听陆小玖说他姓长孙，一下子认出他来。他知道长孙绰在京城地位不凡，没几个人敢驳了他的面子，当下振声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他们之中有人认识长孙绰，也知道最近长孙家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件大事，知道这位云少夫人便是他的义妹，这二人想必便是方圆口口声声说的贵人了。
“诸位，我四方居从不参与争棋，这规矩想必大家都知道。谁要与谁对弈，赌棋，那是你们自个的事。大家谈好了，自行订立文书，输赢自负，与棋室无关。至于是否要将棋谱公之于众，那更是当事人自己的意愿。你们借着人多，逼着人家公布棋谱，是何道理？依我之见，你们谁想看谱，不妨与长孙公子去求。若他答应，我便派人讲棋，若公子不答应，那便是诸位无缘了，那也怪不得谁。”
“长孙公子，我何呆要与你争棋。”何呆本名为何，谁都不清楚，只知道他爱棋如痴，已近魔怔。家中诸事不管，只留一个妻子操持家务。日子过得清贫，人不思上进，自己却日日流于棋室之间，乐不思蜀。
但论棋艺，的确不错。
长孙绰从不与人争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听他名叫何呆，样子又呆呆傻傻的，只当他是脑子有病，便没有理会。何呆见他要走，掀开人群，挤到长孙绰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将刚才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长孙绰怒了，挥手一拂，将何呆摔到地上。何呆在地上滚了两滚，仍不死心，爬起来想去抓他，长孙绰又是一拂，再次将他摔到地上，这一回力道大了许多，摔得他只觉身子像要散架一样。
秦悦见他真的怒了，生怕得罪了这位贵客，赶紧喝止何呆。何呆谁都不怕得罪，唯独怕秦悦。他一穷二白，名声比蓝月涯还不堪。好多棋室都已经不许他再进入，唯有秦悦，不只不禁止他，还允许他在这里下棋。只是秦悦与他有一条约定，绝对不允许给他惹麻烦。更不许招客人投诉。
秦悦这一喝止，他立马不动了。长孙绰一甩衣袖，推门往里走。待陆小玖进去之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怎么回事？”长孙绰怒喝道，方圆吓得赶紧跪下，头往地上一磕，道：“对不起，公子，是小的大意，让何呆闯了进来。都是小的不好，请公子恕罪。”
“你先起来。”陆小玖道，方圆偷瞟了一眼长孙绰，见他没有阻止，起身将那两叠用镇纸压着的棋谱放到她面前，“这个何呆，无意之中见到了这两局棋谱，非要与夫人您对弈。小的怎么敢答应？赶紧将他赶出棋室，谁知他却在前边大吵大闹，说是建安城出了堪比棋王的高手，大家也是好奇，这才都跑来瞻仰夫人您的风采。”
“堪比棋王？我？”眼瞎啊？陆小玖心里骂了一句，何呆，真是个呆子。
“夫人您一手执黑，一手执白，左右互弈，下出此等惊世棋局，就算是棋王，恐怕也未必有如此本事。”方圆虽然棋艺远逊于棋王，但眼界不差。棋局好坏，他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两局棋，堪称传世之局，若是流传出去，定能惊艳天下。
“那何呆干嘛非要与本公子争棋？”长孙绰紧紧皱着眉，方圆知道他是生气了，赶紧解释道：“小的知道何呆是个呆子，怕他惊扰了夫人，便不敢跟他说是棋局是夫人一人所下，只说有女客，不许他打扰。他见到公子您便以为白子是您，他不敢叨扰夫人，便缠着公子您了。”
长孙绰听他这般维推陆小玖，心情好了些，脸色也缓了下来。方圆暗舒一口气，这次若非看准了这位夫人在长孙公子心中的份量，拼死维护着这位夫人，他非得将长孙绰得罪个彻底不可。
“这个何呆，棋艺与棋王比如何？”陆小玖道。这人好棋的程度倒与蓝月涯有的一比。
“虽然有人叫他棋痴，但论棋艺，比蓝公子差了一大截。”
陆小玖还是忍不住失望，若他真的能跟蓝月涯一比，那蓝月涯岂不是不会再缠着她了？
看到陆小玖脸上的失望之色，方圆赶紧道：“其实在京城，他也算是民间高手了。蓝公子曾与他对战，说他若能得名师指点，加以时日，必能与他一战。”其实蓝月涯说的若他能得自己亲自己指点几年，或能与他一战。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夫人高兴。
方圆见她喜上眉梢，顿时乐开了花，更加努力道：“何呆这人确有天赋，他家一贫如洗，连个像样的棋盘都没有。他便自己刻了一个木棋盘，用木块和泥柸当做棋子。日夜苦练，终于在京城这个高手如云的地方闯出了少许名气。”
长孙绰已经大致明白了陆小玖的心思，他想了想，道：“你去把何呆叫进来。”
何呆此时正被秦悦骂得狗血淋头。长孙绰是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这个四方居永远消失在京城。同样的，只要他一句话，四方居便能名动惊师。
这个何呆，竟敢得罪这样一尊大佛？
他与何呆的妻子王氏是同乡。当年王氏的父母对他有过相助之恩。他可怜何呆，更可怜王氏。一个人不只要养家，还要照顾这个百无一用的何呆，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他知道何呆常常拿了家里的银子去棋室下棋，王氏为此打过骂过，他就是死性不改。秦悦为了帮王氏，便让何呆到自己的棋室里来。虽然仍是浑浑噩噩度日，至少不会拿家里的银子去败。王氏的日子总能好过些。
平日里何呆也算本份，但今日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他那句‘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踏进四方居的大门’刚要出口，方圆出现了。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秦悦立即变了口气。
“我这样骂你你别不服气。长孙公子是什么人你想必知道，只要他一句话，别说你，就是我这四方居，都不可能再在京城立足。你得罪了他，有你的好日子？今日你这事传出去，明日便没有一家棋铺会让你进门。”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去冲撞长孙公子。秦掌柜，长孙公子那里，还烦扰你给说两句好话。”何呆是棋痴，但并不是傻子。他知道今日之事，若是长孙绰有一丝不满，他便再不可能进这四方居里来，这会见他面色好了些，便试着向他求情。
秦悦本来对何呆全无好感，不过是为了王氏着想，这会见他如此，正好替王氏好好管教管教他，当下历声道：“你也知道，我与你妻子乃是同乡。之前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今日之事，你差点给我带来灭顶之灾。何呆，我问你，若你是我，会让你继续呆在这里吗？”
何呆不敢说话，只是深埋着头，等着他的训斥。秦悦又道：“长孙公子那里，我可以替你求情，成与不成，全凭公子的心情。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掌柜您说，只要您替我向长孙公子求情，十个条件也行。”
“你当我秦悦是什么人？我好心为你着想，你当我是趁人之危吗？”拂袖就要离开。何呆赶紧认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是……”
“好了。”秦悦不耐烦道：“若非看在你妻子的份上，我一定把你打出去。”转身到柜台写了一张契约，“签了它。从今往后，这四方居的洒扫由你负责。我每月会交给你妻子三百文钱，作为你的工钱。空闲的时候，你可以在我这里下棋。但是不能得罪客人，尤其是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知道吗？”
何呆本已绝望，这会有一丝希望，赶紧接过契约来。当看到违约金一千两的时候，心里便开始打鼓。秦悦白了他一眼，“你值一千两吗？我不过是为了还你妻子的恩情，怕你过几天又跑了。你不肯签，那便走吧，从今往后，你我便如陌生人，我这四方居也再不允许你进来。”
何呆之前也帮着做些洒扫工作，只是从未想过既可以下棋，还可以挣工钱，当下不敢再犹豫，提笔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悦将契约收好，从柜上取了三百文钱，交给一个伙计，“你把这钱给何夫人送过去，说是何呆这个月的工钱。哎，嫁了这般的相公，我这大妹子也算是命苦的了。”
何呆听他呛白自己，大气也不敢出。又想他知道家里困难，先将工钱支与自己，帮家里渡过难关，确实仗义。他也知道，那所谓的恩情不过是当初他得了病，王氏的父母背着他跑了几十里山路带他进城看大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记在心头，的确是个大好人。
跪下要向他磕头，秦悦吼道：“你给我起来。谁稀罕你的磕头？你以后对你妻子好一点便是报答我了。”他这一吼，也确是出自真心。王氏与他虽然交情不深，但到底是个可怜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二人还有点渊源。如果这次能叫他回头，也算是积了一回德。
“好了，一边呆着去。我还得去长孙公子那里替你赔罪呢。”
秦悦进了后院，方圆也跟了过去。待到无人处，他小声对方圆道：“呆会你带何呆进去，就说我向公子求了情，要他好好听从公子的吩咐。你也机灵着点，公子那边，你要仔细说道说道，务必博得公子的喜欢。这事要是办成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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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瞧瞧。”
陆小玖一唤，方圆立刻将墨迹尚未干透的棋谱递了过去。“夫人请过目。”
陆小玖确认无误，略一颔首，将棋谱放到桌上。待方圆把棋子收好，她略一思索，拈起一粒黑棋，又开始落子。
长孙绰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这是要将棋谱送给蓝月涯。陆小玖的棋艺他知道，并不算很好，真刀真枪地下，他还略胜一筹。而他的棋艺在蓝月涯眼里，犹如狗拿耗子那么可笑。
但她下棋，偶有奇招，令人回味无穷。蓝月涯喜欢与她下棋，一来是自己太无聊，二来喜欢她无所顾及横冲直撞的样子。
只是今日的对局，好像与她平日的风格大为不同。布局巧妙，落子精准，杀机四伏，似乎不是她能做到的。更何况这黑白两子，一个棋风稳健，思维绵密。一个杀伐果断，险中求胜。棋风迥异，绝非一人能为。
难怪她说是要送礼，想必她是从哪儿得来了精彩的棋局，专门来投蓝月涯所好呢。想到这，又开始嫉妒起蓝月涯来。
第二局录完，陆小玖已是头昏脑胀，这些记忆已经很遥远了，这会强行记起，实在太耗精力，不过她确实想不到更好的礼物来送蓝月涯。礼尚往来，她要对得起蓝月涯的那半座棋王府吧。
陆小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对方圆道：“我先出去走走，咱们呆会继续。”
棋室外边是满满的一塘荷花。塘边的道路青石铺成，边走可以边欣赏荷花。
塘边的人不少，好在河塘够大，不会拥挤。二人沿着塘边慢慢走来，遇到的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二人。
长孙绰在京城很有名，认识他的人不少。但他从来不会到棋室里来。今儿倒是破了例。
陆小玖当然不知道这些，散了一会步，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打算回到棋室，门口却被人堵住了。大家吵吵闹闹的，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方圆堵在门口，将人全部拦在门外，他身上的衣衫都被扯破了，臂上，脸上，还抓出了几道血痕。
方圆见到二人，像遇到了救星，“公子，夫人，他们……”
“等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陆小玖纠正道：“这位长孙公子，我夫家姓云，你可以叫我云少夫人。”
“是，长孙公子，云少夫人。”方圆的手紧扶住门框，他旁边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是四方居的老板秦悦，他正冲着面前群情激动的人作揖告饶。
秦悦原就觉得长孙绰看着眼熟，听陆小玖说他姓长孙，一下子认出他来。他知道长孙绰在京城地位不凡，没几个人敢驳了他的面子，当下振声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他们之中有人认识长孙绰，也知道最近长孙家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件大事，知道这位云少夫人便是他的义妹，这二人想必便是方圆口口声声说的贵人了。
“诸位，我四方居从不参与争棋，这规矩想必大家都知道。谁要与谁对弈，赌棋，那是你们自个的事。大家谈好了，自行订立文书，输赢自负，与棋室无关。至于是否要将棋谱公之于众，那更是当事人自己的意愿。你们借着人多，逼着人家公布棋谱，是何道理？依我之见，你们谁想看谱，不妨与长孙公子去求。若他答应，我便派人讲棋，若公子不答应，那便是诸位无缘了，那也怪不得谁。”
“长孙公子，我何呆要与你争棋。”何呆本名为何，谁都不清楚，只知道他爱棋如痴，已近魔怔。家中诸事不管，只留一个妻子操持家务。日子过得清贫，人不思上进，自己却日日流于棋室之间，乐不思蜀。
但论棋艺，的确不错。
长孙绰从不与人争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听他名叫何呆，样子又呆呆傻傻的，只当他是脑子有病，便没有理会。何呆见他要走，掀开人群，挤到长孙绰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将刚才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长孙绰怒了，挥手一拂，将何呆摔到地上。何呆在地上滚了两滚，仍不死心，爬起来想去抓他，长孙绰又是一拂，再次将他摔到地上，这一回力道大了许多，摔得他只觉身子像要散架一样。
秦悦见他真的怒了，生怕得罪了这位贵客，赶紧喝止何呆。何呆谁都不怕得罪，唯独怕秦悦。他一穷二白，名声比蓝月涯还不堪。好多棋室都已经不许他再进入，唯有秦悦，不只不禁止他，还允许他在这里下棋。只是秦悦与他有一条约定，绝对不允许给他惹麻烦。更不许招客人投诉。
秦悦这一喝止，他立马不动了。长孙绰一甩衣袖，推门往里走。待陆小玖进去之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怎么回事？”长孙绰怒喝道，方圆吓得赶紧跪下，头往地上一磕，道：“对不起，公子，是小的大意，让何呆闯了进来。都是小的不好，请公子恕罪。”
“你先起来。”陆小玖道，方圆偷瞟了一眼长孙绰，见他没有阻止，起身将那两叠用镇纸压着的棋谱放到她面前，“这个何呆，无意之中见到了这两局棋谱，非要与夫人您对弈。小的怎么敢答应？赶紧将他赶出棋室，谁知他却在前边大吵大闹，说是建安城出了堪比棋王的高手，大家也是好奇，这才都跑来瞻仰夫人您的风采。”
“堪比棋王？我？”眼瞎啊？陆小玖心里骂了一句，何呆，真是个呆子。
“夫人您一手执黑，一手执白，左右互弈，下出此等惊世棋局，就算是棋王，恐怕也未必有如此本事。”方圆虽然棋艺远逊于棋王，但眼界不差。棋局好坏，他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两局棋，堪称传世之局，若是流传出去，定能惊艳天下。
“那何呆干嘛非要与本公子争棋？”长孙绰紧紧皱着眉，方圆知道他是生气了，赶紧解释道：“小的知道何呆是个呆子，怕他惊扰了夫人，便不敢跟他说是棋局是夫人一人所下，只说有女客，不许他打扰。他见到公子您便以为白子是您，他不敢叨扰夫人，便缠着公子您了。”
长孙绰听他这般维推陆小玖，心情好了些，脸色也缓了下来。方圆暗舒一口气，这次若非看准了这位夫人在长孙公子心中的份量，拼死维护着这位夫人，他非得将长孙绰得罪个彻底不可。
“这个何呆，棋艺与棋王比如何？”陆小玖道。这人好棋的程度倒与蓝月涯有的一比。
“虽然有人叫他棋痴，但论棋艺，比蓝公子差了一大截。”
陆小玖还是忍不住失望，若他真的能跟蓝月涯一比，那蓝月涯岂不是不会再缠着她了？
看到陆小玖脸上的失望之色，方圆赶紧道：“其实在京城，他也算是民间高手了。蓝公子曾与他对战，说他若能得名师指点，加以时日，必能与他一战。”其实蓝月涯说的若他能得自己亲自己指点几年，或能与他一战。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夫人高兴。
方圆见她喜上眉梢，顿时乐开了花，更加努力道：“何呆这人确有天赋，他家一贫如洗，连个像样的棋盘都没有。他便自己刻了一个木棋盘，用木块和泥柸当做棋子。日夜苦练，终于在京城这个高手如云的地方闯出了少许名气。”
长孙绰已经大致明白了陆小玖的心思，他想了想，道：“你去把何呆叫进来。”
何呆此时正被秦悦骂得狗血淋头。长孙绰是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这个四方居永远消失在京城。同样的，只要他一句话，四方居便能名动惊师。
这个何呆，竟敢得罪这样一尊大佛？
他与何呆的妻子王氏是同乡。当年王氏的父母对他有过相助之恩。他可怜何呆，更可怜王氏。一个人不只要养家，还要照顾这个百无一用的何呆，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他知道何呆常常拿了家里的银子去棋室下棋，王氏为此打过骂过，他就是死性不改。秦悦为了帮王氏，便让何呆到自己的棋室里来。虽然仍是浑浑噩噩度日，至少不会拿家里的银子去败。王氏的日子总能好过些。
平日里何呆也算本份，但今日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他那句‘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踏进四方居的大门’刚要出口，方圆出现了。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秦悦立即变了口气。
“我这样骂你你别不服气。长孙公子是什么人你想必知道，只要他一句话，别说你，就是我这四方居，都不可能再在京城立足。你得罪了他，有你的好日子？今日你这事传出去，明日便没有一家棋铺会让你进门。”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去冲撞长孙公子。秦掌柜，长孙公子那里，还烦扰你给说两句好话。”何呆是棋痴，但并不是傻子。他知道今日之事，若是长孙绰有一丝不满，他便再不可能进这四方居里来，这会见他面色好了些，便试着向他求情。
秦悦本来对何呆全无好感，不过是为了王氏着想，这会见他如此，正好替王氏好好管教管教他，当下历声道：“你也知道，我与你妻子乃是同乡。之前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今日之事，你差点给我带来灭顶之灾。何呆，我问你，若你是我，会让你继续呆在这里吗？”
何呆不敢说话，只是深埋着头，等着他的训斥。秦悦又道：“长孙公子那里，我可以替你求情，成与不成，全凭公子的心情。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掌柜您说，只要您替我向长孙公子求情，十个条件也行。”
“你当我秦悦是什么人？我好心为你着想，你当我是趁人之危吗？”拂袖就要离开。何呆赶紧认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是……”
“好了。”秦悦不耐烦道：“若非看在你妻子的份上，我一定把你打出去。”转身到柜台写了一张契约，“签了它。从今往后，这四方居的洒扫由你负责。我每月会交给你妻子三百文钱，作为你的工钱。空闲的时候，你可以在我这里下棋。但是不能得罪客人，尤其是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知道吗？”
何呆本已绝望，这会有一丝希望，赶紧接过契约来。当看到违约金一千两的时候，心里便开始打鼓。秦悦白了他一眼，“你值一千两吗？我不过是为了还你妻子的恩情，怕你过几天又跑了。你不肯签，那便走吧，从今往后，你我便如陌生人，我这四方居也再不允许你进来。”
何呆之前也帮着做些洒扫工作，只是从未想过既可以下棋，还可以挣工钱，当下不敢再犹豫，提笔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悦将契约收好，从柜上取了三百文钱，交给一个伙计，“你把这钱给何夫人送过去，说是何呆这个月的工钱。哎，嫁了这般的相公，我这大妹子也算是命苦的了。”
何呆听他呛白自己，大气也不敢出。又想他知道家里困难，先将工钱支与自己，帮家里渡过难关，确实仗义。他也知道，那所谓的恩情不过是当初他得了病，王氏的父母背着他跑了几十里山路带他进城看大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记在心头，的确是个大好人。
跪下要向他磕头，秦悦吼道：“你给我起来。谁稀罕你的磕头？你以后对你妻子好一点便是报答我了。”他这一吼，也确是出自真心。王氏与他虽然交情不深，但到底是个可怜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二人还有点渊源。如果这次能叫他回头，也算是积了一回德。
“好了，一边呆着去。我还得去长孙公子那里替你赔罪呢。”
秦悦进了后院，方圆也跟了过去。待到无人处，他小声对方圆道：“呆会你带何呆进去，就说我向公子求了情，要他好好听从公子的吩咐。你也机灵着点，公子那边，你要仔细说道说道，务必博得公子的喜欢。这事要是办成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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