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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钱

小说:少年祭1作者:骨瓜字数:0更新时间 : 2022-08-09 10:59:08
  那天不是逸子不想打点给晊晙,而是逸子身上一贯钱财稀薄——毕竟他要买什么大多不用自己动手,无论是宴会还是赏赐的钱都是现拨的,他仅有的钱买了玉锁请了昳旿早用得差不多了。

  他倒是还有些产业可以抵押换钱,但这些,父皇都会知道。

  于是他只能用上官辰修的名义买了个小房间暂且落脚。那是个十分隐蔽简陋的房子,日日与嘈杂琐碎的家庭争吵声为伴,也有不少的长工与主人翻脸的对骂声,时不时夹杂着不堪入耳的秽言脏语,模样十分难看。弥尔常常埋头生活,只有逸子在意到了这种和魔都岿然不同的生活环境。

  这里狭隘,低微,斤斤计较,而跟让他折磨的是,他发现这是生活难以避免。

  如果你只有几块钱,哪里还能不在乎仅有的几块钱?

  他和弥尔每天夜里出门给人做苦工,挣些微薄的钱财维持生计,逸子还是常常带着半边面具,对外只说是少时让火燎伤了脸,避免被人找麻烦。弥尔本来反对他出去给人做苦工,毕竟这还是殿下的天下,凭什么给别人打苦工?但是弥尔的工钱和殿下的积蓄很快耗干了,殿下就一定要去了。弥尔挣扎了一下,多做了几份工,硬是不让殿下插手。

  眼看弥尔体力跟不上了,逸子默默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跟他去码头。当他站出来稳住弥尔肩上的货物时,弥尔大吃一惊,这时拗不过他了。

  见殿下用那双看书弹琴舞剑的手,把粗糙的布袋揽上肩膀,弥尔顿时不忍,扭开了头。

  逸子倒不觉得什么,毕竟是在父皇的武力等诸多苛刻要求下过日子的人,倒觉得这种只要出力气的活干得倒还舒心。一连过了几天黑白颠倒的日子,逸子便能体会到弥尔平日里过的都是怎样的滋味了。

  加之弥尔白天还同时要出去客栈后面给人挑水洗碟什么的,更加辛苦。逸子让他退了能多睡一会儿,弥尔只道还能打听打听消息,不想退了。

  两人所获得的薪水倒还是十分微薄。

  这些钱财往日是看不上的,这会儿也不管那么多了,做了就用,吃饱就睡。一天下来,白天睡觉晚上奔波,逸子还得静心修炼,弥尔还得出门打听消息。一时间忙碌非常。

  逸子十分担心弥尔在外面被人抓着了,悄悄跟了几次,见没事就自己回去了。

  有消息说,逸子的安全寮用鬼开道不干净。那里出来的人大多得了一种病,初时一两日咳嗽不止形似肺痨,而后便高烧谵语,自心口蹿上一支曼陀罗花印记,待爬满了全身,那人就撑不下去了。初时人们不在意,渐渐地死了四五十个人了,昳旿也在查了,似乎有些头绪,找到一种应火草煮了汤能稳住病情。

  有消息说,父皇去接皇弟回去了,似乎有换位殿下的意思。又有消息说,江南外边的围兵没有退,限期逼迫昳旿交出自己。

  昳旿只道:殿下已不在我身边,要找有本事的进来找。

  那边已经小战了几场。江南夜晚一片黑暗,户户闭门不出,唯有的灯是河边的灯,是像逸子一样做夜间搬运的小伙子才能见到的景色。

  这天到了出工的时候,弥尔这天却一睡睡了一白天,逸子隐隐觉得不对劲,伸手去推他。

  一碰就碰到他滚烫的额头。

  弥尔挣扎着醒了,眼里布着些血丝,哑声道:“时间到了啊,殿下.......”

  逸子在昏暗湿冷的小房间里默默望着他,逸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些日子的苦,这会儿有人病了就知道苦了。

  弥尔察觉他眼里的沉重,忙忙爬起身:“殿下?”

  “是伤口发炎了吗?”逸子问道。他也许应该把弥尔留在子弟兵府,至少他就不会跟着自己风餐露宿了。

  弥尔想这一去看病,又是一笔不少的花费,殿下已经把自己身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才能买下这个小房间,这会儿哪里还有钱?

  逸子捏了捏唯剩的那半块残玉,是梦里桑掉下的那块,也是镇压河道尸变的那块。先前本想留个念想,这会儿只想当了。

  “别,”弥尔登时慌了,哑声道,“至少留个啊。”他是出去打听消息的那个,自然知道殿下如今是怎样的处境了,更不能任由他把身上的东西真的就花光了。

  万一以后还有什么急事呢?

  逸子心里愧疚:“那你休息吧,今晚哪里也不去了。”

  弥尔一愣,犹豫了。只听到殿下又说:“你不治好了,万一以后需要打手了,你就站在一边看着我被人打是么?”

  弥尔忙忙摆手:“不会。”

  逸子自然知道他不会看着自己被人怎样,只是看他与自己为伴实在太辛苦,心生不忍。

  “改天我们找个时间,去你家乡吧。”逸子道。

  “啊?我还是觉得江南安全啊。将军给您把着关呢。”弥尔困惑道。

  逸子是想带他回他家乡,把他留在那里,再不要跟自己出来了。他不想那些低级猥琐的吵闹声发生在自己和弥尔之间。

  “好好休息。”逸子再没有说什么,起身准备出门。

  只见弥尔自顾自地跟了过来:“我明天就可以睡了嘛。”

  楼上又有争吵,是主人在用鞋子扔那个奴隶。逸子仰头望向楼上,当然只是望到了挂着蜘蛛网的肮脏的天花板。

  奴隶瑟缩地跑了下来,猛得蹿过逸子面前。逸子看到了他额头破了,正惨兮兮地流血。他跑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一阵血腥的风。

  弥尔被那人慌慌张张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把逸子拉开。

  “幸好。”弥尔不由自主地叹道。

  “有什么好的?!”逸子感觉心里被什么刺到了那样,几乎跳起来质问他。

  “当然好啊,你又没有拿东西砸我的头。”弥尔庆幸道,不过当他看到尊贵的殿下似乎生气了,便不敢开口说什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我不是.......”逸子艰难地问他。假如我不是殿下,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住你了,你怎么个着落?

  弥尔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嗯?”了一下。

  “.......”逸子忽然觉得,自己太多心了。

  算了,是我废话了,不要再说了。逸子默默摸了一下自己那半边面具,颇有些尴尬。

  “又不是真的烧伤了。”弥尔小声笑道,“殿下怎得难过了?”

  “.......”逸子无奈,“走吧。”

  弥尔点头,依旧跟在他后面。

  逸子的左眼忽然一痛,像被谁打了一锥,他忍不住捂了一下,见疼痛渐缓就忍着走了。

  两人到寒风凛冽的码头,听到“呜——”一声悠长悠长的鸣叫便随着人流挤上去,在长工的催促吆喝下把一袋袋远远超过他们年龄所能承担的货物扛在肩头,脚步飞快地在仓库与码头穿梭。寒风把他们的腿吹僵冷了,又被他们自身的热量焐热了。

  身上一阵寒热交替,几番下来只让他们年轻的胃抽搐欲呕。弥尔抓住麻袋,正要往上提,忽然眼前冒起一阵黑雾,他手一滑撑在货物上撑住了。

  “让开。”逸子不客气地一把拉开他。

  “我.......”那天连接着船只与岸上的桥板在弥尔眼里渐渐模糊变形。

  “呜——”又一声鸣笛划破深夜的宁静。

  先前那船渐渐前移,让位给新来的船只。他们必须在它远离这里之前下桥,有一些不死心的搬货郎拼命地抢救货物。

  弥尔眼前一黑,摔倒在桥上,滚向岸边。

  “弥尔!”逸子不顾长工的谩骂,猛得放下肩上的货物,去拉弥尔,“让让!不要踩到他!”

  长工说他们不中用,威胁他们下次不要来了。逸子满心憋火,一边想着自己平日里都是怎么为这些人奔波劳碌,一边扶起弥尔。

  弥尔带着一阵一阵的喘咳,渐渐喘出血来。他伸手抓住逸子的手臂,嘴里涌着血沫想跟他说什么。

  “走走走!晦气!”长工严厉地挥着长鞭,逸子只作不见,带弥尔挪到不妨碍他们的地方。

  逸子手足无措,只得背着他跑向医馆,却都看见是打烊了的。他一家一户地去敲门,敲到一门平日里昳旿曾开口夸过的医馆时,里面的人半夜起身给他看了病。

  那大夫冥神摸了脉,看了许多眼耳口鼻等地方,脸色始终凝重。许久他将一枚红丹放给弥尔吃了,拉开弥尔胸膛上的衣服一看,里面竟然爬了一支粗大的彼岸花花纹。

  逸子的脸色霎时变了。

  “这是.......这,是所谓的.......”逸子哑口难言。

  “这小哥去过安全寮吗?”

  “没,没有啊。”至少逸子没看过,也没叫他去过。

  “一则他内里耗伤,二来染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那大夫一边给自己的手消毒,一边说,“你多谢江南小霸王吧,他把应火草留了些下来。但是不多。”

  “应火草是什么来历的?真有那么厉害?”逸子从来没听过这种药,便问道。

  “应火草,是十几年前才有的,话说是君王引着一只残魂的鬼过奈何桥,一步一步都走得极慢,他们面向的方向都升起业火。但是君王始终面色坦然,踩过矮矮的业火带着它从死地往生地走。一魔一鬼步步血印,待火灭了就只剩一些赤红色细长如火心的小草在那里摇摆。”大夫缓缓道来,“于是人们传说,应火草解鬼气化鬼劫,化死为生。话说,似乎也有些用处。”

  逸子丝毫不被这看起来十分浪漫伟大的故事所打动。

  “救他。”逸子笃定道。

  “应火草千金难求,而且不能根治........”大夫似乎很为难。逸子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钱!钱!钱!要钱!

  逸子整日整日为这个东西奔波,也整日见有人为之背叛与争吵,几乎被它逼疯了。他案上没有一样事情能像这个东西一样,每日反复地折磨人心,每日都没有完成的时候。逸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弥尔袖里珍藏着本要给两人出江南的积蓄。

  不够!

  还是不够!

  桑死了,仙界还是能找到办法稳住。前辈死了,还有后辈。但没钱怎么办?!

  堂堂太子殿下,在这么一个平常的深夜,以这么平凡的身份在自己的地盘深深跌入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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