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上元灯火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已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入夜十分，风雪初停，北周最为繁华的崇樾街上早已悬灯结彩，人潮一片。放眼望去，华灯竞处，烛火流光；满城锦绣，浮光如昼。
苏南秧与苏翊、谢舒湄一齐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看着不远处挥舞着花棒的匠人，用滚烫的铁水在空中绘出了一片火雨星海。看到这般恢弘壮丽的奇景，平日里循规蹈矩、极少上街的谢舒湄不由呆呆地仰起头，许久挪不开眼睛。
苏南秧偏头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三舅妈，随后挪了几步，贴到苏翊身侧，悄悄说道：“小舅舅，今儿个要不是我软磨硬泡拖着三舅妈出来，你哪有和她一起逛灯会的机会？说吧，你打算如何谢我？”
苏翊赶忙瞥了一眼谢舒湄，见她完全沉浸在打铁花的表演之中，于是轻勾唇角，压低嗓音说道：“今天晚上只要是你想买的东西，小舅舅我全包了。”
“既然小舅舅这么大方，我就再帮你一把如何？”见苏翊完全不打算掩饰倾慕之心的样子，苏南秧缩头缩脑地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极其暧昧的笑容：“我一会混在人群中离开，留你们两人独处可好？”
“这怎么行？！你对郢都并不熟悉，走丢了怎么办？”
“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能走丢？”苏南秧苦笑不得，颇为无奈地说道：“更何况小林公子已经带我在这附近逛了好几回，早就把路记得门清了。”
“说到小林公子，”苏翊斜睨了她一眼，挑眉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挺谈得来、人也不错，”苏南秧沉吟片刻，十分中肯地说道：“算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那你和戎陵侯呢？怎么年后没见你们互相走动？”
“我和褚桓？”苏南秧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说道：“我对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还有什么走动的必要？”
苏翊眉峰微蹙，刚要说话，就见苏南秧伸出手，朝他眨了眨眼。苏翊无奈地一笑，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一把塞在了她的手中。
苏南秧心满意足地将银票收进怀中，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家小舅舅的肩膀以示鼓励，随后趁着谢舒湄不注意的时候，飞速溜入了人群。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苏南秧顺着被灯海淹没的宽阔街道一路往前，沿途看了不少极具北地特色的表演，也尝了些许颇有风味的糕点小食。至于街边猜灯谜的那些摊头，若是出现了有意思的谜面，她便会上前竞猜一番，很快便赢得了两个颇为精致的花灯。
然而，当她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看着三五成群的孩童、相携而行的少男少女，笑语晏晏地从她身边经过，终究还是在这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中，隐隐生出了几分孤独的滋味。而这种细微的伤感在她行至栾郢的暮雁河畔时，悄无声息地达到了顶峰。
河灯窈窈，流水迢迢。两岸的歌舞笙箫衬着河面上的点点星斗，氤氲出繁华一片的潋滟浮生，像极了中秋佳节之时，陈掖映波桥畔的绚烂灯火。只不过，彼时彼地，她与姜昀尚能并肩而立、临湖许愿，而眼下光景如旧，故人却早已相逢陌路了。
“姑娘，你是一个人在看灯吗？”正当苏南秧默默伤春悲秋之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她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少年正提着盏花灯，局促不安地站在她的面前。
见她朝自己看来，少年的脸上隐隐泛红，但还是灿烂一笑，将手中的花灯递了过去。
苏南秧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少年手中那盏佩着金色云纹装饰的纱灯，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接。
就在她的手指将要碰到花灯的那一刻，身侧的石桥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她抬头望去，就见一大群少女簇拥着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衫、披着狐裘的男子缓步而来，争着抢着要把自己手中的花灯递给那名男子。
那名男子薄唇皓齿、双眸深邃，白玉冠带之间，自是一片俊朗温雅、高贵清华。此刻，他神色宁和、淡眉疏远，颇有礼貌地回应着周围的少女，却并未伸手去接过面前的盏盏花灯。
裴南秧抬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万花丛中那片绿叶，这……不是褚桓吗？这莺歌燕舞、堵塞桥面的阵仗，究竟是在作甚？
正在她满脸疑惑之际，不远处的一阵议论声突然传入耳中：“你快看桥上那个公子，长得真俊俏！”“他手里还没有花灯呢，我们赶紧过去碰碰运气。”
说罢，两娇艳俏丽的女子从她身侧飞快地跑过，顺着石桥的阶梯一路冲到了褚桓面前，将手中的花灯递了过去。
褚桓面色沉静，温温和和地便要拒绝，却在目光流转间不期然看见了立在桥下的苏南秧。他微微愣神，随即眉眼一弯、勾唇轻笑，犹如陌上春风，霎时间温暖了漫天的皎月星辉。
在一片惊艳和期待的眼神中，他微微颔首，绕开了面前的几名少女，缓步朝着桥下走去。
苏南秧立在当地，看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男子，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映波桥下。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日灯影绰绰、亮如白昼，满街繁华之间，他清冷雅致、如圭如璧的笑容犹如月下昙花，倏忽不见，飘散在绚烂无比的光海里，侵占了她的全部视线。然而此时此刻，灯火如旧、石桥如旧、故人如旧，曾经的生离死别却在参商如絮中，换了人间。
“姑娘，这盏花灯你可愿……收下？”面前的清秀少年骤然出声，打断了苏南秧恍然的思绪。
她回过神，刚要伸手去拿，就被堪堪上前的褚桓一把拦下。
少年一愕，看向身边的男人，目光中划过了一道来不及掩饰的艳羡之色。他迟疑了须臾，开口说道：“公子你来晚了，这位姑娘已经准备收下我的花灯了。”
褚桓淡淡睨了少年一眼，随即眼眸流转，向面前的少女伸手说道：“将你手中的花灯送盏给我。”
苏南秧满头雾水，举起手中龟形和犬形的两只花灯，呆呆地问道：“王八和小狗，你想要哪个？”
褚桓轻笑出声，拿过了她手中做工颇为精美的龟形花灯，唇角清扬：“就当是你祝我长命百岁了。”
一旁的清秀少年见苏南秧将花灯给了褚桓，顿时满脸沮丧，微微躬身后，转头向远处走去。聚集在桥头的少女们一直密切关注着褚桓的动向，见他心甘情愿地提着苏南秧那只清新脱俗的龟形花灯，亦是失望地散了开去。
见众人瞬间消失了个干净，苏南秧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扬眉向褚桓问道：“他们怎么全都走了？”
褚桓墨瞳朗润，唇角漾起清隽的笑意：“按我们北周的风俗，若是有人在上元节的时候看上了哪家姑娘或是公子，便会将手中的花灯送将出去。只要对方接过花灯，就代表接受了你的心意。”
苏南秧嘴角一抽，心有余悸地呵呵说道：“还好我刚刚没接那位公子的花灯……”
然而，转瞬之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沉沉地说道：“所以，你来找我要花灯，就是为了摆脱那些女子。”
褚桓展颜一笑，耸耸肩道：“自是如此。不过你若是想借着花灯向我表达心意，我多半也是会收下的。”
苏南秧冷笑出声，懒得去接褚桓的话茬，抬眸问道：“你今日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此处？”
“那你呢？”
苏南秧知道以褚桓的眼力，必然早已看出了苏翊对谢舒湄的心意，也便不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道：“我还不是为了给我小舅舅和三舅妈找个独处的机会，才悄悄溜走的。”
“巧了，”褚桓俊眸轻转，悠然说道：“我也是为了让阿旻和舞阳独处，才寻了机会将他们甩开了。”
“褚统领和舞阳郡主秦若菡？！”苏南秧长眉一挑，诧异地问道：“舞阳郡主的心上人不是你吗？”
“舞阳年纪小，还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喜欢，”褚桓眼底清波淡淡，垂眸说道：“阿旻和她年龄相仿，从小就玩在一处，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之前的感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亲厚。”
青梅竹马吗？裴南秧微微一顿，恍惚之间，姜昀那张笑意融融的脸孔就要挣扎着浮上心头。
然而就在这时，褚桓突然话锋一转，眼眸不见深浅地说道：“苏姑娘也是第一次在郢都过节，不如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带你四处转转如何？”
“这崇樾街上的摊头杂耍、各色小吃我都一一看过尝过了，”裴南秧面色平静，兴致缺缺地说道：“就不劳烦侯爷大驾了。”
褚桓仄眉启目，唇畔弯起浅浅的弧度：“崇樾街是郢都的主路，街边的摊头多流于花样形式，我带你去个地方，尝尝正宗的北周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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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十分，风雪初停，北周最为繁华的崇樾街上早已悬灯结彩，人潮一片。放眼望去，华灯竞处，烛火流光；满城锦绣，浮光如昼。
苏南秧与苏翊、谢舒湄一齐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看着不远处挥舞着花棒的匠人，用滚烫的铁水在空中绘出了一片火雨星海。看到这般恢弘壮丽的奇景，平日里循规蹈矩、极少上街的谢舒湄不由呆呆地仰起头，许久挪不开眼睛。
苏南秧偏头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三舅妈，随后挪了几步，贴到苏翊身侧，悄悄说道：“小舅舅，今儿个要不是我软磨硬泡拖着三舅妈出来，你哪有和她一起逛灯会的机会？说吧，你打算如何谢我？”
苏翊赶忙瞥了一眼谢舒湄，见她完全沉浸在打铁花的表演之中，于是轻勾唇角，压低嗓音说道：“今天晚上只要是你想买的东西，小舅舅我全包了。”
“既然小舅舅这么大方，我就再帮你一把如何？”见苏翊完全不打算掩饰倾慕之心的样子，苏南秧缩头缩脑地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极其暧昧的笑容：“我一会混在人群中离开，留你们两人独处可好？”
“这怎么行？！你对郢都并不熟悉，走丢了怎么办？”
“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能走丢？”苏南秧苦笑不得，颇为无奈地说道：“更何况小林公子已经带我在这附近逛了好几回，早就把路记得门清了。”
“说到小林公子，”苏翊斜睨了她一眼，挑眉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挺谈得来、人也不错，”苏南秧沉吟片刻，十分中肯地说道：“算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那你和戎陵侯呢？怎么年后没见你们互相走动？”
“我和褚桓？”苏南秧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说道：“我对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还有什么走动的必要？”
苏翊眉峰微蹙，刚要说话，就见苏南秧伸出手，朝他眨了眨眼。苏翊无奈地一笑，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一把塞在了她的手中。
苏南秧心满意足地将银票收进怀中，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家小舅舅的肩膀以示鼓励，随后趁着谢舒湄不注意的时候，飞速溜入了人群。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苏南秧顺着被灯海淹没的宽阔街道一路往前，沿途看了不少极具北地特色的表演，也尝了些许颇有风味的糕点小食。至于街边猜灯谜的那些摊头，若是出现了有意思的谜面，她便会上前竞猜一番，很快便赢得了两个颇为精致的花灯。
然而，当她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看着三五成群的孩童、相携而行的少男少女，笑语晏晏地从她身边经过，终究还是在这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中，隐隐生出了几分孤独的滋味。而这种细微的伤感在她行至栾郢的暮雁河畔时，悄无声息地达到了顶峰。
河灯窈窈，流水迢迢。两岸的歌舞笙箫衬着河面上的点点星斗，氤氲出繁华一片的潋滟浮生，像极了中秋佳节之时，陈掖映波桥畔的绚烂灯火。只不过，彼时彼地，她与姜昀尚能并肩而立、临湖许愿，而眼下光景如旧，故人却早已相逢陌路了。
“姑娘，你是一个人在看灯吗？”正当苏南秧默默伤春悲秋之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她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少年正提着盏花灯，局促不安地站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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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秧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少年手中那盏佩着金色云纹装饰的纱灯，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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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男子薄唇皓齿、双眸深邃，白玉冠带之间，自是一片俊朗温雅、高贵清华。此刻，他神色宁和、淡眉疏远，颇有礼貌地回应着周围的少女，却并未伸手去接过面前的盏盏花灯。
裴南秧抬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万花丛中那片绿叶，这……不是褚桓吗？这莺歌燕舞、堵塞桥面的阵仗，究竟是在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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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面色沉静，温温和和地便要拒绝，却在目光流转间不期然看见了立在桥下的苏南秧。他微微愣神，随即眉眼一弯、勾唇轻笑，犹如陌上春风，霎时间温暖了漫天的皎月星辉。
在一片惊艳和期待的眼神中，他微微颔首，绕开了面前的几名少女，缓步朝着桥下走去。
苏南秧立在当地，看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男子，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映波桥下。她清楚地记得，那一日灯影绰绰、亮如白昼，满街繁华之间，他清冷雅致、如圭如璧的笑容犹如月下昙花，倏忽不见，飘散在绚烂无比的光海里，侵占了她的全部视线。然而此时此刻，灯火如旧、石桥如旧、故人如旧，曾经的生离死别却在参商如絮中，换了人间。
“姑娘，这盏花灯你可愿……收下？”面前的清秀少年骤然出声，打断了苏南秧恍然的思绪。
她回过神，刚要伸手去拿，就被堪堪上前的褚桓一把拦下。
少年一愕，看向身边的男人，目光中划过了一道来不及掩饰的艳羡之色。他迟疑了须臾，开口说道：“公子你来晚了，这位姑娘已经准备收下我的花灯了。”
褚桓淡淡睨了少年一眼，随即眼眸流转，向面前的少女伸手说道：“将你手中的花灯送盏给我。”
苏南秧满头雾水，举起手中龟形和犬形的两只花灯，呆呆地问道：“王八和小狗，你想要哪个？”
褚桓轻笑出声，拿过了她手中做工颇为精美的龟形花灯，唇角清扬：“就当是你祝我长命百岁了。”
一旁的清秀少年见苏南秧将花灯给了褚桓，顿时满脸沮丧，微微躬身后，转头向远处走去。聚集在桥头的少女们一直密切关注着褚桓的动向，见他心甘情愿地提着苏南秧那只清新脱俗的龟形花灯，亦是失望地散了开去。
见众人瞬间消失了个干净，苏南秧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扬眉向褚桓问道：“他们怎么全都走了？”
褚桓墨瞳朗润，唇角漾起清隽的笑意：“按我们北周的风俗，若是有人在上元节的时候看上了哪家姑娘或是公子，便会将手中的花灯送将出去。只要对方接过花灯，就代表接受了你的心意。”
苏南秧嘴角一抽，心有余悸地呵呵说道：“还好我刚刚没接那位公子的花灯……”
然而，转瞬之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沉沉地说道：“所以，你来找我要花灯，就是为了摆脱那些女子。”
褚桓展颜一笑，耸耸肩道：“自是如此。不过你若是想借着花灯向我表达心意，我多半也是会收下的。”
苏南秧冷笑出声，懒得去接褚桓的话茬，抬眸问道：“你今日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此处？”
“那你呢？”
苏南秧知道以褚桓的眼力，必然早已看出了苏翊对谢舒湄的心意，也便不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道：“我还不是为了给我小舅舅和三舅妈找个独处的机会，才悄悄溜走的。”
“巧了，”褚桓俊眸轻转，悠然说道：“我也是为了让阿旻和舞阳独处，才寻了机会将他们甩开了。”
“褚统领和舞阳郡主秦若菡？！”苏南秧长眉一挑，诧异地问道：“舞阳郡主的心上人不是你吗？”
“舞阳年纪小，还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喜欢，”褚桓眼底清波淡淡，垂眸说道：“阿旻和她年龄相仿，从小就玩在一处，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之前的感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亲厚。”
青梅竹马吗？裴南秧微微一顿，恍惚之间，姜昀那张笑意融融的脸孔就要挣扎着浮上心头。
然而就在这时，褚桓突然话锋一转，眼眸不见深浅地说道：“苏姑娘也是第一次在郢都过节，不如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带你四处转转如何？”
“这崇樾街上的摊头杂耍、各色小吃我都一一看过尝过了，”裴南秧面色平静，兴致缺缺地说道：“就不劳烦侯爷大驾了。”
褚桓仄眉启目，唇畔弯起浅浅的弧度：“崇樾街是郢都的主路，街边的摊头多流于花样形式，我带你去个地方，尝尝正宗的北周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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