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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皆是泯然众人矣

小说:白十一阿彩作者:佚名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8-10 15:49:12
......

        执于生死着于仙,唯有无头路多艰。

        ......

        断界山上。

        与孙五行那内心挣扎,心思繁重,更是对小十一如临大敌相比。

        正在全力攀山的草鞋少年则要简单极多。

        目的也只有一个。

        此时他眼中不过唯最先来此方天地,最先登山,更是无上金丹自选而出的有缘人,现在已是远在二人之上,却已是无力再向上攀山哪怕一下的彩蔷薇。

        一人而已。

        就这一人,便已是填满他所有心扉。

        此时他心间煎熬之盛,无不是瞧着阿彩那惨绝人寰的模样,自己撕心撕肺。

        他一想到小姑娘是为了他,甚至只为了他的那些仇恨,只为了能帮他分摊上那么一点点罢了,就将自己陷入到如此境地,如此折磨于自己,他就快伤心死了。

        就当真是恨不得自己能有个什么三头六臂,能够修为高绝,直冲天际,然后一下子飞到她身边去,将那枚青果放在她头上,轻轻抱着她,然后告诉她,一切有我在。

        这种疼,哪里是此时外界之中,被这断界山上的黑石所折磨下,给予他身体上的苦痛所能比较?

        少年牙都已经咬的咯咯之响,嘴中的味蕾,也早已是血腥味一片,一双眼睛也是一副睚眦欲裂的模样。

        心里面不停默念些阿彩,等着我,可一定要好好等着我的字样,但默念声越来越大,大到后面自己整个识念深处都在颤抖不休。

        原因只有一个。

        此时彩蔷薇的命格魂灯已经是那油尽灯枯之境地。

        就要死了。

        可他距离去到阿彩身边,将那枚救命所用的青果送予她,尚还有数里之多啊。

        尤其是摆在少年面前的,并非是可以让他轻松来去的阳关路,而是布满荆棘,无异于刀山火海的无头路。

        是那他但凡有哪怕一点点松懈,便立即会前功尽弃,并且再无攀登机会的几近绝路之属。

        是他拼尽全力,仍是只见挣扎,不见成的规则之途。

        是哪怕打从他心中默念那些快点,快点,再快点之类的加油话,到得现在却是成了狰狞嘶吼不休,但实际上对于他这攀山速度而言,并未有如何帮助。

        至多不过是让他在肉身彻底崩溃之前再多压榨出一丝潜力,再多坚持一时罢了。

        所谓人力终有穷尽时,不外如是。

        此时在少年心间,念头唯一,不过是要在阿彩坚持不住,从断界山上摔落而下之前,追上阿彩,哪怕前路漫漫,哪怕前路是那寸步难行,根本不是人力可寻之的刀山之途,那他也定然要带上阿彩,助她如愿。

        他心煎如熬。

        ......

        才落槐花已是春,槐花枯尽蔷薇来。

        ......

        小十一和彩蔷薇的数里距离之间,还隔着一个孙五行。

        渐渐。

        少年距离孙五行越来越近。

        到得现在,不过唯剩下百丈距离而已。

        而此时的一样是远在半山腰上的孙五行,内心狰狞疯狂半点不比少年少。

        大不过是在意之处有些许的偏差而已。

        对于他而言,为了那山顶之上的无上金丹,他所付出之多,几乎是他此生到现在为止所有大道机缘之属。

        说是倾家荡产来换取这么一丝机缘机会也不为过。

        修士之中,虽然最是忌讳那些投机取巧的万一之属,但事实上,却又将这万一之属被受推崇。

        天道留一线,机缘拿命争,那一线之隔,可不就是那传说中的万一之属么?

        所以。

        他在赌。

        而且还是赌上此生大道之巅高何处的一场疯狂豪赌。

        赌赢了,从此人世间便会再多出一位山巅大道之上的风流圣人。

        赌输了,就只能是芸芸众魂中,再多一位而已,如浮游,若蝼蚁,微不足道,渺小不可提。

        便是若戒尺两段,直线而已,遥不可及,看似相通,实则两别。

        他如何能输?

        输了,那便是在那下一场浩劫之中,再没了保命法宝,或者说保命契机。就只能是在被命运捉弄,随波逐流的乱世炮灰之中,多添他一份。

        同那些执掌规则,勘定规则的圣人之属,到底是天壤之别。一个见之若蝼蚁,一个见之仰望若巨枭。

        可现在。

        哪怕药千道拼了命,将所有留存的气力,或者准确说是退路之属,尽皆抛却舍弃掉,全部变为他能够继续向上的动力之属,目的也很简单,只为了再为这场他不能输豪赌多添上一分胜算。

        可那一分胜算,对于整个都在远离于他的胜利天秤而言,太小太小了。

        小到让他歇斯底里,蹦碎牙齿,眼眶炸裂,可那份无能为力之意,仍是环绕其周身,久久不散。

        所以。

        他仍是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让他最后面露惊恐,毛骨悚然,恨意滔滔总之所有的负面情绪几乎一股脑的全宣泄而出的少年,慢慢地,距离他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于是,他终于面临崩溃,又开始发了疯地吼,滚!滚呐!

        无上金丹是我的,我孙五行为此赌上一生大道机缘,还有一生大道坦途,怎么可能会失败?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输,我怎么可能会输?连老前辈都看好我,还赠我弥足珍贵的机缘,我怎么可能会输!?

        你注定是我的踏脚石!你的那枚机缘,肯定是前辈托你送给我的,我知道,我知道的,肯定是这样,没事,没事的,你只要把机缘给我,那我就放过你,真的,一定放过你。

        但下一刻。

        你敢上来,我就杀了你!杀了你!只要杀了你,那上边那个已经死了的小丫头,如何能跟我抢?

        孙五行语无伦次,状若疯狂。

        瞧其模样,若非此刻是在断界山上,此时若是在凡间那个世俗市井当中,当真不亚于那些一朝崩溃,导致整个人的精神一起崩溃的疯人。

        或许便是连孙五行自己,都不一定清楚此时到底从他嘴中说了些什么。

        但他最后那句话,落在一直都对他视而不见的少年身上,却是不亚于晴天霹雳和惊闻噩耗。

        已经死了!

        已经距离孙五行极近的少年,听到这话的时候,差点就一个踉跄,一个抓不稳,导致摔下了山去。

        不,不会的,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呢?明明说好了的,明明说好了要等公子,公子一定会来,来帮你,来给你送机缘,阿彩怎么可能就不等了?没说累,也没说什么别的无奈之语啊?所以,是你骗人,是你骗人!

        此时的小十一双目通红,可硬是一滴眼泪流不出,因为那全都是满满的猩红血啊!

        他现在最听不得的一句话,便是阿彩等他不及,带着遗憾软软倒在半山腰上,就已经死了。

        哪怕他知道鸢鸟一直在为她续命,哪怕他也打心底里相信,阿彩一定还在等着他,等着他送这枚菩提果过去。

        可他无论如何,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地会往那些将死之意之处去想,去想阿彩是不是真就等不及了,是不是就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人力终有穷尽时。

        毕竟孙五行可是在他之上,比他来这里不知道早了几多时间。

        所攀速度,虽比他要慢上许多,但不可否认,到底不是慢若乌龟爬。

        比如说现在,孙五行距离阿彩不过数十丈距离。

        而他自己距离孙五行,到底是还有着近百丈距离。

        现实往往都带着无比的残酷。

        这一刻。

        小十一心中的惊恐,无以复加。

        那声早已不知在滴血如流的心头上,狂吼几多遍的快点,快点,再快点。此时更是愈加狰狞,愈加凄厉,愈加地歇斯底里。

        终于。

        黑石划破了他手指,划破他脸颊,胳膊,身上,大腿,小腿,脚掌,几乎周身所有的地方,在他拼命压榨自身,为了攀山速度再快上哪怕那么一丝,也在所不惜的心念下,已经硬如铜皮的身体,终于是开始渐渐流血。

        血流越来越多。

        少年自己浑然不觉。

        他不能想,就怕自己一想,哪怕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心中懈怠,都会造成最终无可挽回的局面。

        瞧着半山腰上,两个分别都是狰狞疯狂极多的少年,那奋力向上爬山的模样。

        在山下人看来,这就是那最实在,也最是虚无缥缈的大道争锋,只余一人了。

        所谓胜者生,败者虽然未必死,可到底是生理定然尽失的绝情路。

        孙五行狠话放尽,好话说尽,但在瞧见少年却仍是在向他狰狞向上,在自己一样拼了命的想要向上,结果二人间距离还是越来越近时,孙五行没来由地泛起一丝丝绝望来。

        他不禁就会想,前辈到底是不是真就念及家师旧情,将这枚机缘赠予他?

        难道就不是因为前辈迫于此方天地规则,而提前为他身下那少年,所多准备的一份机缘?

        一想到这个,孙五行就觉得恨意弥漫,可又无可奈何。

        但最为明显的便是,对那颗赠予他青果的老树的敬意,此时当真是半点无存。

        他认为自己所想是对。

        不然那少年为何会比自己还要快?

        要知道人家可是连那青果用都没用啊。

        渐渐。

        孙五行距离阿彩不过只有数丈距离。

        但少年距离他一样也只有数丈距离。

        原本在孙五行心中所想的临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戏码,并未如他所愿,在那千钧一发间,所发生。

        要比那个他所预想到得情况,提前了数个呼吸。

        可这数个呼吸,终于是让他彻底绝望。

        如隔千年。

        那不过区区数丈距离,也如天堑,不可逾不可越。

        但孙五行自己到底还不算是没有胜算,至少那追赶上来的少年,他此时的模样,当真不可谓不凄惨至极。

        很容易就会被他认为,他也必须认为是,强弩之末。

        所以在草鞋少年终于爬到了孙五行脚下,距离他不过是一手之隔之处。

        心境几近于崩溃的他,在这一刻,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那份煎熬。

        抬脚向他脚下的十一踹去。

        同时还夹杂着扭曲面容上那恨意至极的模样,还有狰狞嘶吼声,滚!滚呐!去死吧!蝼蚁!蝼蚁也敢攀山巅?

        可以预想到,这一脚若是踹实了,不言少年直接便会被踹到山脚下,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即便是能抓牢了,抓稳了,可也同样陷入到了孙五行的攻势之中。

        一脚又一脚,接连不断,连绵不绝。

        只可仓促被动防守,压得他别说反击,说不得便是连气都喘不过来。

        但在这一刻。

        千钧一发间。

        十一左手死死抓住乱世,猛然间向左一个侧身。

        便是好似翻书般,在这一刻,直接将自己当做了书页,向左翻开来。

        加之少年自身毕竟还有着三境纯粹武夫的修为,所以这一猛然下,并未显得突兀,也并未显得手忙脚乱,甚至抓握不当,结果自己先跌落于山崖下。

        而是很稳。

        手稳,神稳,心稳。

        所以他整个身形在这一翻之下,稳稳躲过了孙五行那一脚。

        可孙五行到底是再没有那么幸运。

        或者说是在极为凑巧之下,他的幸运正好用尽了。

        他一脚踹空之下,毕竟只是双手发力,没有像小十一那般手中还有三尺锈剑供他借力。

        又因为恨意凿凿,怒火滔滔,用力太过于猛。

        手中力量哪有腿部力量强盛?

        若是此时孙五行修为尚在,还能凭借自身真元调解平衡。

        可他现在完完全全地是一位凡夫俗子啊!

        哪怕身躯打磨均衡,已是入了一境纯粹武夫殿堂,也到底不是十一这种单单打熬体魄便已经超越凡俗极限的纯粹武夫。

        所以,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因为一脚踹空,而用力不均,被脚上力量一带,顺势掉下去了。

        在摔落山脚之前,还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啊...

        在落山时,狂风呼啸,借着飓风,孙五行的头脑,终于从刚刚那发热的境地回过了神来,冷静下来。

        这一刻,他虽然仍有不甘,可当初那些歇斯底里和恨意之类的负面情绪,反而好似被风吹散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后的最后,在临近山脚时,自知自己有死无生的他,不过是在心头默念了句对不起。

        不知是何故。

        可诡谲顿生。

        原来在他即将落地,粉身碎骨的前一刻,差不多连几十个呼吸都不到,他头顶上的那枚青果忽然青光大盛,青果直接消失不见,然后他周身整个都被一片浓郁至极的绿色所包围。

        接着,孙五行便消失了去。

        便是好似此方天地间,他也从未出现过般。

        在山脚下的付南,包括远在数里之外的那数十位修士,齐齐目瞪口呆。

        付南呆呆更是喃昵道:又是这种操作?

        常言事不过三,不然尤过不及。

        可现在,就在他面前,这种消失的戏码便是好似将他当猴般戏耍样,一次又一次。

        付南先是捏紧拳头,但很快便又松开,尤有怨气地嘀咕道:厉害的,厉害的。

        至于重新稳固了身形,并且毫不犹豫地便继续向上攀山的少年,对于此事心境之中却是毫无波动可言。

        就像是路边蝼蚁因为一场意外而死掉般,不注意,不在意。

        而此时他距离阿彩已经不过是只有数丈之遥。

        数丈之遥说远不远,可对于他现在来说,说近倒也不算近。

        倒是他心里同阿彩的距离,此时已经算是近在咫尺了。

        事实上。

        随着他越是距离阿彩近,他心间的那份折磨煎熬便越是多。

        须知早在那楚门精绝分殿门口,在那陆姓仙师那掌中山河的莫大神通中,他便已经领悟到了一分极为敏锐的识念感官,便是但凡出现在他周围之人,无论好坏,只要修为不算高出他太多,心境熟稳极多,那他定然能够加以感知。

        窥测人心。

        无论是修为也好,还是心境念想也罢,大都是可以知晓甚多的。

        随着他距离阿彩越来越近,感知自是也越来越敏锐。

        在他的感知下,阿彩那盏命格魂灯,当真已是若那暴雨之中的飘摇小舟,在那疾风骤雨之下,摇晃不定。

        当真是随时都会有翻浪毁去的危险。

        事实上这一次的登山途,一直都是如此这般。

        少女默默等,少年急切来。

        数丈距离,在少年这里,如过天堑。

        待得小十一终于是攀到少女身边,伸手轻轻将已经意识几近尽消的小姑娘搂在自己怀里,瞧见她身上那些当真无异于惨绝人寰的伤痕一幕时。

        少年在这一瞬间就哭出了声来,对不起,阿彩,公子来晚了。

        这一刻的少年,已是血泪流满面。

        然后他一边流泪不休,一边伸出颤巍巍的手,从大嘴中摸出那枚是阿彩成就无上金丹最为重要机缘的青果,小心翼翼地放在阿彩头上。

        在放上去后,他仍是不敢将手拿开,可也不管握住,生怕这青果会不安安稳稳地立在阿彩的头上,生怕因为自己握住,那青果所含机缘,便会有一部分引动到他身上去。

        到时候若是因为被他分流出不少青果机缘,而导致小姑娘机缘不够,结果无上金丹与其失之交臂,那他到时候当真是连哭都来不及。

        刹那间,青果那些生机盎然的青光,直接便将小姑娘全身都笼罩进去。

        然后小姑娘周身上的那些凄惨伤势,也在那些青色光晕笼罩下,以着肉眼可察的速度,恢复起来。

        直到此时,少年才算长长松了口气,原来那些青色光晕,当真是半点都未落在他身上,哪怕他现在同那些青色光晕,可谓是近在咫尺,相互触碰,可二者之间,便是好似有道瞧不见的透明规则相隔。

        是看似相交,实则天各一方的奇异景象。

        小十一踩在一处山腰突起处,一手搂着阿彩,另外一只手死死握住剑柄,但手肘还是费力抬起,自己也向手肘靠去,然后轻轻抹了把脸上的流之不断的血痕,这才对着那只也已经是摇摇欲坠模样的鸢鸟,微微一笑,轻道了声,血鸢,谢谢。

        至于鸢鸟。

        不想搭理他。

        此时的鸢鸟算是又气又无力,精力和一身修为都因为为阿彩续命而消耗了个七七八八,趁着终于是没它什么事时,赶紧琢磨着恢复自身精力和修为,哪里还有闲工夫和闲力气骂他的?

        只见鸢鸟仍是立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动也未动,就这么随着早已是已是意识模糊,靠着他怀中晕阙过去的彩蔷薇一起,呼呼大睡。

        瞧见这一幕的少年,哪怕身躯因为太过疲累而不住在轻微颤抖,可他嘴角仍是悄然勾起一抹弧度,很像是不由自主地就微笑渐盛,真好。

        然后。

        他便抬头了。

        看着头顶,近在咫尺的翻滚血云,以及血云曾之上,高出天际的断界山顶。

        山顶有啥,他并不知道,至于是不是仍是那座小茅屋和那颗已是结了嫩芽的老槐树,还有那个拄着槐木枝拐杖的驼背老者,他也不敢妄加猜测。

        也无需猜测,因为,他只需要知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需要上去,那就行了。

        所以,少年接下来的动作,不单单是让付南,还包括花谷仅剩下的那一众女修,齐齐捂住了嘴,满眼的不敢置信,满眼的焦急万分,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哭出了声来。

        付南在山脚下,瞧着十一的动作,更是急的直跺脚,三番两次想要御剑向上,直上断界山,可这断界山边,不知有着何种禁空规则,无论付南如何起跳,无论他如何想要御剑向上,可就是不可得,每一次都是只在离地两三丈之处,便突兀像是撞到了顶,掉了下来。

        最终气得他只得在山脚指着在山腰之上的少年直骂,混蛋!胡闹!你莫不是疯了?

        声音之盛,挟裹着浑厚真元,眨眼间传遍此方天地间,也自然直直传入到少年耳畔,心湖之上。

        若雷音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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